[题解]
《天地》以篇首二字名篇。本篇与《天道》、《天运》为一组,主旨在发挥无为而治的政治理想。篇幅较长,内容也较庞杂。表述方式有议论、有对话、有寓言故事,丰富多彩,层出不穷,又能大体围绕中心。一般分为十五段。
一段,提出天德是无为,远古之君顺应天德,无欲无为而万物自化。为全文的总纲。二段,无为应当“刳心”,清除有意的思虑、追求。提出无为与社会生活结合的十个方面及要达到的最高目标。三段,讲述“王德之人”,也就是与道合一的君主所表现出的神妙莫测和无穷功能。四段为寓言故事,以黄帝丢失玄珠而象罔独能找到,寓意屏除智巧聪明,无心乃能得道。五段,许由告知尧,聪明睿知,反映敏捷,有超人之才的啮缺,如果让他治理天下,会带来极大危险。说明治是乱之先导,只有无为可以配天为君。六段,华封人提出圣人因任自然,与天为一,超越有无,悠游无迹。七段,伯成子高批评禹治天下,行赏罚,后世之乱从此开始,极言有为之害。八段,描述宇奋生成的基本线索,认为人的形神德性来自虚无之天道,所以要返于虚无,达于玄德。为无为而治提供哲理的液据。九段,孔子与老聃对话,提出技艺智巧只能“劳形怵心”,“忘己”才能“入于天”。十段,将闾葂与季彻对话,提出想通过有力政治达到,‘帝王之德”,如同螳臂当车一样不能胜任,而使自己处于危境。圣人治天下在于灭去“贼心”,达到“独志”,一切皆出于自性。十一段,通过汉阴丈人的言行和孔子的评论,否定一切物质文明和科技进步,认为机械会助长“机心”,破坏“全德”。主张“无为复朴,体性抱神”,优游世俗生活的浑炖氏之道。十二段,谆芒与苑风对话,通过介绍圣治、德人、神人,描述无为而治由低向高发展的不同情景。十三段,门无鬼与赤张满稽对话,描述“至德之世”,“上如标枝,民如野鹿”,有仁、义、忠、信之实,而茫然不知的原初淳朴状态,十四段,讲述世人迷惑于有为之见,终生不觉悟。无为之道不被理解,作者也只能放弃不加推究,任其自然吧。最后一段,指出声色嗅味取舍,从外面和里面摧残人的自然本性,杨墨之徒不知,反以为得道愚蠢之极。
天地虽大,其化均也(1);万物虽多,其治一也(2);人卒虽众,其主君也。君原于德而成于天(3),故曰,玄古之君天下(4),无为也,天德而已矣(5)。以道观言而天下之君正(6),以道观分而君臣之义明(7),以道观能而天下之官治,以道泛观而万物之应备(8)。故通于天地者,德也;行于万物者,道也;上治人者(9),事也;能有所艺者(10),技也。技兼于事,事兼于义(11),义兼于德,德兼于道,道兼于天。故曰,古之畜天下者(12),无欲而天下足,无为而万物化工(13),渊静而百姓定(14)。《记》曰:“通于一而万事毕(15),无心得而鬼神服。”
[注释]
(1)均:均等、相同之意。其化均:天地广大,其按自性运动变化却是均等的。
(2)其治一也:治之义指循性自得,不靠外力强制,与一般意义的治不同。意力万物虽然众多,但循性自得,自足其性这一性质是一样的。
(3)原:本也。原于德:以德为本。德即自性与道的合一,以德为本,对万物不加干预,则万物无不任性自足。成千天:天即自然。君无为,使民物自生自成,自足其性,则是成于天也。
(4)玄古;远古。指三皇以前行无为而治的至德之世。
(5)天德:自然之德。
(6)言:名称。前篇《在宥》最后一段讲,道有天道和人道,天道是主。人道是从,天道无为而尊,人道有为而累。以天道来看待君,君就应当行无为而治,君无为也就名实相合而归于正。
(7)分:名分、职分。君臣各有不同的名分和职责,二者各自循名责实,尽其职分而下相乱,则君臣之义分明。
(8)泛观:博观一切事物。万物之应备:能博观万物,按物性加以裁制利用,则万物可供应用者无不齐备。
(9)上治人者:居上位统治人民的人。
(10)艺:技艺,指有某种专长、特长。
(11)兼:统属、支配之意。技兼干事:完成一件事需多种有专长之人,这些人要服从统一筹划安排.在各个环节上为统一事业尽力,而不能各行其是,任意妄为,就是技兼于事。事兼于义,行事要合义,受义支配。
(12)畜:养也,亦即治理、管理之意。
(13)万物化,万物循其本性,自行生化。
(14)渊静:与《在右》篇“渊默而雷声”之“渊默”义同,形容得道之君主深沉静默的仪态。
(15)《记》一种古代传记之书,具体所指无考。一,指大道。毕:完成。
[译文]
天地虽然广大,其按自性运动变化却是相同的;万物虽然众多,其循性自得却是一样的;民众虽然众多,其主宰者只有君主。君主以德为本而顺天道无为而成功。所以说,远古之君治理天下,行无为而治,顺应天道自然而已。用道来看待名称,则天下君主行无为之道而归于正;用道来观察名分,则君臣各按其名分尽职责,则君臣之义大明;用道来观察才能,则天下之官!皆得其人而事治;用道来博观万物,则物尽其用而供应齐备。所以贯通天地的,是德;通行于万物的,是道;居上位统治人民的是使臣民治事台宜;能力有所专精的,是技艺,技艺应当统属于事,行事要受义支配,义统属于德,德应合于道,道合于自然,所以古代统治天下的君主,自己没有私欲而使天下人富足,行无为而治,任万物循性自行生化,深沉静默而百姓安定。《记》这本古书说:。“通达大道则使万事成功,心无贪欲则鬼神敬服。”
夫子曰:“大道,覆载万物者也,洋洋乎大哉(1)!君子不可以不刽心焉。无为为之之谓天(3),无为言之之谓德(4),爱人利物之谓仁,不同同之之谓大(5),行不崖异之谓宽(6),有万不同之谓富(7)。故执德之谓纪(8),德成之谓立,循于道之谓备(9),不以物挫志之谓完(10)。君子明于此十者,则韬乎其事心之大也了(11),沛乎其为万物逝也(12)。若然者,藏金于山,藏珠于渊,不利货财,不近富贵(13);不乐寿,不哀夭;不荣通,不丑穷,不拘一世之利以为己私分(14),不以王天下为己处显(15)。显则明,万物一府(13),死生同状。”
[注释]
(1)洋洋乎:广漠无涯的样子。
(2)刳(kū)心:刻为挖空之意,如割木为舟。割心不是把心挖掉,而是把心智,也就是有意的思虑清除干净,保持心之虚静。
(3)无为力之:任物循性自化,不加外力干预。
(4)无为言之,即不言之言,用沉默无言显示物之真实本性,即是德。
(5)不同同之:能透过事物千差万别的外在形式看到它们本质的玄同齐一。这就是大,大即道也。
(6)崖异:偏执怪异,不随俗。宽:宽容。
(7)有万不同:拥有千差万别之物。
(8)执:持守,纪:纲纪,持守德性就是把握了道之纲纪。
(9)循:遵循,备:完备。
(10)挫,扰乱之意。完:道德完美。把外界之毁誉、荣辱、是非、得夫混同如一,一样看待,下因这些扰乱心志的宁静,就是道德完美。
(11)韬:包容蕴藏。
(12)沛乎:流动无滞碍,为:与。逝:往,指万物运动变化之趋势、趋向。
(13)不利货财:不贪求货物钱财。
(14)拘:揽取。私分:犹私有也。
(15)为己处显:自以为处在显要出众地位。
(16)万物一府:混同物我,万物齐一的一种意识境界。
[译文]
先生说:“道是覆盖和承载万物的,辽阔广大而无边际。君子不可不虚静其心去效法它。任物循性自化,不加外力干扰就是天,用静默无言以显示物性的本来状态就是德,对民物普施慈爱和恩惠就是仁,能透过事物千差万别的外在形式看到它们的玄同齐一就是大,行事不偏执怪异就是宽容,拥有千差万别之物就是富有。所以说持守德性就是把握了纲纪,道德修养完成就是自立,遵循大道去作就能完备,不被外物扰乱心意的虚静就是道德完美。君子明白上述十个方面,就是包容万事心量广大之人,自如无碍地与运动变化的万物合一。如果能这样,就可任黄金藏在深山里,宝珠藏在深渊中,不贪求货物钱财,不喜保守富贵;不因长寿而乐,不因夭折而哀,不因通达而觉得光荣,不因穷困而觉得耻辱;不收取世上全部利益为己私有,不因作天下之王而自以为处在显赫地位。不自以为显赫而彰明,万物与我齐一,死生本无两样。”
夫子曰:“夫道,渊乎其居也(1),谬乎其清也(2)。金石不得无以鸣。故金石有声,不考不鸣(3)。万物孰能定之(4)!夫王德之人,素逝而耻通于事(5),立之本原而知通于神(6),故其德广,其心之出,有物采之(7)。故形非道不生,生非德不明(8)。存形穷生,立德明道(9),非王德者邪!荡荡乎(10)!忽然出,勃然动(11),而万物从之乎!此谓王德之人。视乎冥冥(12),听乎无声。冥冥之中,独见晓焉(13),无声之中,独闻和焉(14)。故深之又深而能物焉(15),神之又神而能精焉(16);故其与万物接也,至无而供其求(17),时骋而要其宿(18),大小、长短、修远(19)。”
[注释]
(1)渊:幽深静默。居,不动也。
(2)漻(liáo):清澈透明。
(3)考:敲击。
(4)万物孰能定之:此句意不甚明,据上下文推断,其意是说,金石由道秉赋鸣的性质,但何时得鸣还有赖于敲击,这敲击条件的出现谁能确定呢。万物从道那里获得自性,而要自性显现出来也要不同条件,这些条件谁能确定呢,下面接着讲“王德之人”如何如何,可见是把“王德之人”作为使民物自性得以显现的条件。
(5)素逝:素为自然素质。本性,逝为往也。素逝即按自性运行。耻通干事:以通达事务为耻辱。
(6)本原:指大道。知:智慧。神:神妙莫测。
(7)采:代也,引申为状害之意。心志表现出来,形之于外,就有物来状害它。为了保持心的本来面目,就得明道立德加以存养。待德立道明之时,就能自行主宰而下被外物役使了。
(8)生非德下明:德是自性的完美表现,人为外物牵累,迷失自性而糊涂迷惆,必须立德才能排除外物牵累而明。
(9)存形穷生:保存身体,享尽天年。立德明道:确立完美德行,明晓大道。
(10)荡荡:广大平易,此处是形容心志活动漫无边际,宽舒自如的状态。
(11)勃然:猝然,与忽然义近,勃然动,形容大德之人心志活动任性自然,即不受主观意识支配,也不受外物干扰。出于无心而与大道冥合,所以万物与之相应而动,如影之随形。
(12)冥冥:幽深暗昧。
(13)独见晓:道体无形不可见,得道之人独能于幽深暗昧中见到光明之境界。
(14)和:和谐。指得道者能于万籁俱寂中听到最和谐美妙之声音。
(15)能物,道体无形而万物由之而出并受其主宰。
(16)能精,道神妙莫侧,无方所形迹可循,却显示其精微奥妙功能。
(17)至无而供其求:道体绝对虚无而能供应万物之无限需求。
(18)时骋:时时运动变化而不止息,要其宿:变来变去还要复归其应止之处。
(19)修远:久远。言道可大可小,可长可短,并无定形,道是久远永存的,有人认为此六字是郭象注混入的,有人认为是援引《淮南子》,非《庄子》本文,可备参考。
[译文]
先生说:“道在静止时是幽深静默的,又是澄澈透明的。金石得不到它就不能发声。然而金石有声,不敲击则不鸣响。万物都是如此,准能作出判定呢!那些具有王者德行的人,按照自性行事,以通达事务为耻辱,立身于大道,而其智慧通达神妙莫测。所以他的德行广大无所不包。他的心志表现出来,形之于外,就要受到外物状害。所以形体没有道就不能生出,生而无德则是胡涂不明的。保存身体,享尽天年,确立德行,明晓大道,这不就是具有王者之德的人么!大道看起来幽深暗昧,听起来没有声音。得道之人独能干昏暗中见到光明境界,独能于无声中听万籁和谐之音。所以道体深而又深万物从之而出,神妙莫测无方所形态,却能显示精妙功能;所以它和万物相交接,绝对虚无,却能供应万物之需求,时时运动变化,最终复归于其所当止之处,它时大时小,可长可短,无有定体,它又是久远的。”
黄帝游乎赤水之北(1),登乎昆仑之丘而南望,还归,遗其玄珠(2)。使知索之而不得(3),使离朱索之而不得,使契诟索之而不得也(4)。乃使象罔(5),象罔得之。黄帝曰:“异哉!象罔乃可以得之乎?”
[注释]
(1)赤水:虚拟的河流名。
(2)玄珠:玄色宝珠,比喻大道。
(3)知:虚拟人名,代表有智慧的人。
(4)离朱,又名离娄,古代传说中的明目者。喫垢(chīgOù),虚拟人名,代表能言善辩者。黄帝派有智慧的、聪明的、能言善辩的人去找回遗失之大道,都没有成功。
(5)象罔,虚扒之名,或作罔象。恍惚迷离,若有若无,代表无心、无形、无声、无迹的浑沌。
[译文]
黄帝在赤水以北漫游,登上昆仑山而向南眺望,旋即返回,丢失了玄色宝珠。派知去寻找没有找到,派离朱去寻找也未找到,派喫诟去寻找,还未找到。就派象罔去找,象罔找到了。黄帝说:“多么奇怪啊!象罔怎么就能找到呢?”
尧之师曰许由,许由之师曰啮缺,啮缺之师曰王倪,王倪之师曰被衣(1)。尧问于许由曰:“啮缺可以配天乎(2)?吾藉王倪以要之(3)。”许由曰:“殆哉,权乎天下(4)!啮缺之为人,聪明睿知(5),给数以敏(6),其性过人,而又乃以人受天(7).彼审乎禁过(8),而不知过之所由生。与之配天乎?彼且乘人而无天(9),方且本身而异形(10),方且尊知而火驰(11),方且为绪使(12),方且为物絯(13),方且四顾而物应,方且应众宜,方且与物化而未始有恒(14)。夫何足以配天乎?虽然,有族,有祖(15),可以为众父,而不可以为众父父(16)。治,乱之率也(17)。它,北面之祸也(18),南面之贼也。”
[注释]
(1)许由见《逍遥游》注。啮缺、王倪见《齐物论》注。被衣即《应帝王》篇之蒲衣子。这些人名有庄子虚拟的,有古代传说中的人物,人名多含有一定高义在。
(2)配天:与天德相配,任天子之位。
(3)藉:借助。要:同邀,请。借助王倪请啮缺出来作天子。
(4)殆:危。权:同发,处高而危之意。
(5)睿知:知同智,圣明有智慧。
(6)给数以敏:给,敏捷。数,快速。形容人机智敏捷,应对迅速。
(7)以人受天:把人的聪明智慧强加于天,让天接受。
(8)审:详查,细究,禁过:阻止人犯过夫。
(9)乘人而无天:凭借心智人力去治理天下,无视天道无为,破坏物之自性。
(10)方且:方,将要。且为语辞无义。本身而异形:以身为本,而以外物为异,也就是作物我区分,对外物加以辨别。
(11)知:同智。火驰:形容敏捷,迅速,象人势漫延一样快。
(12)绪使:绪为系之端,使为役使,比喻一切细枝未节,无不受其役使支配。
(13)絯(gāi):束缚。
(14)未始:未曾。恒:恒久不变。
(15)有族:族为聚也,有族即是把聚集之民物分为类别。有祖:能寻求万物之根源。
(16)众父:有为之君,其治理天下之道是有迹可寻的。众父父:无为之君,与天道无为一体,对民物下加干预,任其循性自化。啮缺只能做个有力之君,还不能与天道合一,做无为之君。
(17)率:自也、由也。治为乱之源,一切动乱都是由治产生的。
(18)北面指臣,南面指君,意为作有力之君,推行治道,必给君臣带来灾祸。
[译文]
尧的老师叫许由,许由的老师叫啮缺,啮缺的老师叫王倪,王倪的老师叫被衣。尧问许由说:“啮缺可以和天德相配吗?我要借助王倪去邀请他做天子。”许由说:“危险啊!那就会使天下岌岌可危了!”啮缺这个人,聪明有才智,机警敏捷,其天赋超过常人,他又把人的聪明才智加给夭。他详细审查以阻止人犯过失,而又不懂得过失是从哪里发生的。把他和天德相配吗?他将凭借心智人力去治天下,而无视天道无为。他将要以自身为本而以外物为异,他将要尊崇才智并火速推广开来,他将使事物的一切细微未节都在其支配下,他将为外物所束缚,他将要环顾四周目不暇给地应接外物,他将要追求事事合宜,他将要随外物迁变而未曾有恒久之则。他怎么能与天德相配而为天子呢?虽然如此,他能把万物分为类别,能寻求万物之根源,可以做一个有为之君,而不能做无为之君。用心智去治理国家,动乱也就由之而生,推行有力之治道,必给君臣带来灾祸。
尧观乎华,华封人曰(1):“嘻、圣人,请祝圣人,使圣人寿(2)”尧曰:“辞(3)”“使圣人富。”尧曰:“辞。”“使圣人多男子。”尧曰:“辞。”封人曰:“寿、富、多男子,人之所欲也。女独不欲,何邪?”尧曰:“多男子则多惧(4),富则多事,寿则多辱(5)。是三者非所以养德也(6),故辞。”封人曰:“始也我以女为圣人邪,今然君子也(7)。天生万民,必授之职。多男于而授之职,则何惧之有!富而使人分之,则何事之有!夫圣人,鹤居而毅食(8),鸟行而无彰(9);天下有道,则与物皆昌(10);天下无道,则修德就闲(11);千岁厌世,去而上仙(12);乘彼白云,至于帝乡;三患莫至(13),常无殃,则何辱之有?”封人去之,尧随之曰:“请问(14)。”封人曰:“退已(15)。”
[注释]
(1)华:即华州,在今陕西省华县。华封人,华地守卫封疆之官吏。
(2)祝:祝愿,祝福,寿:长寿。
(3)辞:推辞,不肯接受。
(4)多惧:男孩子多了,害怕无力扶养,使遭冻馁,是以多惧。
(5)富则多事:财富多了,要劳神费力去经营管理。守护,所以多事。寿则多辱:长寿则经历多,必多受困辱。
(6)养德:培养无为之德,多子、富盲。长寿,会带来无穷的牵累和困辱,防碍修养无为之德。
(7)庄子认为:圣人指与无为道体合一之人,能透过千差万别的事物,看到其本性的齐一,所以下受外物有无。得失、大小、长短等影响,保持自性的虚静。尧尚处在分辨有无、多少之境界,故不够圣人。因而,封人说了:以为尧是圣人,现在才知道他只是“君子”的话,君子指不为功名利禄所诱,能舍有趋无,追求大道之人,但卡达到有无混一物我两忘之境界。
(8)鹑(chún)居,象鹤钨那样没有固定居处。..(kòu),刚出蛋壳的幼鸟,..食:幼鸟不能独立觅食,靠父母喂养而生存。鸦居..食:比喻得道之圣人,象鸟一样居无定所,靠大而食,一切顺乎自然,不用心沓,无所追求。
(9)彰:形迹,鸟飞行不留形迹,故称无彰。
(10)昌:昌盛。
(11)就闭:隐居遁世,独善其身。
(12)活了一千年,对世俗生活厌倦了,就升仙而去。
(13)三患:所指未明,有以为指前文所说多子、富有、长寿,有说指病、老、死,有说指水、火、风等,与下句“身常无泱”合起来分析,“三患”当与身体健康盲直接联系。钟泰《庄子发微》以为指“寒暑、饥谒、疾病”,较为合理。
(14)请问,尧听了封人高论,深受启示,想进一步请教。
(15)退已:回去吧。封人已将道理讲明,不须繁说,用心体会就是了,故令退而下再言。
[译文]
尧到华地巡视,华地守封疆之官说:“啊,圣人来了!请让我们为圣人祝福,祝愿圣人长寿。”尧说:“不需要。”“祝愿圣人富有。”尧说:“不需要。”“祝愿圣人多主儿子。”尧说:“不需要。”守封疆之官说:“长寿、富有、多生儿子,是人们都愿意得到的,唯独您不愿得到,这是为什么?”尧说:“多生儿子就会使人有更多畏惧,富有就会多事,长寿就会增加困辱。这三项无助于培养无为之德行,所以不需要。”守封疆之官说:“开始我以为您是位圣人,现在看不过是位君子而已。上天生出万民,必定要授给职事。多生儿子而授给他们职事,那样作还有什么可以畏惧呢!富有而使大家分享,那样还有什么事呢!作为圣人,象鸟一样居无定所,靠天而食,行动不留下形迹;天下有道之世,就与万物一起昌盛;天下昏乱无道之世,就遁世隐居修养德行;活上千岁,对世俗生活厌倦了,就升仙而去;乘上白云,到达天帝之处;三种祸患不来,身体常久无灾殃;那样还有什么困辱呢!”
尧治天下,伯成于高立为诸侯(1)。尧授舜,舜授禹,伯成子高辞为诸侯而耕。禹往见之,则耕在野。禹趋就下风(2),立而问焉,曰:“昔尧治天下,吾子立为诸侯。尧授舜,舜授予,而吾于辞为诸侯而耕,敢问其故何也?”子高曰:“昔尧治天下,不赏而民劝(3),不罚而民畏。今子赏罚而民且不仁(4)德自此衰,刑自此立,后世之乱自此始矣。夫子阅行邪(5)?无落吾事(6)!” 耕而不顾(7)。倡倡乎(,)
[注释]
(1)伯成子高:人名,或力虚拟之得道者。
(2)趋就下风:从下风口快步走近,表恭敬。
(3)劝:勉励。
(4)且:却也。不仁:不能相爱。
(5)阖:通盖,何不之台音。
(6)落:废也。有防碍、耽搁之意。
(7)俋(yì)俋:专心致志的样子。
[译文]
尧治理天下时,伯成子高被立为诸侯。尧传帝位给舜,舜传帝位给禹,伯成子高辞去诸侯职位而去耕作。禹前去看他,他正在野外耕地。禹从下风口快步走近他,恭敬站立问道:“昔日尧治理天下,您先生被立为诸侯。尧传位给舜,舜传位给我,而您先生辞去诸侯职位去耕地,请间这是什么缘故呢?”子高回答说:“昔日尧治理天下,不用奖赏而民勉励向善,不用惩罚而民畏惧犯罪。而今你奖赏惩罚并用而民却不能相爱,社会道德从此衰落,刑罚从此建立,后世之祸乱从这里开始了。先生你何不走开呢?不要防碍我作事。”专心致志于耕地而不再看禹。
泰初有无,无有无名(1);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2)。物得以生,谓之德(3);未形者有分(4),且然无间(5),谓之命;留动而生物(6),物成生理,谓之形(7);形体保神(8),各有仪则(9),谓之性。性修反德(10),德至同于初(11)。同乃虚,虚乃大(12)。合喙鸣(13)。喙鸣合,与天地为合。其合缗缗(14),若愚若昏,是谓玄德,同乎大顺(15)。
[注释]
(1)泰初有无:泰初即宇宙的最初状态。泰同太。有无,只有虚无,也就是说宇宙源于虚无,虚
无即是道。无有无名:有指没有任何规定性的纯存在。在宇宙源头连这种纯存在也没有,当然也不可能有任何名称。
(2)一:指混饨未分的有。未形:这种混饨未分的一,还未呈现出任何形状。一是由无形无名潜在世界向有形有名现实世界过渡的中间环节,它既无形无名又包藏万有,万物都由它发生出来。
(3)物得以生:万物得一而生,并由它获得自性,构成德性。
(4)未形者有分,没有呈现任何形状的混饨的一,包藏着矛盾对立的属性,并不是绝对地同一。这种矛盾对立性质是推动一之分化,并在运动变化中生成万物的总根源。
(5)且然无间:而且没有间隙,浑然一体,周流无滞。且,而且,然为语辞。
(6)留动而生物,动力运动变化,留动即运动变化暂时的静止,由此而生出物。与《易传》所讲“阳动阴静”,“乾知太始,坤作成物”的道理相通。
(7)物成生理:理之本义为树木之纹理。纹理标志不同树木之特殊性。物生成后,也以各自不同的形态、功能、属性等相区别,这些即为物之生理。
(8)形体保神:形体保持、固守着精神。亦即形体与精神合一之意。
(9)仪则:条理准则。形神虽合一,但各有其条理准则,如形有美丑之分,神有愚智之别,形神又备有不同的功能作用。
(10)性修反德:自性经过修养,达于完美,则返于德。德为自性的完美表现,与道同一。
(11)同于初:也就是尽性,返归于泰初状态。
(12)同乃虚:与泰初同一就是虚无,虚乃大:虚无包容一切,皮肩局限,所以是大。
(13)合喙(huì)鸣:鸟兽用嘴鸣叫,出于无心,故与自然相合。人如无心,其言说亦如鸟鲁之鸣叫,便是与自然之天籁合鸣。
(14)缗(tín)缗,无心的样子。
(15)玄德,幽深玄远之德,即天德电。大顺,无所不通。
[译文]
在宇宙最初只有虚无,没有存在物,没有名称;混饨未分的一出现,只有这个整体的一而没有呈现任何形状。万物得一而生,称之为德;没有形状的混饨中包含有矛盾对立之区分,而且又浑然一体,没有间隙,称之为命,混一之体运动变化的暂时静止,就生成物,物生成而具有条理属性,称之为形;形体与精神合一,又各有条理准则,称之为性。自性经过修养而返于德,至于德的境界,就与泰初同一了。同泰初同一就是虚无,虚无而无所不包就是大。乌鲁众口相合而鸣。这种无心之鸣叫与自然相合,这种相合是无心的,如同愚笨胡涂的样子,这就是幽深玄远之天德,与大道同一而无所不通。
夫子问于老聘曰(1);“有人治道若相放(2),可不可,然不然(3)。辩者有言曰(4):‘离坚白,若县寓(5)。”若是则可谓圣人乎?”老聃曰:“是胥易技系(6),劳形怵心者也(7)。执留之狗成思(8),猿狙之便自山林来(9)。丘,予告若(10),而所不能闻与而所不能言(11)。凡有首有趾无心无耳者众(12),有形者与无形无状而皆存者尽无(13)。其动,止也;其死,生也(14);其废,起也,此又非其所以也(15)。有治在人(16),忘乎物,忘乎天,其名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谓人于天(17)。
[注释]
(1)夫子:指孔丘。
(2)放:放任,放达。指思想认识不执滞,不是僵化静止地看待是非然否,而是将其看成是因时间条件变化而转化的。
(3)可不可,可以会转化为不可,然不然:对的会转化为不对。
(4)辩者:专门在名言概念上辨析的人,即战国时的名家学派。
(5)寓:即宇字,离坚白:战国时公孙龙提出的著名命题,认为一块坚硬白色石头,其坚与白两种属性不是共存于石,而是分离的。在《坚白论》中作了系统辨析。若县字:如同悬物于屋檐下。县同悬,字,屋檐。比喻坚白分离是明摆着的道理。
(6)胥易:胥为官府小吏,易为卜缸之官。技系:为技艺拘系牵累。(7)劳形怵心,疲劳形体,困扰心神。
(8)执留之狗成思,意为狗因有技能,为人所拘留作守夜、狩猎之用,使不得任性于旷野,而成愁思。
(9)便:动作灵便轻捷。猴子因动作灵巧轻捷,彼人从山里捉来供玩赏。
(10)若:你。
(11)而:你。不能闻、不能言:指超乎名言概念之外,不能感觉、思虑的道。
(12)有首有趾:从头到脚,指人的全身,无心无耳:大道超越名言概念,没有形质,人不能用感觉、思虑得到它,所以,有心有耳如同无心无耳一样不能认知大道。世上有形体心知而不能认知大道者众多。
(13)有形者:有形体心知之人。无形无状:指大道。尽无:有形体心知而又能认知大道的人,完全没有。
(14)这句意思为:动转化为止,死转化为生。
(15)非其所以:并非有意而为,都是顺乎自然的结果。有心为之,反而不得。
(16)有治在人:有心之治理,在于人为。
(17)入于天:与干道台一。
[译文]
孔子问老聃说:“有人从事于道好象很放达,认为可能转化成不可,对能转化成不对。名家学派有人说:‘坚白相离,是明摆着的道理。’象这样的人可以称作圣人吗?”老聃说:“这样的人如同官府小吏卜缸之官被他们的技艺牵累,疲劳形体困扰心神一样。狗因有技能为人所拘系,而成愁思,猴子因为动作灵便轻捷,被从山里捉来供人玩赏。孔丘,我来讲给你,这些都是你所不能听到,你所不能言说的,凡有完全形体的人,无知无闻的为多,有形体心知而又能认知无形无状大道的人,完全没有,运动转化为静止,死亡转化为新生,废弃转化为兴起,这些都不是有意所为。有心之治理在于人为,忘掉了物,忘掉了天,称之为忘掉自己。忘掉自己的人,称之为与天道同一。
将闾葂见季彻曰(1):“鲁君谓葂也曰:‘请受教(2)。’辞不获命(3),既已告矣,未知中否(4),请尝荐之(5)。吾谓鲁君曰:‘必服恭俭(6),拔出公忠之属而无阿私(7),民孰敢不辑(8)!’”季彻局局然笑曰(9):“若夫子之言,于帝王之德,犹螳螂之怒臂以当车轶(10),则必不胜任矣!且若是,则其自为处危(11)。其观台多物(12),将往投迹者众(13)。”将闾葂覤覤然惊曰(14):“葂也忙若干夫子之所言矣(15)。虽然,愿先生之言其风也(16)。”季彻曰:“大圣之治天下也,摇荡民心(17),使之成教易俗,举灭其贼心而皆进其独志(18), 若性之自为,而民不知其所由然。若然者,岂兄尧舜之教民,溟涬然弟之哉(19)?同乎德而心居矣(20)!”
[注释]
(1)将闾葂,人名,姓将闾,名葂。季彻,亦人名。二人事迹皆无考。
(2)请受教:礼貌用语,情给予指教之意。
(3)辞:推辞。不获命:未得到鲁公的允准。
(4)中否:正确与否。
(5)荐:进也,此为陈述之意。
(6)必服恭俭:一定要执持恭敬、节俭之道,服力执持、恭行之意。
(7)拔出:选拔录用。公忠之属:公正尽心尽力之类人才,阿私:偏袒、庇护私情。
(8)辑:和也,睦也。
(9)局局然:笑声之状词,如格格之类。
(10)怒:奋起,举起。当:与挡通,阻挡。轶(yì):同辙,车轶即车辙,车轮辗过的痕迹。
(11)自为处危:自己使自己身处危境。
(12)观台:陈列物品供人观赏之看台。
(13)投迹:留下足迹,即前来观看之意。
(14)覤(xī)覤然:十分震惊的样子。
(15)位,同茫,茫然无知。
(16)风:作萌解,引申为端倪、缘由之意。
(17)摇荡民心:使民心振荡鼓舞。
(18)举:尽也,贼心:对外物分辨追求,拢害自性之心,独志:无己无待,绝对逍遥之心志,也就是与大道合一的自性、真我。
(19)溟涬:混沌迷蒙之状。兄,尊敬崇尚义;弟,谦让追随义。此句意为,岂能尊崇尧舜之教民,而迷过乎乎追随其后啊。
(20)居:安定。
[译文]
将闾葂见季彻说:“鲁君对我说:‘请您给予指教。’我推辞未得准许,就已经告知他了,不知道讲得正确与否,请试着说给你听听。我对鲁君说:‘一定要执持恭敬节俭之道,选拔录用公正尽心尽力之类人才,而不要偏袒私情,这样做民谁敢不和睦呢!’”季彻格格笑道:“如先生这样的话,用于达到帝王之德业,如同螳螂举臂阻挡车轮前进一样,必定是不能胜任的。而且这样作,就是自己使自己身处危境。看台上陈列的物品多,将要前往观看的人就多。”将闾葂十分震惊他说:“我对先生所说的话茫然无知。虽然如此,愿先生讲说其端倪,”季彻说:“大圣人的治理天下,使民心振荡鼓舞,使其完成教化,改变习怅尽灭其贼害自性之心,而使他们都进入无己无待绝对逍遥之心态,作到这些如循性自为,而民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如果能这样,岂能尊崇尧舜之教民,而迷迷乎乎追随于其后呢?愿天下人有共同之德而心神安定啊!”
子贡南游于楚,反于晋,过汉阴(1),见一丈人方将为圃畦(2),凿隧而入井(3),抱瓮而出灌(4),搰搰然用力甚多而见功寡(5)。子贡曰:“有械于此,一日浸百畦(5),用力甚寡而见功多,夫子不欲乎?”为圃者仰而视之曰(7):“奈何?”口:“凿木为机(8),后重前轻,挛水若抽(9),数如秩汤(10),其名为槔(11)。”为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12):“吾闻之吾师,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13)。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14)。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15)。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16)。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子贡瞒然惭(17),俯而不对。有间,为圃者曰:“子奚为者邪?”曰:“孔丘之徒也。”为圃者曰:“子非夫博学以拟圣(18),淤于以盖众(19),独弦哀歌以卖名声于天下者乎?汝方将忘汝神气,堕汝形骸,而庶几乎(20)!而身之不能治,而何暇治天下乎!子往矣,无乏吾事(21)。”子贡卑陬失色(22),顶硕然不自得(23),行三十里而后愈(24)。其弟子曰:“向之人何为者邪(25)?夫子何故见之变容失色,终日不自反邪(26)?”曰:“始吾以为天下一人耳(27),不知复有夫人也(28)。吾闻之夫子,事求可,功求成(29),用力少,见功多者,圣人之道。今徒不然(30)。执道者德全,德全者形全,形全者神全(31)。神全者,圣人之道也。托生与民并行而不知其所之(32),謷乎淳备哉(33)!功利机巧必忘夫人之心。若夫人者,非其志不之(34),非其心不为。虽以天下誉之,得其所谓(35),警然不顾(36);以天下非之,失其所谓,傥然不受(37)。天下之非誉无益损焉,是谓全德之人哉!我之谓风波之民(38)。”反于鲁,以告孔于。孔于曰:“彼假修浑饨氏之术者也(39)。识其一,不识其二(40);治其内而不治其外。夫明白人素(41),无为复朴,体性抱神(42),以游世俗之间者,汝将固惊邪!且浑饨氏之术,予与汝何足以识之哉!”
[注释]
(1)反:同返。汉阴,汉水南侧。江河南面称阴,北面称阳。
(2)丈人:老者。方将:正在,圃畦:圃为菜园,畦为菜园中用土埂分隔开的地块,为圃畦:当是在菜园中修理上埂。
(3)凿隧:开掘隧道进入井底。
(4)瓮:陶罐,用作汲水灌溉。
(5)搰(gǔ)搰:同汩汩,形容水从瓮中流出的响声。
(6)械:器械。指桔槔一类提水器械。浸:浇灌。
(7)仰:老者正在俯身抱瓮隍田,闻子贡语,故而仰身相望。
(8)凿木为机:修凿木料做成提水机械。
(9)挚(qiè)水:把井水从下面提上来,若抽:抽,引也。就象把水引出来一样省力方便。
(10)数如跌汤:数,快速也。袂汤,又作溢荡。形容水涌流很快的样子。
(11)槔:桔棒,古代利用杠杆原理制作的提水机械。此处是关于桔槔提水的最早记载。此种提水法当今农村还有应用。
(12)忿然作色而笑,生气变了脸色,既而又笑了。
(13)机心,机巧变诈之心。
(14)纯白不备,纯洁质仆之心为机心所污染而不得完备。
(15)神生不定:精神生而不得安定。
(16)道之所不载:为道所屏弃不容也。
(17)瞒然:低头羞愧的神态。
(18)拟圣:比作圣人。
(19)於(wū)于:盛气凌人的样子,盖众:压倒众人,超出众人之上。
(20)神气:聪朗才智,堕汝形骸:毁弃你的形体,庶几:差不多,近似于。
(21)乏:空也,缺也。此为耽误之意。
(22)卑贩(zōu);局促不安的样子。失色:变了脸色。
(23)颈(xū)顼然:失魂落魄的样子。
(24)愈:恢复正常。
(25)向:刚才。
(26)不自反:不能自行使神情恢复过来。
(27)天下一人:天下只有孔丘一个圣人。
(28)夫人:这样人,指汉阴丈人之类人。
(29)夫子:指孔子。事求可:行事要求合理。功求成:功业要求成功。
(30)徒,辈也,指汉阴丈人这类人。
(31)庄子认为:德来自于道,形来自于德,精神依托形体,形体健康,精神也随之完备专一。
(32)托生:生活在世上,之:往也。
(33)忙乎淳备:茫味深远不可测知而德行淳和完备。
(34)之:往也。
(35)得其所谓,得到与心志符合,与认识统一的称誉。
(36)警(ào)然:同傲然,高傲的样子。
(37)傥然:无心,不理会不在意的样子。
(38)风波之民:受世间毁誉所左右,不能执守全德之人,如同在风浪中摇晃一样。
(39)假修:寄托修习。浑沌氏:见《应帝王》篇注。
(40)识其一,不识其二,只识浑一之大道,不知其他。
(41)明白入素:心地情明至于纯洁无暇。
(42)体性抱神:体悟自性,执守精神专一。
[译文]
子贡到楚国漫游,返回晋国时,经过汉水南岸,见到一位老者正在修理菜园畦埂,又通过开掘的隧道下到井底,抱着装满水的陶罐出来灌溉,水从罐中泅泅流出,用的力气很多而所见功效甚少,子贡说:“这里有一种机械,一天能浇灌一百畦,用力甚少而所见功效甚多,先生您不打算用吗?”灌园老人仰起身望着子贡说:“那机械怎么样呢?”子贡说:“修凿木料造成机械,前面轻后面重,用它把水从井下提上来,就象把水引出来一样方便省力,水涌流很快速,它的名字叫桔槔。灌园老者听后生气变了脸色,既而又笑着说:“我从老师那里听说,有机械的人必定有机巧之事,有机巧之事必然有机诈之心。机诈之心存在于胸中,则纯洁质朴之心就不完备;纯洁质朴之心不完备,则精神生而不得安定;精神生而不得安定的人,为大道所屏弃不容也。你说的机械我不是不知道,只是以之为羞耻而不肯使用。”子贡羞愧低头,躬身不能回答。过了一会儿,灌园老者说:“你是作什么的呀?”回答说:“我是孔丘的弟了。”灌园者者说:“你不就是那位以博学自比于圣人,盛气凌人以为压倒众徒,独自弹唱哀歌来向天下人博取好名声的人吗?你能即刻忘掉你的聪明才智,毁弃你的形体,你就差不多近于大道了。你连自身都不能治理,你哪有闲暇去治理天下呀!你走吧,不要耽误我作事。”子贡局促不安改变脸色,失魂落魄一样不自在,走了三十多里路之后才恢复正常。他的弟子们问:“刚才那个人是作什么的?先生为什么见了他变容失色,整天不能使自己恢复常态?”子贡回答说:“开始我以为天下只有先生一位圣人,不知道还有这类人。我听先生说,行事要求合理,事业要求成功。用的力气少,所见功效多,就是圣人之道,而今这些人却不是这样。执守大道的人德行完备,德行完备的人形体健全,形体健全的人精神完全专一。精神完全专一,才是圣人之道,与民众一样生活在世界上,而不知要往那里去,茫昧深远而德行淳和完备啊!功利机巧必然为这种人从心里忘悼。象这样的人,不合乎他的志向就不去,不合乎他心意就不作。即使天下人都称誉他,而这些称誉又与他的心志相符合,也高做地不予理睬;天下人都责备他,这些责备与他的心志不符合,他也不在意不理会,不去接受。天下人对他的非难和称誉,对他不会增加和减少什么,这就是全德之人呐!我不过是受世间毁誉左右而摇摇晃晃的人。”回到鲁国后,子贡把这些告诉孔子,孔子说:“他是寄托修习浑饨氏之道术的人也;只知浑一之大道,不知有其他;只知治理自身,不知治理外界。这样人心地清明至于纯洁无暇,无为返朴,体悟自性而执守精神专一,以悠游于世俗生活之中,你对这样人本来就该表示惊异呀!而且浑沌氏的道术,我和你还不足以认识啊!”
谆芒将东之大壑(1),适遇苑风干东海之滨(2)。苑风曰:“子将奚之?”曰:“将之大壑。”曰:“奚为焉?”曰:“夫大壑之为物也,注焉而不满(3),酌焉而不竭(4)。吾将游焉。”苑凤曰:“夫子无意于横目之民乎(5)?愿闻圣治。”谆芒曰:“圣治乎?官施而不失其宜,拔举而不失其能(6),毕见其情事而行其所为(7),行言自为而天下化(8)。手挠顾指(9),四方之民莫不俱至,此之谓圣治。”“愿闻德人。”曰:“德人者,居无思,行无虑,不藏是非美恶。四海之内共利之之谓悦,共给之之谓安。怊乎若婴儿之失其母也(10),傥乎若行而失其道也(11)。财用有余而不知其所自来,饮食取足而不知其所从,此谓德人之容(12)。”“愿闻神人。”曰:“上神乘光,与形灭亡(13),是谓照旷(14)。致命尽情(15),天地乐而万事销亡,万物复情,此之谓混冥(16)。”
[注释]
(1)谆芒:虚拟人名。谆与淳通,芒作茫,此名字含有淳厚迷茫之意,寓指雾气。大壑:大海,又说指东海。
(2)苑风:虚拟人名,寓指小风。
(3)注:流入,注入。指百川不停地向大海灌注。
(4)酌:本义为用勺舀水,此指泄出海水。
(5)横目之民:指万民。横同衡。衡目,两目平生,指普通之民。
(6)拔举:选拔推举。
(7)毕见其情事,完全洞实事物之实情。
(8)行言自为:施行之事,教化之言,都出于民物之性,不是违性强加,不是强民从己,如同民物所自为。
(9)手挠:挥手,顾指:以目视人以指挥之。
(10)侣(chao)乎,悲哀怅惘的样子。
(11)槔乎,心不在焉,不在意的样子。
(12)容:仪表、神态。
(13)上神乘光:至上之神人用光来观照一切。乘,用也。与形俱亡:物来则照,物去则灭,归于虚无,如镜之照物。形为物形。
(14)照旷:旷,空也。观照空明。
(15)致命尽情:捐弃生命以穷尽物之情实。
(16)混冥:天地人物浑然一体,无有分别。
[译文]
谆芒将要去东方的大海,恰好在东海之滨碰见苑风。苑风说:“你要往何处去?”回答说:“将要去大海。”又问:“作什么去呢?”回答说:“大海这个东西,不停地向里面灌注也不会满溢,不停地宣泄包不会干涸。我将要去那里漫游。”苑风说:“先生无意去关怀天下之民吗?希望听先生讲圣人治世之道。”谆芒说:“圣人治世之道吗?就是官员们实施政事没有不合时宜的,选拔举荐时不会漏掉有才能的人,完全明了事物之实情并按应当作的去作,一切行为之言论都如出自民物本性,故而天下之民自动归化,只需顾盼挥手示意,四方之民无不尽数而至,这就叫圣人治世之道。”“希望听您说说德人。”谆芒说:“所谓德人,居处和行动都不思虑什么,心中不藏有是非美恶观念,四海之内都受利就喜悦,都满足就安宁。悲哀惆怅的样子象婴儿失去母亲,心不在焉的样子象行人迷失道路。财用有余而不知是从哪里来的,饮食充裕不知是由哪里得到,这就是德人的仪态。”“希望听您说说神人。”谆芒说:“至上之神人用光来观照一切,与万物共生灭,就是观照空明。捐弃生命以穷尽物情,与天地共乐而万事随之销亡,万物复归本性,这就是天地人物浑然一体,无有分别的混冥。”
门无鬼与赤张满稽观于武王之师(1),赤张满稽曰:“不及有虞氏乎(2)!故离此患也(3),“门无鬼曰:“天下均治而有虞氏治之邪(4)?其乱而后治之与?”赤张满稽曰:“天下均治之为愿,而何计以有虞氏为(5)!有虞氏之药疡也(6),秃而施髢(7),病而求医。孝子操药以修慈父(8),其包燋然(9)圣人羞之。至德之世,不尚贤,不使能,上如标枝(10),民如野鹿。端正而不知以为义。相爱而不知以为仁,实而不知以为忠(11),当而不知以为信,蠢动而相使不以为赐(12)。是故行而无迹,事而无传。”
[注释]
(1)门无鬼、赤张满稽:皆为庄子虚拟人名。武王之师:周武王伐纣之军队。
(2)有虞氏:指舜,不及有虞氏:是说武王以武力相争,不及尧舜德化、禅让好。
(3)离:同罹,遭受也。
(4)天下均治:天下完全得到治理。
(5)意为又何用有虞氏来治理呢。
(6)药疡,疡为头疮。医治头疮。
(7)髢(di):假发。
(8)修,借为羞,进也。
(9)燋(qiǎo)憔悴的样子。意为忧亲之病至于樵悴,不如养亲使不病更好。
(10)标枝:树梢上的细枝,比喻地位虽高却不自以为高,听其自然而已。
(11)实:诚实不欺,循性而行。
(12)蠢动:虫类的蠕动,比喻任性而动,没有意识,没有目的,蠢动以相使,人们按自性无目的活动而彼此相互依存,为对方提供生存条件。
[译文]
门无鬼和赤张满稽观看周武王伐纣之军队,赤张满稽说:“不及虞舜禅让好啊,所以遭受这样祸患。”门无鬼说:“天下完全治理后有虞舜之治呢?还是动乱而后有虞舜之治呢?”赤张满稽说,“天下完全治理是人们的愿望,又何须有虞氏再来恰理!有虞氏是在人患头疮才去治疗,秃了头才给戴假发,病重了才给找大夫。孝子把药进献给生病的父亲眼用,脸色因优愁而憔悴,圣人以此为羞。至德的时代,不崇尚贤才,不任用能者,君主如同树梢上的细枝,民众如山野中自由奔跑的野鹿,行为端正而不自知是义,彼此相爱而不自知是仁,诚实不欺而不自知为忠,言行得当而不自知是信,无目的任性而动又彼此相互依存,相互为用,而不自以为是赐予。因此所行没有形迹,事迹没有留传下来。”
孝子不谀其亲,忠臣不谄其君,臣子之盛也(1)。亲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则世俗谓之不肖子(2);君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则世俗谓之不肖臣。而未知此其必然邪(3)?世俗之所谓然而然之,所谓善而善之,则不谓之道谀之人也(4)。然则俗故严于亲而尊于君邪(5)?谓己道人(6),则勃然作色;谓己谀人,则佛然作色(7)。而终身道人也,终身谀人也,合譬饰辞聚众也(8),是终始本末不相坐(9)垂衣裳,设采色,动容貌,以媚一世(10)而不自谓道谀;与夫人之为徒(11),倔是非,而不自谓众人(12),愚之至也。知其愚者,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大惑者,终身不解;大愚者,终身不灵(13)。三人行而一人惑,所适者犹可致也(14),惑者少也;二人惑则劳而不至,惑者胜也。而今也以天下惑,于虽有祈向(15)不可得也,不亦悲乎!大声不入于里耳(16),折杨皇华(17),则嗑然而笑(18)。是故(,) 高言不止于众人之心(19),至言不出(20),俗言胜也。以二缶钟惑(21),而所适不得矣(22)。而今也以天下惑,予虽有祈向,其庸可得邪(23)!知其不可得也而强之,又一惑也,故莫若释之而不推(24)。不推,谁其比忧(25)!厉之人夜半生其子(26),速取火而视之(27),汲汲然唯恐其似己也(28)。
[注释]
(1)谀(yú):巴结、讨好,下诚实。谄:谄媚。盛:盛德,臣子之盛,臣子中品德最高的。
(2)不肖子:不象父亲那样贤德的儿子,或指不贤之子。对父亲的言行,不分是非善恶,一律恭维顺从,不知正理所在,故为不贤。
(3)此指前面讲的不肖子、不肖臣。
(4)道谀:谄谀,谄媚逢迎之意。
(5)这句意思为:难道世俗一定比父更威严,比君更尊贵吗?
(6)道人:谄媚于人。
(7)佛(fu)然、勃然:都是生气发怒的样子。
(8)合譬:汇集各种比喻来阐述事理,使人易于明白。饰辞:修饰润色言辞,使人相信。聚众:争取民众。
(9)坐:连坐治罪之意。这句意思为:谄谀世浴,有滔人谀人之实,而无连坐谄人谀人之罪,是始终本末不一。
(10)垂衣裳:上服为衣,下服为裳。垂示上衣下裳。设采色:为服装加上色彩文饰。动容貌:变动着仪态表情。
(11)夫人:那些世俗之人,徒,同类。
(12)不自谓众人:认为目己是出众的,与世俗之人不同。
(13)不解:不觉悟。不灵:不知晓。
(14)适:往也。致:达到。
(15)祈向:祈求向往。
(16)大声:高雅之音乐。里耳:市井里巷下层人之耳。
(17)折杨、皇华:通俗乐曲名,在下层人中流行并受到欢迎:
(18)嗑(xia)然:笑声。
(19)高言:异于世俗之言。
(20)至言:至道之言。不出:不显也。至道之言无形无名,幽深玄远,暗昧难知,故不显。
(21)以二缶(fòu)钟惑:郭松烹据《小尔雅》记载推断:“伍钟皆量器也,缶受四斛,钟受八斛。‘以二缶钟惑,,谓不辨缶钟二者所受多寡也,持以力量,茫然无所适从矣。”此说似较有理。又钟泰《庄子发微》认为:“缶钟皆乐器,引承上‘大声不入于里耳’二句言,钟为雅音,击为俗乐..缶二而钟一,击足以乱钟。”以喻俗言之乱至言,亦言之有据,未知二说孰是。
(22)所适不得,那个是适合的,不能得到。
(23)庸:岂,怎么。
(24)释:放弃。推:推究,迷惑已深,难于解说明白,不如放弃而不如推究。
(25)谁其比优,谁又与你一起优虑呢。比,与。
(26)厉:丑陋。
(27)遽,急速。
(28)汲汲然:匆忙急迫的样子。
[译文]
孝子不奉承他的父亲,忠臣不馅媚他的君主,这是臣子中最高的品德,父亲所说的就认为对,所行的就认为善,这就是世俗所说的不肖之子;君所说的就认为对,所行的就认为善,这就是世俗所说的不肖之臣。然而不知这些难道是必然的吗?世俗之人说是对的,就认为对,说是善的就认为是善,就不称之为制媚之人。难道说世俗之人就一定比父亲更威严,比君主更尊贵吗?如果阿人说你是谄媚之人,就一定会生气变了脸色;说你是溜须巴结之人,就一定会发怒变脸。然而你一辈子在谄媚人,一辈子在巴结人,你汇集譬喻修饰言词以聚集众人,有谄制媚之实,不连坐谄媚之罪,是始终本末不一也。垂示上衣下裳,为服装加上色彩文饰,变换着表情神态,用来讨好逢迎世人,而下认为自己是谄媚;与世俗之人为同类,彼此是非观念相通,而不认为自己是世俗之人,真是愚蠢至极了,知道自己的愚蠢,不是最大的愚蠢;知道自己迷惑的,不是最大的迷惑。最迷惑的人,一辈子不觉悟;最愚蠢的人,终身尔知晓。三个人同行而有一个人迷惑,所要去的目标还可以达到,迷惑的人少;如有二个人迷惑,就会徒劳而达不到目的,迷惑的人多也。而今天下人都在迷惑,我虽有祈求向往,也不可能达到,不也是可悲的么!高雅的音乐不入于市井里巷下层人之耳,折杨、皇华一类通俗乐曲,他们听了就会心而笑。所以不同于世俗的言论不能留在众人之心中,至道之言不能显示于外,世俗之言胜过一切。把二缶一钟放在一起奏乐,钟声就被扰乱,得不到最适合的乐声了。而今天下人都迷惑,我虽然有祈求向往,又怎么能达到呢!明知其不能达到还要强求,又是一大迷惑,所以不如放弃而不去推究。不去推究,谁又与你一道优思呢!丑陋的人半夜里生个儿子,急速取灯火来照看,匆忙急迫,唯恐孩子象自己一样丑陋。
百年之木,破为栖尊(1),青黄而文之,其断在沟中(2)。比牺尊于沟中之断,则美恶有间矣(3),其于失性一也(4)。蹈与曾史,行义有间矣,然其失性均也(5)。且夫失性存五:一曰五色乱目,使目不明;二曰五声乱耳,使耳不聪;三曰五臭薰鼻(6),困傻中颡(7);四曰五味浊口,使口厉爽(8);五曰趣舍滑心,使性飞扬(9)。此五者,皆生之害也(10)。而杨墨乃始离跂自以为得(11),非吾所谓得也。夫得者困,可以为得乎,则鸠鴞之在于笼也(12),亦可以为得矣。且夫趣舍声色以柴其内(13),皮弃鹬冠搢饬绅修以约其外(14),内支盈于柴栅(15),外重..缴(16),睆睆然在..缴之中而臼以为得(17),则是罪人交臂历指而虎豹在于囊槛(18),亦可以为得矣。
[注释]
(1)破:剖电,牺尊:古代酒器用作祭祀。上面刻有鸟鲁等图案,是祭器中最尊贵的人。有木制和金属制,现今保存的皆为青铜制。
(2)断,断木,指截下不用丢弃沟中之断木。
(3)间:差别,指牺尊和丢弃沟中的断木相比较,二青在美丑上是有差别的。
(4)这句意思为:牺尊与弃木在丧失木之本性上是一样的。
(5)均:同也。
(6)五臭:五种气味,成玄英以为指膻、薰、香、腥、腐。《礼记·月令》则指膻、焦、香、腥、朽。
(7)困惾(zōng)中颡(Sǎng):意为气味上逆,由鼻孔达于额头,伤害头脑。惾,气味上逆也;颗,额也。
(8)五味:酸、辛。甘、苦、咸,浊:污染,厉爽:使口腔得病受伤而不能辨别滋味。厉,病也;爽,伤也。
(9)趣舍;取舍也。滑心,滑(gu),乱也。因思虑得失取舍而扰乱本心。使性飞扬:使本性轻浮躁动,不得执守。
(10)生;即性也。
(11)离跂:跷起脚跟,比喻用力显示自己,以超出众人。
(12)困:为得失取舍所困扰。鸠:班鸠。鸮:属鸠类,其肉可以烤食,称鸮炙。
(13)柴其内:得失取舍之欲象柴草一样充塞于内,以滞碍扰乱本心。
(14)皮弁(bian):古冠名,用白鹿皮制成,为大臣上朝时佩戴。鹬(YU)冠:鹬为翠鸟,羽毛很漂亮。鹬冠用翠鸟羽毛装饰的帽子。一般认为术士所戴。搢(ji):插于带间。笏(hu):手板。古时大巨上朝时所持,有事记在上面以备忘,用玉、象牙和木制成。绅:为大带。
(15)支盈:支撑充满。柴栅(shan):用木柴编成之篱笆。此句意为,内心为声色取舍所充塞,就象为篱笆阻隔一样不能相通。
(16)..(mo)绳索。缴(jiǎo):缠绕。
(17)睆(huǎn)睆然:睁大眼睛。
(18)交臂:背缚双臂。历指:古代刑罚,把手指用木棍夹起来。囊槛:关养猛兽的笼子。
[译文]
百年之巨木,剖开作成牺尊,用青黄色彩加以文饰,截下不用的部分丢弃在沟里。把牺尊和弃在沟中的断木相互比较,则两者之美丑是有差别的,然而在丧失本性这一点上则是一样的。历与曾参、史鳅,他们在践行社会规范和道德规范方面是有差别的,然而在丧失人之自然本性上是相同的。造成丧失本性的有五个方面:一是五色扰乱了你的眼睛,使眼睛不明:二是五声扰乱了你的耳,使耳不聪;三是五种气味薰坏了鼻子,使气味上逆伤害头脑;四是五种味道污染口腔,使口腔受伤得病;五是因取舍得失扰乱本心,使自性轻浮躁动不能持守。这五方面都是自性的祸害。而杨朱、墨翟之流却在用力炫耀自己,以求超出众人,而自以得道,这不是我所说的得道。得道者还在受困执,可以叫作得道吗?如果是那样的话,鸠鸟被关在笼子里。也可以称为得道了。况且取舍声色象柴草一样充塞于内,戴着鹿皮制作和装饰翠羽的帽子,腰间插着笏板,系着宽而长的大带,以这些约束于外。内心为取舍声色充满,就象被篱笆阻隔一般不得通畅,外面又为绳索重重缠绕,在绳索缠绕中睁大眼睛,还自以为得了道,如果这也算是得道,则罪犯被反绑二臂,用木棍把手指夹起来,虎豹被关在笼子里,也可以算作得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