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第3期

势均力敌 不战而胜

作者:徐同林




  从军呼延塞,勒马单于台。
  天地兵声合,关河秋色来。
  酬恩凭玉剑,致远见龙媒。
  旦夕边城上,喧喧笳鼓哀。(其一)
  
  玉关秋信早,未雪授征衣。
  王者应无敌,边尘不敢飞。
  三河兵气盛,五道羽书稀。
  日晚笳声发,将军射猎归。(其二)
  
  骊马画弰弓,生为北塞雄。
  探兵千里外,捉骑万人中。
  虎帐秋悬月,龙旗莫飐风。
  归来领旌节,立在未央宫。(其三)
  
  十五蓟门行,能探黠虏情。
  潜兵秋度碛,牧马夜归营。
  苦雾沉旗影,飞霜湿鼓声。
  昨来承密诏,东筑受降城。(其四)
  这是明初闽中著名诗人林鸿题为《出塞曲》的一组颇富盛名的边塞诗。
  林鸿(约1368年前后),字子羽,福建福清县人,15岁能论文,少时任侠不羁,博闻强记。洪武初,以人才荐至京,召试,赋《龙池春晓》、《孤雁》二诗,为太祖所称许,授将乐县儒学训导,官至礼部精膳司员外郎。年未满四十,就辞官归里,致力于诗。常与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弟子相唱和。与闽郑定,侯官王褒、唐泰,长乐高棅、王恭、陈亮,永福王偁,及弟子闽周玄和将乐黄玄合称“闽中十子”,以鸿为首。林鸿主张诗学盛唐,诗之“神秀声律,粲然在备”,“骨气”与“菁华”并足,“春华”与“秋实”相兼,成为闽派诗论的纲目。其诗声调圆稳,格律整齐,一洗元代诗人纤弱之习,称为“闽派”。著有《鸣盛集》四卷、《鸣盛词》一卷。其妻亦能诗,早卒。
  他认为“汉魏气骨虽雄,而菁华不足,晋祖玄虚,宋尚条畅,齐梁以下,但务春华,殊欠秋实。唯李唐作者,可谓大成。然贞观尚习故陋,神龙渐变常调,开元天宝间,神秀声律,灿然大备,学者当以是为楷式”(见高棅《唐诗品汇凡例》所引)。《四库提要》称:“其言诗唯主唐音,所作以格调胜,是为晋安诗派之祖”。这种主张与相应的诗歌格调形成了闽中诗派所宗奉的共同主张,上承张以宁、蓝仁蓝智兄弟,又经高棅的选诗《唐诗品汇》及其理论的推扬,对整个明代诗歌理论和创作,审美习尚和趋向均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林鸿之诗,各体兼擅,尤精于五律。但他对唐诗“摹起色相,按其音节”,前人多有批评。李东阳《怀麓堂诗话》云:“林子羽《鸣盛集》专学唐……,盖能极力摹拟,不但字面句法,并其题目亦效之。开卷骤视,宛若旧本。然细味之,求其流出肺腑,卓尔自立者,指不能再一屈也。”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乙集》也有类似意见:“膳部之学唐诗,摹其色象,按其音节,庶几似之矣。其所以不及唐人者,正以其摹仿形似,而不知由悟以入也”。但是,主格调的沈德潜则为他作了辩护:“闽中诗派以子羽为首,宗法唐人,绳趋尺步,众论以唐临晋帖少之,然终是正派。”(《明诗别裁集》卷二)
  《出塞曲》这一组诗共有四首。第一首写从军边塞,浩气薄云天,将士们勇于面对边城外的“喧喧笳鼓哀”。首联“从军呼延塞,勒马单于台。”写大军开进边关目的地。次联写边塞驻地的秋色。三联“酬恩凭玉剑,致远见龙媒。”是抒情,酬恩何惧致远。尾联以笳鼓的喧喧不息之声,抒发戍卒旦夕边城上的焦躁心情。求战不得,欲归无路。看来,这将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但是,显然是敌人先发出挑战或者滋扰,王师才不得不迎战于边关。可见,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第二首写王师无敌。随着王师的布阵迎敌,稳住了阵脚,出现了“边尘不敢飞”暂时的宁静。但是,“王者应无敌,边尘不敢飞。”这多少有些主观愿望的判断,在瞬息变幻的战场上,只能是暂时的,靠不住的。正是表面的宁静,掩盖着内部的殊死的较量。“日晚笳声发,将军射猎归。”“将军射猎”的平静景象,冲淡了“日晚笳声”的惊悚恐怖,也是试图迷惑敌人,以便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第三首写一个骑兵形象。他是北塞之雄,骏马强弓,更有在不动声色,神不知鬼不觉中“探兵千里外,捉骑万人中”的高强本领。掏进敌军心脏,抓来活的俘虏,探知敌人的底细。为最终的胜利决策立下汗马之功。但是,更精彩的还在后面。
  第四首则写神奇的侦察兵形象,他出色的情报工作,可以实现不战而胜的上上策。探悉黠虏内部的实情,将计就计,分化瓦解,策反其中一部,并准备好受降的计划安排。“苦雾沉旗影,飞霜湿鼓声。”至此,一场势均力敌,不可避免的恶战,竟在悄无声息中,以意想不到的敌人的投降而告终。
  组诗点与面、虚与实结合,各自独立又首尾连贯,神形兼备。诚不愧为“气色高华,风骨遒爽”(胡应麟《诗薮》)的杰作。作者另有《送高郎中北使》:“汉使临边日,天骄已请和。看花辞紫陌,犯雪渡交河。水草留行帐,云沙想玉珂。谁知清漠北,娄敬策居多。”写外交战的神奇,“汉使临边”最终也达到了不战而和的结果。与《出塞曲》组诗(其四)结尾“昨来承密诏,东筑受降城”颇相近,这首诗尾联“谁知清漠北,娄敬策居多”,也是以虚写实,具有出人意外的效果。不能不使人想起王昌龄《从军行》(其五):“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当然,从气势上说,这一组诗不免稍有逊色。这也是时世使然。
  诗人另有《塞下曲》,虽然所写的结局迥异,但其境界的壮阔,气势的豪迈,风骨的遒爽,两组诗都是异曲同工的。诗曰:“交河冰是路,天山雪作花。举头犹汉月,没足已胡沙。远戍连烽火,严更起清笳。将军帐中卧,万马夜不哗。国耻犹未雪,壮士莫思家。(其一)宛马金作勒,壮士铁为衣。横行出塞门,日落黄埃飞。匈奴仓卒至,士卒被重围。战余平野中,惟见空鞍归。家中白头母,犹自倚寒扉。(其二)”这首的“战余平野中,惟见空鞍归。家中白头母,犹自倚寒扉。”结局悲壮而不失风骨,使人想起唐诗名句“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这与《出塞曲》的雄壮而富于神奇,皆相互映照。因为,无论胜败乃兵家常事。关键是胜败之中所透露的壮烈情怀,都具有某种盛唐气象。刘子高在《鸣盛集》诗序中说:林鸿诗“大有开元之风”,他的这些边塞诗便是突出的例证。
  
  (作者单位:南京国际关系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