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第2期

陈师道词简说

作者:房日晰




  王鹏运评陈师道词云:“词名诗余,后山词其诗之余矣。卷中精警之句,亦复隐秀在神,蕃艳为质,秦七、黄九蔑以加。昔杜少陵诗云:‘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国朝纳兰容若自言其诗词:‘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而已。’笃行如后山,讵漫然自矜许者?特可为知者道耳。”(《历代词人考略》卷一二引)王鹏运对陈师道词的评价,虽有过誉之嫌,然毕竟不是漫然相许,更非无分寸的捧场,可谓后山知音。
  
  三
  
  陈师道善于运用修辞手法,其词较多地运用了对偶、叠字、精警等辞格,提高了词的艺术表现力,显示出语言的个性特色。
  其词有许多对偶句,借着形式的整齐与音节的和谐,使内容鲜明、深刻、有力,使读者易于感知、联想、记诵,并获得匀称美、音乐美的享受。譬如“故国山河在,新堂冰雪生”(《南柯子》),上联用了杜甫《春望》的首句与“新堂冰雪生”配对形成偶句,使新堂给人以异常清爽之感。余如“天上云为瑞,人间睡作魔”(《南柯子》)、“楼上风生白羽,尊前笑出青春”(《西江月》)、“点点轻黄减白,垂垂重雾生鲜”(《西江月》)、“清风居士手,杨柳洛城腰”(《临江仙》)等,都是自然而工整的偶句,极富整齐、对称的均衡美。
  善于叠字,是陈师道词作的又一显著特点。在其词中单字重叠的如盈盈、小小、点点、阴阴、喧喧、休休、痴痴等;双字重叠的有岁岁年年、年年岁岁、重重密密、休休莫莫、藏藏摸摸、莫莫休休等;单字与双字重叠的在《后山词》中有38个。平均四分之三的词都有单字或双字的重叠,可见他是很喜欢并善于运用叠字的。譬如“绮楼小小穿针女,秋光点点蛛丝雨”(《菩萨蛮》),“小小”美其穿针女之正值妙年,“点点”状其蛛丝雨之细如牛毛;“窗下有人挑锦字,行行。……曲渚圆沙风叶底,藏藏”(《南乡子》),前者谓挑了一行又一行锦字,写其感情专注、执著,把一腔真情都要挑在锦上的情景,后者写少女少男躲躲藏藏,状嬉耍之态,十分逼真。这些叠字用得相当工巧,造成形式上整齐,语感上和谐,加强了词的音乐美和艺术表现力。
  顾炎武说:“诗用叠字最难”,难在“复而不厌,赜而不乱”(《日知录》卷二一)。诗是如此,词也更是如此。所以李清照《声声慢》因善用叠字为词论家所艳称。谈到叠字的妙处,刘勰也说:“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并以少总多,情貌无遗矣。”(《文心雕龙·物色》)陈师道词叠字的使用收到了“以少总多,情貌无遗”、声情并茂、音义并美的艺术效果。
  陈师道词中,也有一些警句,精警凝练而寓意深刻。譬如《木兰花》中“不辞歌里断人肠,只怕有肠无处断”,耐人寻味,含义深刻。杨慎云:“陈后山为人极清苦,诗文皆高古,而辞特纤艳,……又有席上赠妓词云:‘不辞(愁)歌里断人肠,只怕有肠无处断。’所谓彼亦直寄焉,以为不知己者诟厉也。”(《词品》卷三)李调元云:“善用尖新字,然最稳。”(《雨村词话》卷一)可见,他善用警句尖新字,得到了词评家的推许。
  
  四
  
  陈后山词,也有一些缺点或不足之处。谈到他的词的缺点时,王灼一针见血地指出:“世言无己喜作庄语,其弊生硬是也。”(《碧鸡漫志》)冯煦也说:“娴雅有余,绵丽不足。”(《蒿庵论词》)这些评语,质诸《后山词》,都是十分恰当的。词本来多是游戏笔墨,贵在有一些谐趣,轻巧、活泼、隽美,供人娱乐和消遣。陈师道却似乎板着面孔写词,他追求意境过分认真了,其词就难免有些庄重。他的词虽不能说有道学气,却确实有点儿古板,行文不善于亦庄亦谐,因此软媚绵丽似有不足。他批评苏轼“以诗为词”,他在词的内容与风格的庄重或用庄语方面的表现,亦是近乎“以诗为词”了。
  陈师道在词的创作上,遵循着婉约词写作的路子,并将词写得有点庄重。他既没有像秦观那样,将婉约词的表现发展到极致,那么委婉而富于韵致,又无黄庭坚词风格多样、美不胜收的风采,词的数量也比秦、黄为少。“不减秦七、黄九”的豪言,不免有点言过其实。其词实不足以与秦、黄比并,更遑谈超越秦、黄。然他毕竟留下了一些可读的好词,而且在词的整体艺术上堪称上乘。因此,漠视其在词史上的地位,显然是不够公正的。
  (作者单位:西北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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