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第2期

周邦彦词校议二则

作者:房日晰




  近读周邦彦词,发现一些异文。因字形相近,初疑手写误植。经检核,各有所据。或诸家均未出校,或虽出校又觉于意未安。故作校议二则,就正于方家。
  
  (一)“呜轧”与“鸣轧”
  
  《华胥引》:“对晓风呜轧。”
  吴则虞校点《清真集》(中华书局,1981年)、蒋哲伦校编《周邦彦集》(江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刘扬忠撰《周邦彦词选评》(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均作“呜轧”;孙虹校注《清真集校注》(中华书局,2002年)、朱德才主编《宋词十八家·周邦彦词》(文化艺术出版社,1999年)、蒋哲伦选注《周邦彦选集》(河南大学出版社,1999年)均作“鸣轧”。
  这六种周邦彦词的本子,对此均无出校,蒋哲伦先生两次校周邦彦词,先作“呜轧”,后作“鸣轧”,是误排还是对以前错误的修正,不得而知(底本均用郑文焯校本)。
  究竟是“呜轧”还是“鸣轧”,周词是用典,应以出典为准。其典出自杜牧《题齐安城楼》:“呜轧江楼角一声。”然检各种版本,或作“呜轧”,或作“鸣轧”,难衷一是。就几种有权威的版本来看,冯集梧《樊川诗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作“呜轧”;《全唐诗》卷五二二《杜牧集》(中华书局,1960年)作“呜咽”,注:一作“呜轧”;《樊川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作“鸣轧”。
  检“呜轧”一词,又见唐崔鲁诗,可以参校。《唐百家诗选》(四库全书本)卷一九崔鲁《春晚岳阳城言怀》“墓笳呜轧调孤城”;《全唐诗》卷五六七崔鲁《春晚岳阳言怀》二首其一“暮笳呜咽调孤城”;《石仓历代诗选》(四库全书本)卷一二崔鲁《春晚岳阳城言怀》“暮笳鸣轧满孤城”,也是“呜轧”、“呜咽”、“鸣轧”在各种版本中并存。
  “呜轧”与“鸣轧”都有权威的版本为依据,因此从版本学角度,难以判断是非。此词是杜牧首用,似无出典。从杜牧诗中描写的情景并参诸崔鲁的诗,该词为模拟军乐角、笳之声,当为象声词。因角、笳声极相似,故可同用一个象声词。象声词模拟声音,组词以模声为准,采用与声之逼肖的表声字组合,其单字除表声之外别无它义。吹角、笳时,抬指(扌厌)指,发出呜呜轧轧之声,故以“呜轧”状之。“鸣”虽亦状声,然鸣之含义纷杂、抽象,不若呜之状声形象、单一。“鸣轧”显系不同,何论象声?“鸣”字或因形近“呜”字而误植,或因有人不知象声而误改,今特正误,作“呜轧”为是。
  
  (二)“鸟雀”还是“乌雀”?
  
  《苏幕遮》:“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
  孙虹《清真集校注·校记》云:“乌雀:底本、吴钞本、毛刻本、宛钞本、丁刻本、王刻本、朱刻本作‘鸟雀’,从景宋本。”
  《注释》云:“乌雀句:《禽经》:‘鸠拙而安:鸤鸠也。《方言》云:蜀谓之拙鸟,不善营巢,取鸟巢居之,虽拙而安处也。雄鸣晴,雌鸣阴。’宋人王懋《〈补禽经〉说》言《禽经》佚文有‘鹊俯鸣则阴,仰鸣则暗。’欧阳修《啼鸟》:‘谁谓鸣鸠拙无用,雄雌各自知阴晴。’苏轼《江城子》:‘昨夜东坡春雨足,乌鹊喜,报新晴。’宋人傅幹注曰:‘乌鹊,阳鸟,先事而动,先物而应。汉武帝时,天新雨止,闻鹊声,帝以问东方朔,方朔曰:“必在殿后柏木枯枝上,东向而鸣也。”验之,果然。’事见《初学记》卷三十鹊部引《东方朔传》。”
  吴则虞校点《清真集》、蒋哲伦编校《周邦彦集》、朱德才主编《宋词十八家·周邦彦词》、刘扬忠撰《周邦彦词选评》、蒋哲伦选注《周邦彦选集》均作“鸟雀”,无校语。刘扬忠注云:“侵晓:天快亮的时候。窥檐:从屋檐的缝隙里往下探看。隋炀帝《晚春诗》:“窥檐燕争入,穿林鸟乱飞。”蒋哲伦注与刘注基本相同,惟措词略异。朱德才注云:“呼晴:犹言唤晴。旧时有‘鹊噪晴,鸠唤雨’之说。”
  孙校作“乌雀”,注则指出鸠与鹊呼晴。然雀、鹊不通,“乌雀”并非“乌鹊”。“乌”若作“乌鸦”讲,与下文注鸠与鹊无涉;若作“乌黑”讲,乌鹊是黑色,鸠并非皆黑,也难将其全部包容;若作“鸟雀”,鸟义较泛,不仅包含了呼晴的鸠与乌鹊,且与下句窥檐语的出典密切相关。两句意谓:鸟雀窥檐而语,似向主人报告天将晴的好消息。因此,此处作“鸟雀”似意胜。
  (作者单位:西北大学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