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履水再收只为鸳鸯配偶  竖子迎萱全因双玉功德








  京中参加乡试的秀才们陆续回来了。
  未等孩子出月,喜报已由京中陆续送来了。十二名秀才,考中了十名举人。王新鹏考了第六名,于亮在第一百三十四名,张三平是第一百五十六名。
  ……落榜的正是那两位黛玉劝阻过的秀才。
  众新举人都来向宝玉报喜谢恩。——而黛玉还未出月呢。
  宝玉黛玉能不高兴吗?因明年还有春闱会考,宝玉叮嘱他们继续用功,再努力考中进士。众举子叩头应允。刘家镇请客摆席,又忙了一阵子,举人们又要用功读书了。可他们的家人为他们张罗着要为他们取妻成家。就连李万年都有人上门来提亲了。张员外见众人忙,怕自己二奴找不到好婆家,托人给王老汉说媒,要将二奴许配给王新鹏。王新鹏有几分不中意,可他爷爷早已看中了二奴:虽长的不十分标致,但里里外外是位好帮手,又跟师母学了不少字,这在京中和这刘家镇也是少有的。再说张二平三平都有出息。王老汉便做主,为王新鹏订下了这门亲,单等明年春闱后再婚娶。
  刘家镇举人家忙乱,将一个外来的举子搞的心慌。
  谁呀?冯大同。
  冯大同父母双亡,无家无业,带着祖籍功名贴,来刘家镇求学,便将这里当了故乡。可这人总觉他是外乡人,不肯将女儿许配给他。其实他心里也早有了意中人了。而且为了意中人,害了几个月的单想思了。几次想央求先生师母,可活难出口。还怕心上人不愿意。思前想后无法放下这个念头,便在书院外刘家镇中租赁下一处房院,收拾了一下,便住下了。等于司吏回来后,便央求他来做这个媒。那于司吏有几分为难,但又奈不住冯举人再三央求,便果然做起这个媒来了。他要冯大同去办妥一件事。冯大同也答应了。
  您知道冯大同看中了谁?正是贾母的大丫头鸳鸯!
  那于司吏忙忙地来提亲,贾母虽有些难舍,可十分高兴,满口答应了。于司吏见如此爽快,有些出乎意料,忙去给冯大同说知。冯大同高兴地手舞足蹈,忙准备去京里办彩礼。这边贾母与宝玉黛玉说,二人岂能不高兴?想那冯大同才学非凡,相貌堂堂,将鸳鸯许配他,那不是太好了吗?
  贾母喜滋滋地将鸳鸯叫来,背过二玉紫鹃悄悄给他说。哪知鸳鸯千推万托,只因为旧先的府中说过一辈子不嫁的话。
  贾母道:“傻丫头!那话你当真,我可从来也没把它当成真!因为那是被你大老爷逼的,才这么说的!好孩子,听我一句劝,我还能活几天?我疼儿疼孙也疼你哪!我不能因为自己这么个老太婆耽误你的终生。真那样,不正和那赵老婆说的,太造孽了?你看那冯举人,长的不懒,才学又好,你嫁给他,你就一辈子有靠了,我也就放心了。”
  鸳鸯泪纷纷,贾母也哭了:“这个主,我还是要为你做的。你没听你大奶奶说吗?皇上祭雨时就颁了大赦令,那流刑犯人便要回来。到那时,回了府,不知会有什么事发生。别说你,就是他们俩个玉儿,我也保不定他们不出事!有我在,我护着,没有我,你知道宝玉他娘能容得下我那林丫头吗?宝丫头他哥哥惹祸削为庶民,他母亲被生生气死了,兄妹一同扶灵柩回南京去了。宝玉回府,宝丫头能不回来吗?他回来,林丫头怎么办?两丫头倒是不错,可他们的婆婆能一样看待吗?我死了,林丫头那脾气,还能不受气吗?当年林丫头病死病活的,不正是为这个吗?……”贾母落泪纷纷,“我的两个玉儿辛辛苦苦服侍了我五年了,最后落个……,这叫我怎么说?你若嫁给冯举人,将来两个玉儿有什么事,你若是能帮帮他们,也就是对得起我了!……”
  正笑着,就听门外有人说道:“小狗屁儿又在笑什么?”
  “哎呀,状元公来了!”王新鹏笑奔了出去,又喊了声“嫂子!请!”将冯大同拉进院儿。鸳鸯笑吟吟地进了院子。
  黛玉忙迎了上来。冯大同夫妻二人要跪拜师母,被黛玉拦住。
  紫鹃闻声奔了出来,将鸳鸯拉进屋子。黛玉命冯王二人坐下说话。
  自有丫头们沏上来热茶。
  那冯大同得中状元后,被委了学部外郎。此时来此,是告了假,回乡祭祖后来这里为还愿,选庙址的。黛玉与他说了一会话,说及林先生在京中没回来;又说及书院来了一位甄秀才。并将甄宝玉文章与他看。
  冯大同看了头一篇,已是喜自不禁,看了第二篇,不由拍案而起,大叫“妙哉妙哉”;等看了第三篇,更是情不自禁:“我要认识认识这位甄秀才!”
  黛玉命王新鹏去请来甄宝玉相见。
  那冯大同也是吃惊:“天地造物造乱了吧?如果不是这光头,谁又能分得清?”冲里屋叫,“夫人,来来来,你认认!”
  鸳鸯闻声出来,也瞧见了那甄宝玉,也吃了一惊。转而问:“你是金陵甄宝玉吧?我是跟了贾府老太太十来年的丫头。我听我们老太太说过你。我还见过您母亲呢。”又指黛玉与他说,“你只知道他是你师母,可不知她是金陵贾府的外甥吧?她的夫君,你们的先生,嗨嗨,便是我们贾府二老爷的二公子贾宝玉!哈哈,甄宝玉拜贾宝玉为师了!”
  甄宝玉大吃一惊,也把几日一直迷惑之事解开了。王新鹏也吃了一惊。
  冯大同忙拉他袖悄声道:“不要乱问!先生师母的事我以后细给你说!”
  因见天不早,黛玉命紫鹃带丫头快去做饭,命众人坐在石桌跟前说话。
  鸳鸯又道:“甄公子,你怎么成了这付模样?”
  黛玉也道:“你怎么出的家呢?”
  甄宝玉长叹一声:“唉!一言难尽啊!当年母亲给我订了一门亲,可我看上了一位表妹。母亲不同意我与表妹之事,我又不愿母亲给我订下的亲。也不知我府谁在我府造了许多恶言,还传到了我表妹府中。我姑妈姑父责骂他,而他因受不了其辱,自杀了。我看破红尘便出家了。谁知我出家半年,家便被抄查。满门三百余口,祖母气死,父母自杀,余下的官卖的,杖刑刑死的,流放死在外头的,没剩下一个。我在湖洲龙岩庙里出家,四年后才知道家里出事。想我甄家只剩下我一个,我再出家,不是绝后了?所以还了俗,到这里来求学。”
  黛玉问他:“你出家,那你的名帖还带着?”
  “哪呀,……来告诉我的,是我家老管家。因他当时已七十多岁了,抄家时,官府将他从府里赶了出来。他身上带出来我的名帖。在各处寺庙中找我。找了整三年,才找到我!……,要知道老人家成了什么摸样啊!破衣褴衫,一路讨饭走了足有几千里路啊…见到我,高兴地大笑,跌倒地上便老溘了。”甄宝玉泣不成声,“也就是因为他,我才决心还了这个俗!”众人无不叹借。
  夜里,冯大同又在王新鹏家下塌。鸳鸯住在林家院。黛玉让他看了甄宝玉还来的玉!鸳鸯又奇怪又高兴地说:“这可是好事啦!要大团圆了!”
  黛玉摇头:“我…好害怕呀!”说着泪又下来了,“只怕是不祥之极!”
  鸳鸯忙劝:“哪是你多心了。”
  黛玉道:“不,不是多心!贾宝玉一去不返,却来了个鄄宝玉,还还回来这个玉!……我什么都不怕,就怕地是这两个孩子将来无依无靠,怕地是这个书院被人毁坏!”
  鸳鸯紫鹃两丫头忙劝说:“那能呢?孩子有我们呢,书院也有那么多学生呢!”
  黛玉长叹一声点点头:“但愿如此!”又笑对紫鹃说,“你看鸳鸯姐姐嫁的冯状元,过地多好?我原想让宝玉收你在屋里,可又想给你找一个似冯大同这样有才有德的才子做你的夫君,你愿意不?”鸳鸯笑了起来,紫鹃红了脸。
  黛玉知道他害羞:“今日探花郎给你提了一个人,我思前想后都觉得不错,便想给你做这个主。”
  紫鹃笑问:“姑娘是不是嫌我?要赶走我?我走了这两孩子怎么办?”
  黛玉摇头:“不能为我两个孩子耽误了你的终生大事。依我说先订下来,等他有了出息,再办事也好啊。那我也就放心了!”
  紫鹃羞涩地低下头。
  鸳鸯取笑他:“林姑娘说的你是不是不愿意?我给你说一个:‘刘家镇里柴上卧!’”
  黛玉没听明白,可那紫鹃已笑着一跳起来,与鸳鸯撕打成了一团。清月爱月和鸳鸯的丫头秋月也笑成一团。见林姑娘不明白,秋月笑道:“我们夫人说的是那柴上卧的那狗啊!”黛玉也被逗笑了。
  满屋笑成了一团,——那两个孩子也学着大人们哈哈直笑。黛玉本想与紫鹃商议甄宝玉之事,被这一阵笑搅得无法提了。可那好事的王新鹏可没忘。又正巧状元公在此,便拉他做起这个媒来了。
  甄宝玉乍到此处,人地两生,好容易有个能安心念书的地方,能进入小有名气的书院读书,岂敢想什么婚姻之事?更况且年轻时婚姻受过极大挫折,后来出家,早断了此念。今日,楞被新料状元探花劝说的心有所动,那原本灰冷的心似被暖热了。他也瞧见过紫鹃,见她长的灵巧俊俏,听说是在大户人家长大的,受师母影响也识的几个字,会几句诗,想起了原先自己身边的几个丫头如今不知在何处,想起这些又真如同两世为人,便有了几分欢喜。只是刚来乍到,便说此事,怕有不妥。可耐不住冯王二人只管劝。又暗想:我这个媒人可了不得,一个状元,一个探花,这面子可太大了。若推辞,只怕要得罪二位,那可如何是好?所以,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答应了。
  第二天,冯王二人来给师母说,黛玉听说,当即叫来紫鹃问他。紫鹃才知说地是甄宝玉,连连说自己配不上。可又被黛玉鸳鸯一阵好劝,也就答应了。黛玉告诉了王新鹏。王新鹏当即要来了甄宝玉的生辰八字,黛玉要了紫鹃的生辰八字。将二人生辰八字换了。紫鹃看见那甄宝玉的生辰八字,惊讶道:“这怎么和咱们的宝玉一样呢,只是小了两岁!”黛玉点点头:“我早知道了!”
  这儿正说话,张员外颠颠地跑来了。
  那张员外这几年也是大不一样了。两个儿子都中了进士,当了官,二女二奴又与新科探花订下了亲,原本想早早办了事,不料王老爷子过世,将事儿搁下了。这几日见新科状元回来,便来师母处,又邀冯大同一块商议,要借王老汉亡故后七七四十九天后的吉日,为王新鹏办喜事。
  冯大同听了大笑:“办了办了!小狗屁儿屋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孤孤单单,连个说话的都没有。等王大爷灵前有一对夫妻守灵,那王大爷在天之灵,不知怎么高兴呢!”
  张员外正要的是这句话。黛玉命丫头去请来王新鹏,告诉他此意。
  王春鹏还在犹豫,被冯大同喝住:“办了办了!你身边没有个伴怎能成?二奴过门,洗衣做饭,也省的你天天来麻烦师母的人!”
  王新鹏只得答应了。过来与张员外叩头。
  张员外高兴地好似脸上笑开了花:“贤婿快快起来!这可真是那‘张二小姐抛绣球,绣球打在探花手!……’”众人都笑了。
  冯大同笑唱道:“咦呀哎!…百花争艳香万里,才子佳人依花坞柳对花来花对柳,
  风风月月蝶双舞,
  只怕是—呀呼嗨—隹人嫌郎看花朵,
  指着花儿怒气说:
  若嫌花好奴颜丑,
  快去门外跟花走!
  跟花走跟花走,
  往后不许进奴屋!
  若进奴屋也可以,
  跪在地,叩三头。
  奴要咬你一百口,
  还得让你跪到五更后!”
  听这冯状元唱的道情,笑倒了一院子的人。
  张员外笑道:“咱家的二奴可不是河东狮子吼!…”
  他不说也罢,这一说众人更笑的前仰后合了!而从此二奴落了个狮子吼的外号。
  镇上传开喜讯,众人来祝贺,前后帮着办事。
  果真,过了王老汉的七七祭日,王新鹏便与张二奴结了婚。
  冯状元当了主婚人,于司吏当了证婚人。八人大轿,吹吹打打。京里闻讯赶回来的张二平夫妻和张三平也来祝贺,吃喜酒。刘家镇热闹了整三天。
  王新鹏新婚燕尔,王家院一片清新。张二奴不十分俊美,但家里地里样样会做,诗啊文啊地也会说一些。王新鹏心觉九分甜蜜——那美中不足地一分便是二奴咀角太快,真正是他自己的诙谐调皮的克星!从此王家院吵嘴的事可少不了了!
  那冯大同假期满了,虽没选好庙址,却吃了探花郎的喜酒,也就高高兴兴地回京上任去了。临走,黛玉托他夫妻二人给荣国府捎去了一封信。
  …………
  紫鹃有了人家,吃了王新鹏的喜酒,看着冯状元携夫人双双回了京,黛玉好生喜欢,只盼着宝玉回来一块过日子。捎去了信,过了半月又过一个月,乃然没有消息。黛玉已如坐针毡了。便与紫鹃商量,要往荣国府走一趟,看看老太太,二位舅父舅母。紫鹃心有几分胆怯,可又想有老太太在,姑娘又必竟是贾府嫡亲的外甥女。便帮着准备东西。
  黛玉看看书院安宁,秀才们十分用功。又有王新鹏照看,很放心。那学堂自有齐咏仙教授,更有条不紊。更是放心。便与那于司吏告假。
  那于司吏笑道:“师母要去荣国府,我们那能拦?可这书院不能没有你们哪!早些去,无声早点回来。秋后还有童试呢!这路也修好了,也请老太太再来看看这刘家镇!”
  于司吏张员外又送来许多季节新鲜小莱,什么黄瓜了,豆角了,茄子了。还有几只野兔山鸡等野味呢!
  这儿正准备第二天一早走,便见荣国府匆匆来了一行人——正是李纨带着位婆子并两位年长男仆。黛玉惊喜万分地接住。
  李纨见黛玉一脸的高兴,长叹一声:“林妹妹,本来早就要打发人来接你,可老太太一直病的厉害。老爷太太们轮换着生病,你琏儿哥哥病的更是厉害……流刑几年把他们身子搞坏了!宝玉急的回不来,想捎信回来让你回府,可又怕书院走不开。上月鸳鸯回府探望老太太,捎来你的信,老太太好伤心啊!……有些话我也没法说,……今日我来接你,是因为老太太怕是不行了,白天晚上叫你,要见你一面!林妹妹,快收拾一下,明早就走!”
  黛玉听了,心中一沉,两行泪流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李纨带着黛玉,小草小苗由婆子抱着,又有紫鹃并两丫头服侍着,离开了刘家镇,往京中赶来。走到长安城门口,被李贵带人接住。请黛玉进了一家客店中,便有几个婆子丫头上来服侍。更换了一身簇新绫罗绸缎的衣衫,头上金簪凤钗绢花戴了许多,脸上擦脂抹粉,好一阵打扮,连紫鹃和两丫头也被装扮一新,又请紫鹃搀扶着黛玉上了一顶八人大轿,吹鼓手齐全,一路吹吹打打被抬进了荣国府。
  黛玉又惊又喜,明白是老太太的意思。
  进了荣国府,先见到了众人簇拥的此时也是一身团花锦簇的贾宝玉。二人应拥进荣禧堂。舅父贾赦贾政并二位舅母,兄长兄弟贾琏贾环贾琮都在这里等着。
  二人被人拥着扶着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后,被送进了新房。新房里齐整华丽,红烛高照。二人又被扶坐在床上。二人此时无言相对,只有笑。
  只是宝玉笑中带愁带泪,黛玉是笑极落泪!
  二人相对坐了半个时辰,众人将二人请进了荣国府内庭上房贾母屋中。直到此时,黛云才知贾母已昏晕了几次了,眼看不济事了。不由大哭起来:“老太太,老外婆,老祖宗,我来了!我是您的林玉儿呀!”
  贾母心里突然明白起来,睁眼看见床前一对新人,又看见了宝玉黛玉的那一双儿女。伸手拉住黛玉,又摸摸黛玉那一身新婚衣裳,看着黛玉那一头的首饰,中间还有那颗鲜红的佛珠。长叹一声:“还是我的林丫头,摸样真真是俊俏!……林丫头,我好想你呀…!在刘家镇五年,眼里左右离不了你们两,虽过的穷,过的苦,可是说说笑笑有滋有味。我连个感冒都不曾得过,可是一回来就成病婆了!可你也不来看看我!我思前想后,只怕是你那小性儿一定还恼我。就让他们去接你,用八人大轿将你迎进这荣国府,不辜负你相助宝玉,补这府里快塌的天!也了却我一件心事!我死了,见到你母亲,也有话说了!……林丫头,听我话,不要耍小性儿,…你日后还是跟宝玉回刘家镇,那书院才有你的饭碗,宝玉的功名!还有你宝姐姐……”
  黛玉何等聪明,忙哭道:“老太太,我听你的!我早在当年在刘家镇,知道府里出事后,将你接到刘家镇时,便与宝玉商量要接宝姐姐,可他去了南边。今日我与宝玉结成伉俪,当然不能让宝姐姐落单!只要宝姐姐不嫌,刘家镇书院便是我们三人的饭碗功名!我们三人一同带大我们的孩子。…老太太…”
  黛玉取下了银簪佛珠,贾母忙按住了他手:“不!天意难违!我……我已经活了八十四了!”
  黛玉本就是要求他的神仙姐姐救护一下老太太,可此时周围人众多,本就无法施法术,又被老太太按住了手,不由大哭:“老太太,我们不能没有你啊!……”
  老太太笑叹道:“你的心思我明白!可是为了这个府里上下几十口子人,你要相帮着保全宝玉的功名哪!不然这个天还是要塌的!……阿弥佗佛!…”
  黛玉无计可使,跪下了:“老太太…”贾母又看看众人,看看贾蓝小夫妻,看看几个一两岁的孩子笑了,对贾赦贾政道:“日后要善待宝玉他二人!宝丫头…我是见不着他了!林丫头娘家无人,你们即是他婆家,又是他的娘家人!这荣国府里应有他们一份!…啊,宝玉,蓝哥儿,这府里,全要靠你们重新整治了!荣国公的名,什时候能再响些啊!……”
  贾母满面落泪!贾赦贾政贾琏面红耳赤。
  贾母气促之极,,闭上眼片会,脸上泛起了一片红晕,又睁开了眼,恋恋不舍地看看满屋子的人,看看几个年轻夫妻,目光依旧落在黛玉脸上,见她满面泪光,笑着轻声说道:“…谢谢你来这个家门!谢谢你来看我!… …”
  话未说完,一脸的笑容停住了,渐渐闭上了眼晴。故去了。终年八十四岁。
  满屋人嚎啕起来。黛玉更是爬在老太太身上,哭的死去活来。荣国府上下全换上了孝衫。举哀停灵,贴门神 ,又打发人四处去报丧。冯大同得信带着鸳鸯连夜赶来了。鸳鸯见到已停灵的老太太,哭的死去活来。史家无人了——早在贾府被抄时,史鼎夫妻已获罪,死在狱中。两儿子被削为庶民,送回原籍。史湘云早已嫁与卫若兰,谁知卫若兰暴病身亡,卫家也触怒当今,被贬岭南。史湘云当然也跟去了。再就是贾府老亲,散在各地各处。又似贾雨村之类贾门族人,对贾府落井下石,不料自己又贪污巨款犯下了死罪,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贻笑天下。……所以来的也不过三四家,在就是贾府故旧好友。而宝玉黛玉的学生倒来了十几位,尤如新科状元探花,两榜的在京的进士。另有那刘家镇的于司吏、张员外送来礼,连那多次接送二玉和老太太的刘翁也送来了一把香。
  贾门孝子接送吊唁之人,哭声哀哀。……
  贾母老溘了。
  林黛玉借守灵上香之空闲,为老太太之遗嘱,行自己诺言,不由她不问贾宝玉:“宝姐姐哪去了?这样的事,他该来啊!”
  宝玉道:“大嫂不早就给你说过吗?薛大哥脾气太坏了,与人争斗打死了人。被削去功名,贬为庶民。姨妈因事事不顺,患病亡故了。薛大哥带一家人扶灵回南,宝姐姐无依无靠,也跟去了。”
  黛玉道:“我已答应了老人家,你应让他们捎信接她回来。咱们三人在刘家镇一起过吧。再说,老太太过世前迎我过门,又是吹手又是八人大轿,京里人能不猜是怎么回事吗?你我不如早点恢复旧名呢!”
  宝玉点头:“老爷太太都有此意,可这‘欺君之罪’,罪名可不小啊!”
  黛玉坦然道:“怎么不好办?状元探花早已知道咱二人的底细,于明于亮也一定知道了咱们是谁了,他们能不想后果吗?即使不恢复旧名,也应有所准备吧!不如你我联名上书当今,求皇上开恩,有冯状元他们可以替咱们说话,省得被人揭穿了更被动!”
  宝玉听了,要黛玉同自己一起来与贾赦贾政并二位夫人一起商议此事。
  且说邢王二位夫人,已多年没见黛玉了。都以为她早化成一堆白骨了呢!可回到京城里,听李纨说岂敢相信,听众爷老太太说才有几分相信。等见到死而复生的宝玉后,也就相信了。原要接他回来,可总觉得死了一两个月又复活,其中必有蹊跷。而且王夫人心中还有个宝丫头呢。想等将宝钗接回来后,再接黛玉回来。可怎能扭过老太太?为了黛玉,贾母不知骂了贾政夫妇几回,最后气的自己病重。这才逼的众人依了老太太之命接回了黛玉。
  八人大轿吹鼓手,门口的鞭炮,不仅是为了让黛玉高兴,也是为了安慰老太太。如今,老太太已故去了,这才有时间细看黛玉。尤其是王夫人历来不喜黛玉。虽然宝玉也死而复活,可从不想起甚么鬼怪,可这会儿黛玉进来,心里觉得若不是鬼便是怪,说不定是狐狸精!所以上下打量,要看黛玉身后的影子,虽见那影子晃晃的,可心里总觉不舒服。
  贾赦命他夫妻二人坐下说话。问他们何事。宝玉便说及上本回复旧名之事,怕日后更被动。二位老爷点头。又叮咛事得一步步办,否则会惹下祸患。王夫人见黛玉俊俏,口角灵利,端茶侍奉众老爷太太十分得体,想起他在老太太面前说过宝钗之事,心中有几分喜欢。可心底里不踏实,说道:“是应该恢复旧名。明天你们二人跟两位老爷先去礼部学部走走,看看情形回来再说。咱今天商议老太太的事。依我想,还得请和尚道士做做法事,超度一下老太太。这宅子多少年没住人,珍儿凤姐没了多年,如今老太太又不在了,来来往往的人不免有不干净的,也该驱驱邪!”二玉点头。赦政二位老爷道:“老太太一辈子幸苦,找人做做法事,超超度度也是应该的。”
  果然贾赦贾政派人打听到一位世外高人正在京中,忙亲自上门去邀请。这位世外高人是位年已一百二十岁的老道,百姓称赞是活神仙,朝廷也早予赐封了国师的称号,姓张。张国师还带来了十几个徒弟。那张国师早年受过世外仙人指点,很有法力。今年初应诏进京拜见当今,落脚静虚观。这会儿受贾赦贾政再三乞请,来到荣国府做法事。按照贯例,还未进府前,先要看看风水。没看见什么不妥处。却发现了荣国府上空有股地气直冲九天。却分不清是仙气还是妖气。
  张国师是高人,可他手下鱼目混杂,什么人都有了。其中便有那个两年前准备血洗刘家镇,为他哥哥报仇,却被莫名其妙地送到广东韶关的土匪头胡老二。那胡老二对此百思不解,又被杖刑八十,打成重伤,真正是气馁羞辱集在了了心中。所以伤好后,便投到了张国师门下,想学学驱邪布道捉妖擒鬼之事。张国师见他头尖脖长,两眉粗短,显出两只羊眼,眉间脖颈的几颗黑痣更是不好,可又听他自报家门,说自己出身贫苦,父母早亡,无家无艺孤独一人,出家人以善为本,便收下了他,想将他引到正道上,又见他相貌虽粗丑,可身强力壮,便留在身边,做了一个护道卫士,取名顺德。那胡老二跟着张国师学了两年艺,多少有点入门,可匪徒大盗本性难改,而表面却笑容时时挂在脸上,在师傅师兄们面前毕恭毕敬,学艺认真细心,使张天师有了几分喜欢。这次张国师进京,便将他也带来了。
  胡老二自觉是天赐良机,一心要为自己的兄长和同伙报仇,进京便忙活开了。联络到了当日同伙,打听刘家镇情况。听说刘家镇书院那两个先生原来与荣国府有瓜葛,已先后都回了荣国府。便想进荣国府,可又找不到门路,正急得直打转,正好贾赦贾政老兄弟俩来乞请张国师到府上做法事。
  那国师本不想涉足俗事,可胡老二煽惑着几位师兄弟硬劝说让师傅答应了。张国师以为众人是想看看荣国府里的荣华富贵,可做梦也想不到胡二的居心叵测……未进荣国府胡老二听张国师说,这府里有外气,却分不清是什么气。胡老二便给张国师说刘家镇里,林师母弹琴捉贼之事;布井水、救病人、除瘟疫之事。并告诉他,林先生夫妻二人此时都在荣国府,会不会是他们?张国师听了很奇怪。便有心要会会林先生夫妻二人。所以被贾府二位老接进府后,几句寒暄后,张国师便提出要见刘家镇林石毅林先生。贾政忙让人去叫来了宝玉。
  那国师见到了这位林先生。——原来是位二十几岁的年轻公子:眉清目又秀,发际如剪齐,风流一身孝,才子容貌美。国师点头赞叹,也一眼看见离林先生头上三尺有股气。忙用佛尘摇摇,半天也分辨不清是仙还是妖气。便笑问:“林先生,才学一流,相貌风流,听说你夫人也是一位才女,教授学生十分得法,令贫道十分仰慕,希望能见一见,可否?”
  宝玉为难地说道:“内人在刘家镇里是师母,可在这荣国府里是内眷。他不愿出内院半步。这会子正给两个孩子喂饭呢!”
  贾政在旁边笑道:“这里可不是山村小镇!那个林师娘岂敢越出内院半步?”
  张国师点头笑道:“是了,礼孝出富贵嘛!”
  等说笑一阵后,宝玉退出后,那张国师捋着雪白长髯,对赦政二人道:“二位大人,贫道之所以想见林夫人,是因为林先生头上三尺好象有股气,却分不清是什么气。只怕林夫人也有!”
  胡老二见两位老爷两眼圆睁,一脸惊愕,又加了一句:“我师傅想见他,就是想认认他是人还是妖。妖、仙一字之差,可与贵府一家性命尤关哪!”正说着,王夫人来了。他在内院听说张道士来了,又见将宝玉叫去了,耐不住着急,扶了个小丫头,到前头来了。吓的几位道士躲闪起身,乱躬拜。王夫人也顾不得还礼,张口便问:“听说国师极有法力,能驱鬼除邪?您看看这府里有没有鬼怪邪气?”
  胡老二抢着笑道:“是有些怪气,可不知是何来头!”
  王夫人一听,几乎要昏过去了:“真是有怪气?这…可怎么好?”
  贾政忙道:“有张国师在此,你怕什么?”
  张国师也笑道:“不用怕!不用怕!我给你画几道符,你拿回去贴在门上,如果是人是仙是便不害怕,如果是妖便不敢进门了!只是有老太君灵柩在,灵棚四周并与大门连通的几条大道不要贴!要小子们去贴。”
  王夫人应允着,忙打发个小厮去取来一大叠黄表纸,请那张国师画符。张国师便画了三九二十七道符。王夫人拿回后院,亲自带领着几个小厮四处张贴。
  因听外边吵闹,好似有二舅母声,黛玉忙从自己新房跑出来,发现二舅母正领人贴符,忙上来帮忙。
  被王夫人拦住:“别别别!这个你不怕?”
  黛玉奇怪地问:“怕什么?是不是又是女人不能动?舅母,您若大年纪,如此劳累,做外甥女做儿媳的怎敢偷闲?让我看着小子们贴吧!”
  王夫人偷瞧他身后影子,晃动与众人一样,又见她一脸俏笑,并不显半丝的害怕。又见她命一个小厮拿了一张符,端直贴在自己新房门上了,更放下了心:“她不怕符!她不是鬼怪!!阿弥陀佛!”
  ……
  且说那胡老二跟着张国师进了荣国府,在灵堂里为贾老太太做法事。偷窥四周各处,观瞧众宾主,知道荣国府虽遭抄家之变,可今日依旧是富贵之乡。众老爷公子都是些手无束鸡之力的文人,几个护院家丁也都是些外强中干的混饭草包。便又生歹意。借出府办事之际,联络他那伙贼,要洗劫荣国府。并说好,借老太太二七祭日头天夜里,四更下手,里外接应。
  果然到了二七头天夜里,胡老二先稳住了张国师,自己找借口溜出了灵堂,想去找那位贼接应。可左等右等不见来,又不敢擅自走出荣国府。那伙贼人其实早已潜在了荣国府四周,等三更过后,便聚集到了一块,一个拿枪带棒,带着翻墙用的铁勾钢叉,往荣国府左边的围墙奔来。不料这一走便迷了路,围着荣国府转了一圈又一圈,就是到不了跟前。贼中有一人叫道:“不好了,这不是鬼打墙吗?”
  众人一听,想四散而去,可不但左走右走走不了,而且也停不下来。结果被禁衣府夜巡之人发现,一阵叫嚷,才破了那墙,贼人四大逃窜。
  荣国府灵堂里的胡老二坐立不安,听到外边一阵呼叫:“有贼!抓贼呀!”奔跑声惊的贾府老爷家丁都奔了出来。女眷们乱成了一团。只有二玉新房内主子丫头,孩子都睡地各外香。连那头奶羊都静静地卧着休息。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去与老太太灵上香,才听李纨山燕说闹贼之事,吓了一跳。
  且说那胡老二一早借出府之际,去找同伙,却只剩下了仨。见他来,都说:“不好了!他们那刚死过人,不干净。碰上了鬼打墙,好可怕呀!……”将事情一说,胡老二也心惊胆战。一时无法下手,又生一计,让同伙如此这般去活动。
  那伙人便在京中四处散布谣言:“荣国府里有妖怪!”
  “贾家里藏了妖怪!”而且越传越奇,越传越远。没几日又传进了荣国府!
  那胡二又暗中在家丁中煽惑谣传,“有人在大门外遇见了鬼打墙。…看见了红衣女鬼。…”“…青面獠牙…”众人能不害怕吗?原本就与宝玉不和的贾环,也乘机在府内加油添醋地说开来。果然落进了邢夫人之耳。邢夫人历来自无主张,一切听王夫人的。今日听此话,忙来找王夫人商议。王夫人本来已就听说了,忙命人叫来贾环问询。贾环便说了他与老爷们到刘家镇,听人说林姐姐弹琴捉贼之事、鸳鸯复水再收之事、还有井水治病之事和弹琴乞雨之事。说的二位夫人胆战心惊。府里人也吵成了一团。俩位夫人耐不住害怕,又央张国师做法降妖捉怪。那张国师只得又替荣国府驱起妖来了。
  就在内宅厅院门内,设坛降香,舞剑焚符。王夫人派人看着黛玉,众人则两个玉儿都看。并不见有何动静。二玉也听说妖怪之事了,咀上不好说,心中却十分恼火。这会子又见太太请张国师竟然在内宅院内设坛,心能不明白原由吗?只得冷眼观瞧,安心自得度日。因避外男,黛玉根本不往外边来一步。除了早晚在老太太灵前降香外,只在自己院子里照看两个孩子,与宝玉一起读书写字,上次说要去礼部学部之事,因两位老爷忙的不的开交,一直没去成。黛玉便与宝玉商量,要写上表,恢复旧名。紫鹃带着两丫头服侍二玉,照料两个刚能伊呀学话的两个未满周岁的娃娃。连那只奶羊也安安静静地吃草。一院子的安详,对外边的热闹,根本不理。张国师连做三天法事,也只有熬油白费力的功夫。
  张国师见如此,便对老爷太太说道:“看来不是妖怪鬼魅,而是仙。如果不是仙,不是怪,那便是法力比我大几倍的千年妖孽!你们听说那白蛇白娘子吗?多少道人都败在他手啊!不如让我见见那位林夫人,再试试看!”
  王夫人一听,忙命人去唤林黛玉。
  那黛玉正在屋中修改上书草表,忽见丫头传话,请他到香坛前来,心中怒火直往上撞,可也只得咬牙压着火,带了个小丫头走出新房,来拜见张国师。
  黛玉一到院门口香坛附近,四周观瞧的人都吃惊。只见黛玉面如古月,一双葱郁烟眉,一双秀眼,正值夏季时间,一身雪白的孝衫显出了她那俏肩蜂腰,使得四周男男女女全都黯然失色了。
  张国师瞧见他,也着实为他的美貌吃惊。也瞧见了他乌发中仅有的一枝银簪上有颗红珠子,在阳光下闪耀。更瞧见了他头上三尺有股清气,比那天见的林先生不知重了多少。便知此女大有来历。
  黛玉也打量这位张国师。只见他,银须白发,矮身素道袍,正衬着他童颜鹤发。确实是一位世外高人。忙一个万福:“张国师,久闻大名,今日才得以一见。真乃万幸!”
  那张国师见林夫人离自己不过五六步,便暗暗做起法来。谁知举剑剑落,举旗旗落,忙拿起令牌,还未开口,又稀里哗拉掉了一地。黛玉见张国师手忙脚乱地满地捡东西,忙帮他一一捡起来,放在桌子上。又见那桌上的点心素面,鲜果鲜花,并三柱檀香。细闻闻那花,笑道:“真乃天师矣,摆了这么多东西,是祀雨呢还是驱邪呢?”
  张天师满面通红地说道:“这是本教驱邪法事的规矩。”
  黛玉点点头,又看看四处的画符问:“这都是些什么?我怎么一个也不认识?我长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呢!画的都是些什么?”
  张国师便指给他看:“这里画的天微、紫微和天帝三位帝星;这乃神蛇、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成五位神星;这乃锐金、巨木、洪水、烈火和厚土五行图;这乃天地风雷八卦图矣。我要用这些上天之灵气尊贵,天地之精华,来驱贵府之邪气。”
  黛玉睁大秀眼问:“我们府里真有邪气吗?在哪里?是老太太刚故去,又还没有起殃之故吧?唉!老太太还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我们……”黛玉泪如雨下,“在刘家镇五年哪!我们服侍着她老人家,吃住在一起,早晚在一处,说闲话猜字谜……虽苦,确连一次感冒不曾有过,谁知一回府没几月就走了呢?我们知道她老人家想我们,想着荣国府刚塌过的天还没补牢,她心痛啊。我们也想她啊!也想帮着替她补好这个天,好让他安心去呢!可我也知道,她,决不会害我们!……可她老人家灵柩未走,您便设这坛…似乎不大对劲吧?”
  一句话,说的老爷夫人们面红耳赤,也羞的张国师半天无言……。黛玉说得正是办丧事之大忌:有灵柩在,在主家是不得乱贴道符乱设驱邪香坛的,否则亡者的魂魄就会躲在房内不敢走的。张国师明知如此,可为了老爷太太们的高价相邀,竟来这设坛。
  黛玉又道:“国师,我也教学生带徒弟,读四书,说五经。《易经》也读了不知多少遍,可对八卦总弄不懂。幸亏朝廷学部考题不大出《易经》上的题,否则我的学生一定考不好。所以我想一直想找位高人指点。今日见到你,只好请教:八卦形为——”黛玉在地上边画边说,“‘乾三连,坤六段。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这些都是怎么来的?”
  张国师笑道:“古者包牺氏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八卦矣。五行及天地之全部,尽在其中矣。”
  黛玉又笑问:“周易上说:‘易生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这些又怎么去解释?”
  对林夫人虚心的询问请教,张国师十分高兴。听她问的仔细,也认真答道:“太极即大元,两仪乃天地,即阴阳。两仪生四象,太阳、太阴、少阳少阴,即春夏秋冬矣。四象生八卦,即乾、兑、离、震、巽、坎、艮和坤。即天地有八种:天、泽、火、雷、风、水、山、地。而八卦相重又生出六十四卦,六十四卦又生出三百八十四爻。有这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才能断吉祥矣!”
  黛玉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想想又问:“那么我今日此时此刻在此地请教张国师此问题,是吉还是凶呢?”
  张国师当即坐在团蒲上摆起八卦来了。片刻后捻须笑道:“是个‘大畜’矣。”
  黛玉随口念道:“‘利贞,不家食吉,利涉大川。’是吗?什么意思?”
  张国师笑赞道:“念的好熟。”又说,“…从卦辞上看是个吉卦。”
  黛玉问:“怎么解?”
  张国师道:“卦上说你,不能久居家中,定要外出寻道,去远方生息。而且夫妻同行!”
  黛玉听了低下头:“卦上也这么说吗?”
  张国师忙问:“有人劝过你?”
  黛玉点头:“是的。可我舍不下书院和孩子!…”
  张国师笑道:“依贫道看来,你夫妻早走早好!晚走必生祸端!”
  黛玉惊问:“你也这么说?”
  张国师问他:“林夫人,你可知道自己的来历?”
  黛玉长叹一声,看看也来到香坛前的宝玉,含泪道:“来历?怎么说?我五岁丧母十岁丧父。生我者二老,尽早抛下我而去。即无兄弟姐妹扶持,又无叔姑伯堂。只得来投靠我的外婆,可如今他又离我而去!……我又能有什么好来历?自幼儿常年生病,奉着药碗当饭用,酸甜苦辣伴着孤寂的泪水长大,可刚十七岁便一病亡故。…谁知又活了过来。我这先生,”黛玉指宝玉道,“也是病死病活多少年,死了被送出府,谁知三天后又活过来了。我们从棺材里爬出来,结伴同行,到刘家镇落脚谋生。饭吃不上,水喝不上,随身只有几身衣裳和几件陪葬之物!真乃凄凄惨惨,不堪回首矣!”
  张国师看着黛玉泪珠闪闪直往下落,也被其言语打动。半会儿又问:“那么你死了一个来月,你夫君死了三日又复活,难道自己不觉奇怪吗?”黛云看看宝玉道:“怎么能不奇怪?爬出棺材,望见四周,真是莫名其妙。可也高兴地直笑,直对苍天大地叩头礼拜!”
  张国师笑点头:“雀鼠贪生,苟乞一活耳,何况人乎?”又问,“后来呢?”
  黛玉指宝玉:“与先生在刘家镇落脚,开馆教书。开始他教,后来他教不过来,我也相夫教书。也不过是为了两人的饭碗嘛。而这一教,还真有了成就。使得我二人都有了皇赐奉禄。”
  张国师道:“贫道早有所闻,可真正不知你夫妻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才学。不过依贫道想,你二人这一生一死,死又复活,必有缘故,难道你们自己不知道吗?”
  黛玉叹道:“我怎么知道?这乃天意!”
  张国师点头:“天意难违!”又细看二人,头上三尺的气十分清晰,而且林夫人的气明显清澈,而林先生有几分浊气。此时已合一处,更显的十分清晰。又见二人从容自然,笑容满面,全无半点妖气。转儿又问:“林夫人,你乃一位女子,才学如此,不知你觉得自己与他人有什么不同吗?”
  黛玉莞尔一笑:“天下并无相同之人:男女之别;天子朝臣百姓之别;僧道俗客之别;父母儿女之别;兄弟姊妹之别;相貌同可又有生辰大小之别。但又有一同,都乃天地之间人矣!我虽乃一女子,也乃堂堂正正之人矣!无天便无地,无地何为天?无男便无女,无女何为男!要说才学岂敢大言说什么好,比起那班超薛涛,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前几日我曾试填写过一首塔诗。我念念,国师就明白我之想了:
  女,女
  红颜,薄命。
  潇湘泪,照清词。
  昭君出长城,玉环葬马嵬。
  虞姬垓下自刎,绿珠坠楼玉碎。
  梁红玉击鼓助战,花木兰替父从军。
  苏家娇妻写盘中字,张揆贤内绣龟形诗。
  蔡文姬泪撰胡家新曲,苏才女巧织璇玑图巾。
  看淑女泪多苦多贤孝多,说古今文里诗里书画里。”
  张国师听完点头赞道:“好!好一首宝塔诗!将天下古今几位奇女子都说到了!我更想问你了,你可知你前生?”
  黛玉笑了起来:“前生?前生是什么?难道我前生是妖怪不成?即便是妖怪,今生的我又怎么能知道?”
  张国师也笑了:“你自己当然不知道。所以我要劝你几句:才似子建,貌强西子。木摧以秀,兰烧以萱。人言可畏,真假难辨。不如远涉,修道成仙!”
  黛玉正色答道:“老太太灵柩在此,我岂能离去?何况书院夫君孩子,……。不过今日听国师一句话,真胜读十年书。今日见到国师,也许是我之造化。还请国师你老人家收下我这个俗家女弟子!”说完便下拜。
  吓的张国师忙用拂尘将他拦住:“不敢,不敢!你,‘以才以貌难是人间女;’”
  黛玉摇头接了下句:“似暗似明岂为画中人?”
  “好口才!”张国师说道,“你应该有自己的师傅!”
  宝玉大笑着说道:“佛在心中,何须出家?我幼年便早有诗一首为证:‘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
  黛玉笑了:“我也早续了一句‘无立足境,是方干净!’了。”
  三人都笑了。欲知后事,请看下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