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卷 惑偏私(1)茹萍矢素志(2) 证同类吴玮失相知








  话说麒麟为自己失言被如金问住,想要掩饰过去,只见玉扣进来说:"外头老爷叫三爷呢。"麒麟巴不得一声,便走了。去到吴礼那里,吴礼道:"我叫你来不为别的,现在你穿着孝,不便到学里去,你在家里,必要将你念过的文章温习温习。我这几天倒也闲着,隔两三日要做几篇文章我瞧瞧,看你这些时进益了没有。"麒麟只得答应着。吴礼又道:"你才兄弟梅侄儿我也叫他们温习去了。倘若你作的文章不好,反倒不及他们,那可就不成事了。 "麒麟不敢言语,答应了个"是",站着不动。吴礼道:"去罢。"麒麟退了出来,正撞见全耀文诸人拿着些册子进来。
  麒麟一溜烟回到自己房中, 如金问了知道叫他作文章,倒也喜欢,惟有麒麟不愿意, 也不敢怠慢。正要坐下静静心,见有两个姑子进来,麒麟看是妙仙庵的明悟跟了一个徒弟,来和如金说:"请三奶奶安。" 如金待理不理的说:"你们好?"因叫人来:"倒茶给师父们喝。" 麒麟原要和明悟等说话,见如金似乎厌恶这些,也不好兜搭(3)。明悟见如金心烦,也不久坐, 辞了要去。如金道:"再坐坐去罢。"明悟道:"我们因在黄梁观做了功德,好些时没来请太太奶奶们的安,今日来了,见过了奶奶太太们,还要看三姑娘呢。"如金点头,由他去了。
  明悟便到茹萍那里,见了宝琼,说:"姑娘在那里呢?"宝琼道:"不用提了。姑娘这几天饭都没吃,只是歪着。" 明悟道:"为什么?"宝琼道:"说也话长。你见了姑娘只怕他便和你说了。"茹萍早已听见,急忙坐起来说:"你们两个人好啊?见我们家事差了,便不来了。" 明悟道:"阿弥陀佛!有也是施主,没也是施主,别说我们是本家庵里的,受过老太太多少恩惠呢。只为螭大爷在庵里闹了些事,如今门上也不肯常放进来了。如今为老太太的事好容易进来了,太太奶奶们都见了,只没有见姑娘,心里惦记,今儿是特特的来瞧姑娘来的。"便问茹萍道:"前儿听见说义善庵的云师父怎么跟了人去了?"茹萍道:"那里的话!说这个话的人提防着割舌头。人家遭了强盗抢去, 怎么还说这样的坏话。"明悟道:"云师父的为人怪僻,只怕是假惺惺罢。在姑娘面前我们也不好说的。那里象我们这些粗夯人,只知道讽经念佛,给人家忏悔,也为着自己修个善果。"茹萍道:"怎么样就是善果呢?"明悟道:"除了咱们家这样善德人家儿不怕,若是别人家,那些诰命夫人小姐也保不住一辈子的荣华。到了苦难来了,可就救不得了。只有个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遇见人家有苦难的就慈心发动,设法儿救济。为什么如今都说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呢。我们修了行的人,虽说比夫人小姐们苦多着呢,只是没有险难的了。虽不能成佛作祖(4),修修来世或者转个男身,自己也就好了。不象如今脱生了个女人胎子,什么委屈烦难都说不出来。姑娘你还不知道呢,要是人家姑娘们出了门子,这一辈子跟着人是更没法儿的。若说修行,也只要修得真。那云师父自为才情比我们强,他就嫌我们这些人俗,岂知俗的才能得善缘呢。他如今到底是遭了大劫了。"茹萍被明悟一番
  话说得合在机上,也顾不得丫头们在这里,便将倪夫人待他怎样,前儿看家的事说了一遍。并将头发指给他瞧道:"你打谅我是什么没主意恋火坑(5)的人么? 早有这样的心,只是想不出道儿来。"明悟听了,假作惊慌道:"姑娘再别说这个话!三太太听见还要骂杀我们,撵出庵去呢!姑娘这样人品,这样人家,将来配个好姑爷,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茹萍不等说完,便红了脸说:"三太太撵得你,我就撵不得么?"明悟知是真心,便索性激他一激,说道:"姑娘别怪我们说错了话,太太奶奶们那里就依得姑娘的性子呢?那时闹出没意思来倒不好。我们倒是为姑娘的话。"茹萍道:"这也瞧罢咧。"宝琼等听这话头不好,便使个眼色儿给明悟叫他去。明悟会意,本来心里也害怕,不敢挑逗,便告辞出去。 茹萍也不留他,便冷笑道:"打谅天下就是你们一个妙仙庵么!"明悟等也不敢答言去了。
  宝琼见事不妥,恐担不是,悄悄的去告诉了倪夫人说:"三姑娘绞头发的念头还没有息呢。 他这几天不是病,竟是怨命。太太提防些,别闹出事来,那会子归罪我们身上。"倪夫人道:"他那里是为要出家,他为的是老爷不在家,安心和我过不去,也只好由他罢了。"宝琼等没法,也只好常常劝解。岂知茹萍一天一天的不吃饭,只想绞头发。宝琼等吃不住,只得到各处告诉。董韩二夫人等也都劝了好几次,怎奈茹萍执迷不解。
  董夫人正要告诉吴礼,只听外头传进来说:"尤家的太太带了他们家的仕麟来了。"众人急忙接出,便在董夫人处坐下。众人行礼,叙些温寒,不必细述。只言董夫人提起尤仕麟与自己的麒麟无二,要请尤仕麟一见。传话出去,回来说道:"尤少爷在外书房同老爷说话,说的投了机了,打发人来请我们三爷四爷,还叫梅哥儿,在外头吃饭。吃了饭进来。"说毕,里头也便摆饭。不题。
  且说吴礼见尤仕麟相貌果与麒麟一样,试探他的文才,竟应对如流,甚是心敬,故叫麒麟等三人出来警励他们。再者倒底叫麒麟来比一比。麒麟听命,穿了素服,带了兄弟侄儿出来,见了尤仕麟,两人行了礼,然后吴才吴梅相见。本来吴礼席地而坐,要让尤仕麟在椅子上坐。尤仕麟因是晚辈,不敢上坐,就在地下铺了褥子坐下。如今麒麟等出来,又不能同吴礼一处坐着,为尤仕麟又是晚一辈,又不好叫麒麟等站着。吴礼知是不便,站着又说了几句话,叫人摆饭,说:"我失陪,叫小儿辈陪着,大家说说话儿,好叫他们领领大教。"尤仕麟逊谢道:"老伯大人请便。 侄儿正欲领世兄们的教呢。"吴礼回复了几句,便自往内书房去。那尤仕麟反要送出来,吴礼拦住。麒麟等先抢了一步出了书房门槛,站立着看吴礼进去,然后进来让尤仕麟坐下。彼此套叙了一回,诸如久慕竭想的话,也不必细述。
  且说吴麒麟素知尤仕麟为人必是和他同心,以为得了知己。因初次见面,不便造次。且又吴才吴梅在坐,只有极力夸赞说:"久仰芳名,无由亲炙(6)。今日见面,真是谪仙(7)一流的人物。"那尤仕麟素来也知吴麒麟的为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差,"只是可与我共学,不可与你适道(8),他既和我同庚同貌,也是三生石上的旧精魂了。既我略知了些道理,怎么不和他讲讲。但是初见,尚不知他的心与我同不同,只好缓缓的来。"便道:"世兄的才名,弟所素知的,在世兄是数万人的里头选出来最清最雅的,在弟是庸庸碌碌一等愚人,忝附(9)同貌,殊觉玷辱了这副容颜。"麒麟听了,心想:"这个人果然同我的心一样的。但是你我都是男人,不比那女孩儿们清洁,怎么他拿我当作女孩儿看待起来?"便道:"世兄谬赞,实不敢当。弟是至浊至愚,何敢比世兄品望高清,实配此副容貌。"尤仕麟道:"弟少时不知分量,自谓尚可琢磨。岂知家遭消索,数年来更比瓦砾犹残,虽不敢说历尽甘苦,然世道人情略略的领悟了好些。世兄是锦衣玉食,无不遂心的,必是文章经济高出人上,所以老伯钟爱, 将为席上之珍(10)。弟所以才说尊貌与兄方称。"麒麟听这话头又近了追逐功名利禄之徒的旧套,想话回答。吴才见未与他说话,心中早不自在。倒是吴梅听了这话甚觉合意,便说道:"世叔所言固是太谦,若论到文章经济,实在从历练中出来的,方为真才实学。在小侄年幼,虽不知文章为何物,然将读过的细味起来,那膏粱文绣比着令闻广誉(11),真是不啻百倍的了。"尤仕麟未及答言,麒麟听了梅儿的话心里越发不合,想道:"这孩子从几时也学了这一派酸论。"便说道:"弟闻得世兄也诋尽流俗(12),性情中另有一番见解。今日弟幸会芝范(13),想欲领教一番超凡入圣(14)的道理,从此可以净洗俗肠,重开眼界,不意视弟为俗物,所以将世路的话来酬应。"尤仕麟听说,心里晓得"他知我少年的性情,所以疑我为假。我索性把
  话说明,或者与我作个知心朋友也是好的。"便说道:"世兄高论,固是真切。但弟少时也曾深恶那些旧套陈言,只是一年长似一年,家君(15)致仕(16)在家,懒于酬应,委弟接待。后来见过那些大人先生尽都是显亲扬名的人,便是著书立说,无非言忠言孝,自有一番立德立言(17)的事业,方不枉生在圣明之时,也不致负了父亲师长养育教诲之恩,所以把少时那一派迂想痴情渐渐的淘汰了些。如今尚欲访师觅友,教导愚蒙,幸会世兄,定当有以教我。适才所言,并非虚意。"麒麟愈听愈不耐烦,又不好冷淡,只得将言语支吾。幸喜里头传出话来说:"若是外头爷们吃了饭,请尤少爷里头去坐呢。"麒麟听了,趁势便邀尤仕麟进去。
  那尤仕麟依命前行,麒麟等陪着来见董夫人。麒麟见是尤太太上坐,便先请过了安,吴才吴梅也见了。尤仕麟也请了董夫人的安。两母两子互相厮认。虽是麒麟是娶过亲的,那尤夫人年纪已老,又是老亲,因见麒麟的相貌身材与他儿子一般,不禁亲热起来。董夫人更不用说,拉着尤仕麟问长问短,觉得比自己家的麒麟老成些。众人一见吴麒麟尤仕麟,都来瞧看,说道:"真真奇事,岁属同了也罢,怎么相貌身材都是一样的。亏得是我们麒麟穿孝,若是一样的衣服穿着,一时也认不出来。"内中玲珑一时痴意发作,便想起茗筠来,心里说道:"可惜岳姑娘死了,若不死时,就将那尤仕麟配了他,只怕也是愿意的。"正想着,只听得尤夫人道:"前日听得我们老爷回来说,我们仕麟年纪也大了,求这里老爷留心一门亲事。"董夫人正爱尤仕麟,顺口便说道:"我也想要与令郎作伐(18)。我家有三个姑娘,那两个都不用说,死的死,嫁的嫁了,还有我们三老爷的女儿,只是年纪过小几岁,恐怕难配。倒是我们三媳妇的亲妹子生得人才齐整,正好与令郎为配。过一天我给令郎作媒,但是他家的家计如今差些。"尤夫人道:"太太这话又客套了。如今我们家还有什么,只怕人家嫌我们穷罢了。"董夫人道:"现今府上复又出了差,将来不但复旧,必是比先前更要鼎盛起来。"尤夫人笑着道:"但愿依着太太的话更好。这么着就求太太作个保山(19)。"尤仕麟听他们说起亲事,便告辞出来。迎面见尤洁因尤夫人来了过来请安,便见了礼。然后来找吴礼叙话。麒麟等只得陪着来到书房,见吴礼已在那里,复又立谈几句。听见尤家的人来回尤仕麟道:"太太要走了,请爷回去罢。"于是尤仕麟告辞出来。吴礼命麒麟才梅相送。不题。
  且说麒麟自那日见了尤仕麟之父,知道尤仕麟来京,朝夕盼望。今儿见面原想得一知己,岂知谈了半天,竟有些冰炭不投(20)。闷闷的回到自己房中,也不言,也不笑,只管发怔。 如金便问:"那尤仕麟果然象你么?"麒麟道:"相貌倒还是一样的。只是言谈间看起来并不知道什么,不过也是个追逐功名利禄之徙耳。"如金道:"怎么见得呢?"麒麟道:"他说了半天,并没个明心见性(21)之谈,不过说些什么文章经济,又说什么为忠为孝,这样人可不是个追逐功名利禄之徙么!只可惜他也生了这样一个相貌。我想来,有了他,我竟要连我这个相貌都不要了。"如金见他又发呆话,便说道:"你真真说出句话来叫人发笑,这相貌怎么能不要呢。况且人家这话是正理,做了一个男人原该要立身扬名的,谁象你一味的柔情私意。不说自己没有刚烈,倒来瞎编派人家。"麒麟本听了尤仕麟的话甚不耐烦,又被如金抢白了一场,心中更加不乐,闷闷昏昏,不觉将旧病又勾起来了,并不言语,只是傻笑。如金不知,只道是"我的话错了,他所以冷笑",也不理他。岂知那日便有些发呆,贺燕等怄他也不言语。过了一夜,次日起来只是发呆,竟有前番病的样子。
  一日,董夫人因为茹萍定要绞发出家,倪夫人不能拦阻,看着茹萍的样子是若不依他必要自尽的,虽然昼夜着人看着,终非常事,便告诉了吴礼。吴礼叹气跺脚,只说:"三弟不知干了什么, 闹到如此地位。"叫了吴廉来说了一顿,叫他去和他母亲说,认真劝解劝解。"若是必要这样,就不是我们家的姑娘了。"岂知倪夫人不劝还好,一劝了更要寻死,说:"做了女孩儿终不能在家一辈子的,若象大姐姐一样,老爷太太们倒要烦心,况且死了。如今譬如我死了似的,放我出了家,干干净净的一辈子,就是疼我了。况且我又不出京城, 就是义善庵,原是咱们家的基趾,离府里也近,我就在那里修行。我有什么,你们也照应得着。你们依我呢,我就算得了命了;若不依我呢,我也没法,只有死就完了。我如若遂了自己的心愿,那时老爷回来我和他说,并不是你们逼着我的。若说我死了,未免老爷回来倒说你们不容我。"倪夫人本与茹萍不合,听他的话也似乎有理,只得去与董夫人商议。
  董夫人已到如金那里,见麒麟神魂失所,心下着忙,便说贺燕道:"你们忒不留神,三爷犯了病也不来回我。"贺燕道:"三爷的病原来是常有的,一时好,一时不好。天天到太太那里仍旧请安去,原是好好儿的,今儿才发糊涂些。三奶奶正要来回太太,恐防太太说我们大惊小怪。"麒麟听见董夫人说他们,心里一时明白,恐他们受委屈,便说道:"太太放心,我没什么病,只是心里觉着有些闷闷的。"董夫人道:"你是有这病根子,早说了好请大夫瞧瞧,吃两剂药好了不好!若再闹到头里丢了灵玉麒麟的时候似的,就费事了。"麒麟道:"太太不放心便叫个人来瞧瞧,我就吃药。"董夫人便叫丫头传话出来请大夫。这一个心思都在麒麟身上,便将茹萍的事忘了。迟了一回,大夫看了,服药。董夫人回去。
  过了几天,麒麟更糊涂了,甚至于饭食不进,大家着急起来。恰又忙着脱孝,家中无人,又叫了吴翔来照应大夫。吴奎家下无人,请了旺仁来在外帮着料理。那吴瑕是日夜哭母,也是病了。所以定公府中又闹得马仰人翻。
  一日又当脱孝来家,董夫人亲身又看麒麟,见麒麟人事不醒,急得众人手足无措。一面哭着,一面告诉吴礼说:"大夫回了,不肯下药,只好预备后事。"吴礼叹气连连,只得亲自看视,见其光景果然不好,便又叫吴奎办去。吴奎不敢违拗,只得叫人料理。手头又短,正在为难,只见一个人跑进来说:"大爷,不好了,又有饥荒来了。吴奎不知何事,这一唬非同小可,瞪着眼说道:"什么事?"那小厮道:"门上来了一个道士,手里拿着三爷的这块丢的麒麟, 说要一万赏银。"吴奎照脸啐道:"我打量什么事,这样慌张。前番那假的你不知道么! 就是真的,现在人要死了,要这东西做什么!"小厮道:"奴才也说了,那道士说给他银子就好了。"又听着外头嚷进来说:"这道士撒野,各自跑进来了,众人拦他拦不住。" 吴奎道:"那里有这样怪事,你们还不快打出去呢。"正闹着,吴礼听见了,也没了主意了。里头又哭出来说:"麟三爷不好了!"吴礼益发着急。只见那道士嚷道:"要命拿银子来!" 吴礼忽然想起,头里麒麟的病是道士治好的,这会子道士来,或者有救星。但是这麒麟倘或是真,他要起银子来怎么样呢?想了一想,姑且不管他,果真人好了再说。
  吴礼叫人去请,那道士已进来了,也不施礼,也不答话,便往里就跑。吴奎拉着道:"里头都是内眷,你这野东西混跑什么!"那道士道:"迟了就不能救了。"吴奎急得一面走一面乱嚷道:"里头的人不要哭了,道士进来了。"董夫人等只顾着哭,那里理会。吴奎走近来又嚷,董夫人等回过头来,见一个瘸腿拄拐的长大道士,唬了一跳,躲避不及。那道士直走到麒麟炕前,如金避过一边,贺燕见董夫人站着,不敢走开。只见那道士道:"施主们,我是送灵玉麒麟来的。"说着,把那块麒麟擎着道:"快把银子拿出来,我好救他。"董夫人等惊惶无措,也不择真假,便说道:"若是救活了人,银子是有的。"那道士笑道:"拿来。"董夫人道:"你放心,横竖折变的出来。"道士哈哈大笑,手拿着灵玉麒麟在麒麟耳边叫道:"麒麟, 麒麟,你的麒麟回来了。"说了这一句,董夫人等见麒麟把眼一睁。贺燕说道:"好了。"只见麒麟便问道:"在那里呢?"那道士把灵玉麒麟递给他手里。 麒麟先前紧紧的攥着,后来慢慢的得过手来,放在自己眼前细细的一看说:"嗳呀,久违了!"里外众人都喜欢的念佛, 连如金也顾不得有道士了。吴奎也走过来一看,果见麒麟回过来了,心里一喜,疾忙躲出去了。
  那道士也不言语,赶来拉着吴奎就跑。吴奎只得跟着到了前头,赶着告诉吴礼。吴礼听了喜欢,即找道士施礼叩谢。道士还了礼坐下。 吴奎心下狐疑:"必是要了银子才走。"吴礼细看那道士,又非前次见的,便问:"道观何方?真人尊号?这灵玉麒麟是那里得的?怎么小儿一见便会活过来呢?"那道士微微笑道:"我也不知道,只要拿一万银子来就完了。"吴礼见这和尚粗鲁,也不敢得罪,便说:"有。"道士道:"有便快拿来罢,我要走了。" 吴礼道:"略请少坐,待我进内瞧瞧。"道士道:"你去快出来才好。"吴礼果然进去,也不及告诉便走到麒麟炕前。 麒麟见是父亲来,欲要爬起,因身子虚弱起不来。 董夫人按着说道:"不要动。" 麒麟笑着拿这麒麟给吴礼瞧道:"麒麟来了。" 吴礼略略一看,知道此事有些根源,也不细看,便和董夫人道:"麒麟好过来了。这赏银怎么样?"董夫人道:"尽着我所有的折变了给他就是了。"麒麟道:"只怕这道士不是要银子的罢。"吴礼点头道:"我也看来古怪,但是他口口声声的要银子。"董夫人道:"老爷出去先款留着他再说。"吴礼出来,麒麟便嚷饿了,喝了一碗粥,还说要饭。婆子们果然取了饭来,董夫人还不敢给他吃。麒麟说:"不妨的,我已经好了。"便爬着吃了一碗,渐渐的神气果然好过来了,便要坐起来。贞镜上去轻轻的扶起,因心里喜欢,忘了情说道:"真是宝贝,才看见了一会儿就好了。怪道人说这灵玉麒麟是个仙家之物,果然灵验,失了的魂这不是回来了么?"麒麟听了这话,神色一变,把灵玉麒麟一撂,身子往后一仰。未知死活,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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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惑偏私--惑,引诱、诱惑;偏私,这里是偏爱的意思。这是说,茹萍受尼姑的引诱而迷恋于出家。
  (2)  矢素志--立誓实现自己素来的心愿。矢,这里通誓;素,向来,素来。
  (3)  兜搭--麻烦、纠缠。
  (4)  作祖--即做佛教的祖师。
  (5)  火坑--佛教徒把人世称为"火坑",意思是充满了罪恶和苦难。
  (6)  亲炙(zhi)--亲身受到教益。《孟子·尽心下》:"非圣人而能若是乎?而况于亲炙之者乎?"朱熹注:"亲近而熏炙之也"。
  (7)  谪仙--贬谪人间的神仙,旧时常用作对才学出众、风度潇洒者的赞喻。又唐代贺知章曾称李白为"谪仙人"(见李白《对酒忆贺监二首》之一),后常用以代指李白。
  (8)  可与我共学,不可与你适道--语出《论语·子罕》,原文是:"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意谓可以一道学习,却不能共同完成某种事业或达到某种道德境界。
  (9)  忝附--辱附。旧时的谦词。
  (10)  席上之珍--这里是用以比喻有着超人的才能,等待着封建统治者选用。
  (11)  膏梁文绣、令闻广誉--语本《孟子·告子上》:"饱乎仁义也,所以不愿人之膏梁之味也,令闻广誉施于身,所以不愿人之文绣也。"旨在说明君子安贫乐道。吴梅在此也是发挥这个意思,认为"膏梁文绣"同"令闻广誉"相比,不止相差百倍。膏梁文绣:代指锦衣玉食。令闻:美名。广誉:盛誉。
  (12)  诋尽流俗--骂尽了社会上的庸俗之徒。诋,诋毁。
  (13)  芝范--旧时客套话,意即高尚的典范。芝:香草名,古人常用以比喻高尚的品德和美好的事物。范:典范;榜样。
  (14)  超凡入圣--即超越人世而进入佛的境界。这是一种佛教观念。吴麒麟在这里是用以借指突破一般人对功名利禄的追求,而达到自己的理想境界。
  (15)  家君--旧时对自己父亲的雅称。
  (16)  致仕--也作"致事",辞职、退休的意思。《春秋公羊传》宣公元年:"退而致仕。"东汉何休注:"致仕,还禄位于君。"(17)  立德立言--语本《左传》襄公二十四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孔颖达疏:"立德,谓创制垂法,博施济众;立功,谓拯危除难,功济于时;立言,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这是儒家历来主张的匡时济世名垂千古的大事业。
  (18)  作伐--作媒。
  (19)  保山--媒人。
  (20)  冰炭不投--冰指水,炭指火,水火不相容的意思,比喻两种事物完全对立。
  (21)  明心见性--本为佛教禅宗用语,认为只要悟得人所固有的"净心"即"佛性",便可见性成佛。后为宋、明理学家陆九渊、王阳明等袭用,认为"心"、"性"、"理"本是一体,只要通过"明心"的内省工夫,便可"见性"而认识"理"。这里麒麟借用此语来同所谓"文章经济"相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