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宝玉还家混淆真假 惜春题画点破机关








  话说紫鹃把黛玉寄来的画幅展开,与晴雯、素云一同观看,见上面画的一尊观音大士,底下摆着蒲团,一旁画的架上鹦哥,又有一个身穿素澹衣裳的女子,手内捧着净瓶,瓶中插的柳枝,那女子面宠竟似黛玉小像一般。晴雯看了又看,笑道:“活脱是林姑娘,就比先前胖了好些。”素云道:“你不见林姑娘回去的时候,就是那么个样儿。”说着,看了一会先走开了。紫鹃和晴雯两个还瞧着不放,晴雯道:“那明明是你姑娘的一幅小照,到底南边人巧,画来再没那么像呢。可知道你姑娘寄来给你瞧的意思吗?你刚才白问甄家去说亲允不允,如今瞧这幅小像,可猜透你姑娘的心事了?”紫鹃道:“我也是那么想,怪道姑娘临走的时候和妙师父很亲热,原来他拿定主意竟走到妙师父那条路上去了。任凭你宝珠宝金,真的假的,总没相干。”
  睛雯道:“只要咱们家宝玉回来,老太太作主,太太央人到林姑娘家去求亲,别管林姑娘允不允,就当真上了南海修到五十三参的地步,也要拉他回来呢。”紫鹃笑道:“再没有你这张贫嘴,谁听你话呢!”于是将黛玉给的东西送了些与晴雯,又留几件送给素云、碧月。一面留心访问甄家说亲一事,老太太如何作主。
  当下已届岁除,只因荣府连遭逆境,园中姊妹也如晨星疏落。第一个贾母心中怀闷,毫无意兴,凤姐还在病中,未免诸事阑珊,虽免不了开祠堂挂影像,以及亲族往来宴会,不过循照刻板旧例,有减无增。就是东府过年,因贾母这里没有兴致,也热闹不起来。所以宁荣两府过年,再没冷淡如这年了。既无可记事故,一概无庸细述。
  且讲宝玉留住甄府,专候好音。一日,见甄宝玉来笑道:“打发到令表妹府上去的女人已经回来了,他们传述的话也不得十分明白,大概这里人去,因有前番兄弟这一节事,未免动疑。尊府去求亲,何必从舍下这一转?又以二哥已与薛府姨表联姻,早完花烛,礼无两大并尊之伉俪,林氏千金岂肯让居人下?还有一说,那去的人私下打听得令表妹已安置佛堂一所,晨夕焚香供奉,杜兰香不肯轻下阆风之苑,与二哥避世逃禅,颇有异地同心的光景。据兄弟看起这件事来,未必不可挽回。
  但须尊府另恳蹇修,先议明名分上可以酌经行权,两无屈抑,再将二哥一片苦衷细细诉明,令表妹凭是铁炼钢肠,亦化为绕指柔矣。”宝玉道:“我此时不愿先回家里,不如就近自己去走一趟,看怎么样?”甄宝玉笑道:“论至亲,本非不应上门,但既欲到他们下乘龙,岂有坦腹东床者,自任冰上人的理?况二哥未换缁衣,亦觉外观不雅。请勿焦急,兄弟本拟新正北上,如今为二哥的事,当即禀明家祖母,赶紧束装进京,到府上告知此事。想太君自然着急,一定设法料理此事。二哥且屈在舍下耽搁几时何如?”宝玉听了十分感激。
  当下时交腊月初旬,甄宝玉定了长行吉日,来辞宝玉。宝玉自有一番叮嘱,便将通灵宝玉解下递与甄宝玉道:“此物前因无端失去,便闹出许多不遂心的事来。今物还故我,想得失皆关定数,带去交与家母,禀明家祖慈,见这玉如见宝玉,不孝远违膝下,死有余辜,惟望将此通灵作温家玉镜台,这玉一日不使南来,即宝玉一日不能北往。”言讫泪如泉涌,甄宝玉满口允许道:“此事可无他虑。”又劝慰了宝玉几句,一揖而别。
  慢表宝玉在甄府之事,且讲甄宝玉带了童仆数名,水陆行程,在路无话。到京中正过新年,自然先至自己宅内见了父母,禀过祖母康健,又说了几句家务话,便提起宝玉事情。甄老爷早知贾母着急,世交关切,也暗暗着人各处寻访,那知留在自己家中,反抱怨甄宝玉为什么不同他进京?甄宝玉又说明宝玉不肯回家缘故。甄老爷立刻命儿子到荣府告诉明白。
  甄宝玉便带了两个家人,跨上马径望荣府而来。将至荣府大门前,因跟来的家人遇见了一个朋友拉住说话,这条街上那些游手好闲的人一见甄宝玉,都是交头接耳不知讲了些什么话,十几个人一窝蜂拥上前来,将甄宝玉瞧个仔细,便拉马的拉马,在后面趂的趂,不由马夫作主,把甄宝玉骑的一匹马竟似腾云驾雾的拥进荣国府来。那两个家人有一瞬眼不见了哥儿,随后赶来,已赶不上,只听众人高声嚷叫:“找着宝二爷回来了。”
  门房里跑出几个人来,迎面一看,飞风的嚷了进去。早有二门上小厮应声接嚷传到里头。
  贾母、王夫人听见,好似云空里掉了一个活宝下来。贾母一手搭上鸳鸯,一手搭上琥珀,颤巍巍的往外直走。旁边鸳鸯忍不住笑道:“老祖宗这样走的快,不是我们来扶老祖宗,倒是老祖宗在这里拉了我们走呢。”王夫人也在后面随着,又有快嘴的六百里加紧的赶进园里报知李纨。
  这日史湘云来拜贾母的年,见贾母处冷冷淡淡的,不似往年热闹,便到园里来找着邢岫烟和探春姊妹,都在李纨处闲谈。
  湘云道:“咱们多少寻些年兴出来应了景才好。林姊姊带了些南边东西来给我,还有一副象牙围筹,虎、豹、獐、鹿刻的很精细,那是我上年叫他买的。我带在这里,咱们来打围罢。”
  探春道:“他还记得你喜欢闹幺爱三呢。”大家都笑起来。岫烟道:“林妹妹真是个信人,他和我们饯行诗内说着‘南枝传信早,好寄陇头春’,果然点景儿寄了许多土仪来。想来上年给他饯行这几个人都有的。”湘云道:“正经我要叫回来的老婆子,问问他林姑娘的光景。”李纨道:“不必问老婆子,他有一件东西在这里,你瞧着就明白了。”湘云问:“是什么?”
  李纨便命素云把紫鹃前儿送过来这幅画取出来,当下摊开与众人一看,各各领会黛玉苦心,未免黯然,湘云又赞道:“好手笔,真是神添颊上。此时恍与潇湘妃子觌面,一慰阔衷。大嫂子何不早打发人送来给我瞧瞧。”李纨道:“紫鹃说他姑娘嘱咐来人,别给外人瞧,将来有便要寄还他呢。”湘云道:“既要还他,咱们给他一题何如?”探春道:“枕霞旧友技痒,你瞧着大嫂子屋里拱的‘天竺腊梅岁朝图’,很对时景,随意诌两句解馋也好,再别题这幅画。”湘云道:“这又是蕉下客什么讲究呢?”探春道:“凡写小照布景,或吟风,或弄月,或揪枰敲子,或绮阁挥弦,皆取平日所爱的景物点缀怡情。今林颦卿迫于气苦,不得意的构思,关系终身结局。你们题跋起来,若仅顺题敷衍,未免有乖情理;一经翻驳,则又忤其意旨,不如善刀而藏为妙。”湘云点头道:“蕉下客所见极是。”惜春道:“三姊姊自发他的议论,我本来不会做诗,如今见了这幅照,倒要诌两句在上面,叫你们瞧着。”岫烟道:“四妹妹既肯挥毫、自有妙论,咱们也好领教。”惜春便命彩屏展开画幅,提笔写道:
  慈云海上忽飞来,露滴杨枝着意栽。
  尚隔红尘迟永久,此身终许近莲台。
  湘云等看了正要议论,只见一个小丫头飞跑进来嚷道:“宝二爷回来了。”
  李纨闻言,抽身便走,湘云、岫烟、探春亦喜出望外,嘻嘻哈哈的跟着出来。独有惜春,早料宝玉交春后必有音耗,不为奇喜,便自回蓼风轩去了。紫鹃和晴雯两个人正在屋里做明儿人日的彩胜银幡玩意儿,听见嚷着宝玉回来,各人心内一动,大家怔怔的把活计丢下。紫鹃此时也忘了李纨嘱咐他不要出去走动的话,便道:“咱们也去瞧瞧。”睛雯摇头道:“我是懒怠走动,你要瞧只管瞧去。”紫鹃会过晴雯不肯出去的意思,便道:“你不去也罢,我瞧宝二爷还是和尚不是和尚,进来告诉你。”紫鹃赶出园来,只见老婆子、丫头们跑的跑、嚷的嚷,络绎不绝,都要出去瞧宝二爷的。府中大小男女、上下人等,已到齐十分之七八,书且少表。
  再讲众人把甄宝玉拥到垂花门外,被荣府众家人赶上来喝住,便都退到门屋前齐齐站着,七张八嘴道:“府上的赏单可揭在此,如今有了宝二爷,快把银子照数兑给咱们。”那门上的人也不敢吆喝他们,只说:“银子上了万,那有这样现成的?该是你们发财也少不了。这会儿且到照墙边去站一站,等正经主儿回来,再给你们兑银子。”当下内中有两个人说道:“大太爷吩咐的是,但是咱们这几个人太爷未必都认清楚,停会儿越闹越多,兑起银子来给谁的是?不如先把咱们各人的姓名开了一张单纸,留在大太爷这里,别叫没相干的人鬼混了去。咱们就多等一会儿也没什么要紧。”那门上的人道:“这话倒说的中听。”于是查照现在人数,记了姓名,一面去请贾琏。
  这里甄宝玉明知他们错认了,暗暗好笑,心想且等见了贾府主人再讲明真假。那知才到厅上,贾母、王夫人不等他开口,便一把拉住叫的心肝宝贝,号啕痛哭,一时也不想到和尚为什么还是这样装束。甄宝玉急欲诉明情由,怎奈哭声鼎沸,话不入耳,把自己也怔住了,一旁闪出麝月、秋纹,因他们两个人素常伺候宝玉惯的,所以不避嫌疑,也是匆匆忙忙地走近身来,瞧着襟子上露出一段金线络子,麝月忙和他解开扣子一看,二人喜极,便情不自禁道:“如今可连那玉也回来了,才脱了我们的干系呢。”和秋纹争着褪下这块通灵宝玉,递与王夫人瞧了瞧,又送在贾母手中,说:“正是先前失去的东西,如今连人带玉都有了。”贾母、王夫人才止了哭,只见凤姐亦带病扶着丰儿出来,走近跟前,两手拉着甄宝玉的手数说道:“嗳哟哟,宝兄弟,你怎么就傻到这步地位,也不想老太太、太太那么样疼你,就是宝姊姊也和你好,你看如今连宝姊姊也怄死了。”
  贾母道:“凤丫头,你宝兄弟才回来,再别给他多说话,叫他伤心。”凤姐道:“老祖宗怕宝兄弟伤心,我瞧老祖宗和太太哭得泪人似的,宝兄弟还只是在那里笑呢。”贾母道:“要那么好,他到了家,自然该欢喜。”
  甄宝玉见贾母、王夫人都止了哭,才得进言,一面打千请安道:“我不是贾宝玉,是甄宝玉呢。”凤姐道:“宝兄弟,你又讲糊涂话了,谁说你是假的呢?”甄宝玉道:“我不是你家的宝玉,是江南甄家的宝玉。”凤姐听说,也不问青红皂白,便着急道:“宝兄弟,你还闹的我们不够,这会儿才回来了,何苦又变出法儿来混我们呢?”那时麝月、秋纹贴近身旁一听甄宝玉声音,再细认面庞,未免略有些不同之处,又想起宝玉已绞下头发寄回,怎样好戴束发金冠?才信果非自家宝玉,羞的满脸涨红,连忙退开,向王夫人回明。王夫人曾见过甄家宝玉,今被麝月、秋纹道破,便道:“你既是甄家哥儿,那块玉从何处得来?还是真是假?”甄宝玉道:“老伯母且请宽心,府上宝玉现在舍下,其中情节待小侄细细禀闻。”王夫人才叫甄宝玉坐了,听他讲宝玉怎样走入深山,回到江南留住他家,现在尚未改换衲衣,今寄回通灵之宝,必得聘定林府千金始肯回来,及自己进京到此送信,被人误认,拥进府来,不由分辨缘由,逐一叙明。此时贾母等虽未见宝玉,而宝玉已有下落,自可略慰悬心,又与甄宝玉叙话家常。凤姐亦深悔卤莽,与麝月等各自含羞躲避。
  那跟甄宝玉的人赶到荣府门上问明,始知众人妄想发财,混甄为贾。那时贾琏亦得信回家,见照墙边站着许多人,门上回明此事,贾琏命叫进众人一泡子嚷骂道:“不要脸的东西,大新年混要想发财,也瞧瞧脸儿着!我就不信,你们这么变法儿总想混咱们府里的银子,那怎样容易?先前拿了假玉来混也罢,如今连人都弄出假的来了。幸亏还有真凭确据,甄老爷宅上的人在这里,你们自去问罢,刚才承你们费心送来,到底是荣府里的宝二爷不是?混拉扯着的,甄老爷知道了,你们可吃不了。”又叫一声:“来,拿我的片子把这班人都送到马司衙门里去,问他个图财拐骗,一个个都发他们出去。”众人一听,才知道错认,不但银子指望着空,还防打官司吃亏,便一哄而散,互相抱怨。这一个说那一个认得不真,那一个道这一个没有问明。大家心还不死,都远远站着。这里贾琏进内,自去应酬甄宝玉一会话。甄宝玉告辞,送至二门外上马。
  不说甄宝玉出了荣国府众人远远跟着看他回到自己宅里才死了心,各自走开。再讲贾琏送了甄宝玉回进,忙到王夫人屋里,知道王夫人在贾母处,便来与贾母、王夫人道喜,一面提及要接宝玉回来的话。贾母道:“年底下老爷写书回来,提起雨村本家给你林妹妹说媒,你太太来问过我,我因是林丫头已经回他家里,好不好凭他婶娘去作主,我也再不管这些事,省的落抱怨。现在宝玉虽有着落,还不肯回来,我懊悔先前错了点主意,如今宝丫头又死了,叫我怎么样呢?琏儿且别性急,等咱们商量停当,再叫你写老爷的回书。”王夫人接口道:“问老爷那里来的人几时走呢?”贾琏答道:“怕老爷悬望,这几天就要打发他起身。”
  说着,见王夫人手中拿着这块玉,贾琏惊问道:“这不是宝兄弟先前失掉的那块通灵宝玉吗?怎样又打着了?”王夫人告以宝玉寄回缘故,贾琏接过手来端详了一会,笑道:“我到底认不明白,瞧着倒像头里人家送来这块假的一模一样。既是宝兄弟寄回来的,多分是真的了。难道他自己还哄骗自己不成?我记得找玉的时候也写了一万银的赏单,总没人找着,如今还是宝兄弟自己去找了回来,可省了老祖宗一万银子。”王夫人道:“正是,如今宝玉既在甄老爷家里,可把贴的赏单都揭了进来,别叫人知道了宝玉的下落,瞧着赏单又变出法儿来哄银子呢。”贾琏道:“可不是,刚才就有许多人拥进甄宝玉来,说是咱家的宝玉,揭了单的来领赏。我要把他们送到兵马司里去,都跑散了。太太吩咐的是,侄儿就赶紧叫人去把赏单都揭了回来,免得再有人混闹。”贾母道:“刚才甄宝玉来,连咱们自己的人都认不清,别怪旁人。他们原贪图银子,留心咱们的宝玉,也并没安设着坏心,故意来鬼混,多少该赏他们几两银子。”贾琏随口答应了一声“是”,一面交还了通灵玉,便回身出去。
  王夫人接过玉来,又看了看。因听贾琏说起假玉的话,转疑惑起来。虽然甄宝玉不致捏造虚言,而宝玉自己不肯回来,或者变法儿照样造出通灵寄回,安慰家中盼望,并哄他林妹妹作为聘物也未可定。当时与贾母说完了话,回到自己屋里,便命小丫头去叫了麝月、秋纹来细认此玉真假。麝月等因人且错认,玉更难辨真假,一时想起金钱络子是莺儿结的,便回明王夫人去叫。莺儿听说宝玉回来,并未随了众人出去一瞧,惟在自己屋里垂泪。此时王夫人唤他,只得勉强过来。麝月将通灵递与莺儿道:“你可记得这络子,还是宝二爷挨了老爷的打,养棒疮的时候叫你来给他打的,既是你经手的东西,自然认得准,可是那块玉吗?”莺儿正苦的宝钗已死不得复生,如今便有一千块通灵宝玉也不放在他心上。欲待不理麝月将玉摔弃,因当着王夫人面前不敢使性,便哭丧着脸答道:“络子是我打的,那块玉真不真,人家常见的还认不清,我就认准了吗?”
  王夫人反陪笑道:“这孩子倒说的好笑,我叫你来,原只要认这络子是不是原物,既是络子还在,这玉自然也就是胎里衔出来这一块了。玉可以做得假的,这络子倒假不来呢。”于是将玉珍藏起来。
  不表王夫人这里的事,且讲凤姐回到房中,先骂门上“这一班混帐瞎眼的,怎么一个个都睡昏了,糊里糊涂送了一个人进来,就算了咱们家的宝玉。问问他们,外头去撞见了像他老子的人,也去混叫人家老子不成?亏的甄宝玉与咱们都有世谊瓜葛,太太们都见过他,岁数也同宝玉差不多,算我的小兄弟、小叔子,没有什么使不得。”
  话未完,见小丫头打起帘子说:“太太来了。”凤姐站起身来让王夫人坐在炕上。王夫人道:“我来和你商量宝玉的事,这会儿怎么样办法?刚才听老太太的口气,是要依着甄宝玉传来的话去定林姑娘,这件事也很办得。就是林姑娘近来大变了脾气,听回来的老婆子讲起,只像要做超脱红尘的人了。他性子又本来执拗,倘一时劝不转来,我们这一个淘气的,依旧不知要闹出什么故事。这会儿先没有一个内外能说话靠得住的媒人,我想起老爷信来是雨村本家来托咱们,如今转去托他,叫琏儿结结实实写一封书去,谅他也不好意思推辞。”凤姐踌躇了半晌道:“太太想的也是,雨村和咱家拉拢的事情不少,先前在那边又教过林妹妹学的,男、女家拿得几分主,原可借重他。但这头亲事很要磨牙呢。太太说的非内外可以说话的人断下不去。林妹妹虽从过雨村念书,到底是个女学生,如今年纪大了,就见面也在客气一边。况且,还有这些钩儿麻藤的事,雨村如何得知?就便叫他知道,也讲不出口来。说起宝兄弟和林妹妹他们心里的事,我不能推干净说全彀儿不知道,也难说我能钻到他们肚子里去做蛔虫,林妹妹忽而病,忽而好,老太太也有些明白。因是老太太说的‘林丫头虚弱,不是有寿的,又是什么性子乖僻,只有宝丫头最妥’,太太也听见过的,所以我们不过顺着老太太的意办了宝妹妹的事。那知宝妹妹不是姻缘,这凭谁也料不到的。提起这件事……”凤姐说到这里,眼圈儿一红,道:“第一个,林妹妹心里不知怨毒我到怎么样似的。”王夫人道:“你病的才好,自己调养要紧,过去的事别放在心上。今如商量现在的话,据你便怎么样好呢?”未知凤姐计将安出,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