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第6期

即景会心 以形传神

作者:顾建国




  行舟傍越岑,窈窕越溪深。水闇先秋冷,山晴当昼阴。
  重林间五色,对壁耸千寻。惜此生遐远,谁知造化心。
  ——《浈阳峡》
  浈阳峡在今广东英德县南十五里。据《水经注疏》卷三八:“溱水又西南,历皋口、太尉二山之间,是曰浈阳峡。两岸杰秀,壁立亏天。诗歌首联不避重字,连用了“越岑、“越溪两词,既点明了岭南山川、故乡山水的独异之处,又使得五言律句充满了古雅的风韵。中间两联,诗人紧扣“幽深二字,以简洁凝练的笔触,呈现出了浈阳峡清幽独秀的典型特征:船行在幽深的峡谷中,即便是盛夏的季节,也使人感到溪水的寒意;两岸壁立,哪怕是晴朗的白昼,天光也显得阴沉一线。在这如柱如峰的高山上,层林蓊郁,山花欲燃。如斯奇美的景致却生在荒远之地,有谁能窥见造物主的用心啊?全诗绘形传神,笔墨清淡,情韵缭绕。明人胡震亨对诗人张九龄这种能于寥寥数笔间就可构画出山水形貌特征的本领非常推崇,他说:“曲江公浈阳峡诗:‘惜此生遐远,谁知造化心。’读此欲笑柳子厚一篇小石城山记,早被此老缩入十个字中矣。(《唐音癸签》卷二五)
  诗人之所以具有这种本领,是与他善于以画家的眼光写景观物分不开的。他的《临泛东湖时任洪州》一诗中写到:“乘流坐清旷,举目眺悠缅。林与西山重,云因北风卷。晶明画不逮,阴影镜无辨。晚秀复芬敷,秋光更遥衍。万族纷可佳,一游岂能展。在天朗气清的大背景下,诗人举目远眺,但见东湖岸边的林木远接西山,一派葱茏。天空中的几朵白云,随着北风的卷拂而飘移。这天高云淡、遥衍纷繁的东湖秋色,真令画笔难描、镜鉴无辨,让人美不胜收,流连忘返。再看他的两首夜行诗:
  乘夕棹归舟,缘源路转幽。月明看岭树,风静听溪流。
  岚气船间入,霜华衣上浮。猿声虽此夜,不是别家愁。
  ——《耒阳溪夜行》
  遥夜人何在,澄潭月里行。悠悠天宇旷,切切故乡情。
  外物寂无扰,中流澹自清。念归林叶换,愁坐露华生。
  犹有汀洲鹤,宵分乍一鸣。
  ——《西江夜行》
  山水景物的描绘与心系故园的情愫,交织成了一幅清幽独绝的月夜旅行图。在风清月朗的夜色中,诗人登上了归程。此时此刻,万籁俱寂,外物无扰,诗人的心地也顿时为之澄明。不经意间,绰绰岭树已从眼前走过,潺潺水声亦在耳边回响。水面的雾气拂面而来,洒落的霜华也沾湿了衣襟。正当诗人静思默念、心驰故园之际,一二猿啼鹤鸣,偶尔传来,更给这寂静的月夜行程,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忧愁。清人朱庭珍曾谓:“作山水诗者,以人心所得,与山水所得于天者互证,而潜会默悟,凝神于无朕之语,研虑于非想之天,以心体天地之心,以变穷造化之变。必使山情水性,因绘声绘色而曲得其真,以人之性情通山水之性情,以人之精神合山水之精神,并与天地之性情、精神相通相合矣。(《筱园诗话》卷一)由上可见,诗人张九龄确实是在用全副身心去体察他所走过的每一方山水的。因此,他不仅能善于抓住山水景物的总体特征,作出大笔勾勒,而且,他对山山水水的细腻脉搏也能有着准确地把握,进而能予以逼真地呈现。确实达到了以人之精神合山水之精神,并与天地之性情、精神相通相合的境界,这也正是西方美学家心目中的美的境界:“只有心灵才是真实的,只有心灵才能涵盖一切。所以一切美只有涉及这较高境界而且由这较高境界产生出来时,才真正是美的。(黑格尔《美学》第一卷,朱光潜译,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我们说张九龄的山水诗在艺术风格的表现上,能做到以形传神,传的就是山水之“神,传的就是诗人的心灵之“神。对此,前人也早有感悟。清人厉志曾引赤堇氏评论云:“读曲江诗,要在字句外追其神味(《白华山人诗说》卷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张九龄的这一创作风格,对盛唐山水诗的创作产生了直接的影响。明人邢昉云:“闲澹幽远,王孟一派,曲江开之。(《唐风定》卷二○)
  (作者单位:淮阴师范学院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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