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第2期
深于比兴 妙于寄托
作者:顾建国
一类是运用写实与议论相结合的方法,从流年易逝的切身感触中,直接倾吐出对现实的忧虑和愤慨,净洗浮华,风骨峥嵘。如,中年外放洪州时,九龄对当时的生活和精神状态叙写道:“一作江南守,江林三四春。相鸣不及鸟,相乐喜关人。日守朱丝直,年催华发新。淮阳只有卧,持此度芳辰。”(《戏题春意》)他想“高卧”,但又难以遂愿,于是,缘自内心的一种焦灼感便时时袭来:“宦成名不立,志存岁已驰。五十而无闻,古人深所疵。……未得操割效,忽复寒暑移。”(《在郡秋怀二首》其一)晚年被贬荆州后,他更痛感“时来忽易失”(《荆州作二首》),在《荆州作二首》等诗歌中,作者夹叙夹议,一方面叙及身居相位时,自己的竭诚理政已达“知穷力已殚”的程度,然而,由于没有投机小人那种“挟术钻”的本领,结果还是陷入了“众口金可铄”、“积毁今摧残”的地步,重蹈了被贬外放、“浩荡出江湖”的覆辙;在倾诉的同时,作者又发出了愤愤不平的诘问:“进士苟非党,免相安得群?”申述自己被罢相贬黜,竟缘于所谓结党和举士不当之罪名,这完全是冤枉的。面对这种“伤鸟畏虚弹”的现实,作者不禁感慨万端:“古剑徒有气,幽兰只自薰。高秩向所忝,于义如浮云”(同上)。在《叙怀二首》中,他又从自己“弱岁”时的“抗迹追古人”,写到了“晚节”因“直躬”而致“平生壮图失”,叙议的时空跨越了一生,言简意赅地展示了节义君子的峥峥风骨和不幸的遭际。
第二类是借咏物或咏史的方式,托物寄意,借古喻今。其咏物名篇如《庭梅咏》:“芳意何能早,孤荣亦自危。更怜花蒂弱,不受岁寒移。朝雪那相妒,阴风已屡吹。馨香虽尚尔,飘荡复谁知。”清人贺裳《载酒园诗话》评点此诗云:“余观此诗,字字危慄,起结皆自占地步,正是寄托之词,亦犹《咏燕》,特稍深耳。若只作梅花诗看,更谓梅花诗必当如此作,岂惟作者之意河汉,诗道亦隔万重。”说此诗是一篇“字字危慄”的“寄托之词”,确为的论。这株“不受岁寒移”的“庭梅”,与“自有岁寒心”的“丹橘”(《感遇》其七),与“百尺傍无枝”的“孤桐”(《杂诗》其一)和“高节人相重”的翠竹(《和黄门卢侍郎咏竹》),正是诗人人格形象的象征与写照。像这样的诗作,我们才可说,诗中句句写景写物,又句句有所喻指。如,诗人曾“以文学见用”的芳荣,“岭海孤贱”的身世阴影,见义不回的尚直秉性,受谄于李林甫等奸人的孤危处境等,皆可从诗中找到一一对应的意象。由此,我们不能不佩服诗人这种妙于寄托的本领。全诗借助于庭梅这一形象,实际上给人们展示出了一幅生动的“君子孤危图”。张九龄的咏史及怀古诗,从构思立意上来看,亦如西晋著名诗人左思的《咏史》一样,大都是通过对古人古事的歌咏,来抒写自己的怀抱,借古喻今,对奸人当道的时局政治进行讽喻。如,《咏史》有云:“大德始无颇,中智是所是。居然已不一,况乃务相诡?小道致泥难,巧言因萋毁。”讽刺口蜜腹剑的李林甫本无高尚的德才,但就是这么一个中等才智的小人,却善于变乱黑白,以似是而非的巧言来迷惑皇上,嫉贤害能,只手遮天。《登古阳云台》等贬荆州后写下的怀古诗,则以战国时楚襄王追求声色之娱,不再接近贤臣的故事,来讽喻唐玄宗宠幸武惠妃、欲立寿王瑁而赐死太子瑛等令人心寒的朝廷现实。
第三类是营造特定的情境,披露心曲。如脍炙人口的五律名篇《望月怀远》和《秋夕望月》,成功地营造了朗月高悬、情人凝望的这一特定的情景和画面,抒发了诗人客寓他方的念远思亲之情。由于这一情境极具典型性,所以它所包容的意蕴就显得非常深广。比如,有的说诗中还寄托了思君恋阙之诚,还有的认为表达了诗人对美好的政治理想的追求。清人姚鼐就曾誉称《望月怀远》“是五律中《离骚》”(《今体诗钞》)。又如《听筝》:“端居正无绪,那复发秦筝。纤指传新意,繁弦起怨情。悠扬思欲绝,掩抑态还生。岂是声能感,人心自不平。”写诗人于孤寂落寞之际,突然被一阵秦筝的弹奏声所吸引,进而激起了内心强烈共鸣的种种情态。此时此刻,诗人的神情是多么地专注。原来,他从传入的一串串悠扬掩抑的音符中,读懂了弹奏者被抛掷、遭冷落的满腔幽怨。而这又何尝不是诗人自己政治处境的写照?“不平则鸣”的心态寄寓在如此妙合的情境中,实开后来白居易《琵琶行》创作的先河。
(作者单位:淮阴师范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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