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一位做出版的朋友,她做了好几本关于红学的书,其中也不乏名家作品——当然就像胡文彬说的那样,名家写书太多,就难免有些自我抄袭,也有些胡说八道了。不过不可否认的事情是,不管书里面写的东西怎么样,反正书是卖出去了,而且卖得非常好。本来这事也没什么可说,卖得更好的垃圾书遍地都是,我们不能因为人家是名家就对人家特别地高标准严要求,名家完全有炮制各种能够带来“经济”读本的自由,他乐意拿自己的名声去换钱也跟旁人无关——可是后来有人批评这位名家了,我那位朋友居然说批评者是因为看人家的书卖得好而眼红,这恐怕就有点诛心之论的感觉了。您胡说八道我们都忍了,这么点正常的学术批评您都接受不了吗?
现在又出了个刘心武,他的书卖得比前面那个红学名家还要好,而且因为刘心武在中央电视台讲过“红学”,他现在的影响力大概也比很多红学家来得大。如果照我那位出版界朋友的思路,现在要是有人(特别是红学家)批评刘心武的话,大概又得是出于妒忌了。这样的帽子果然有些吓人,难怪虽然有很多人对刘心武的观点窃窃私语,却很少有人站出来明确表态,直到胡文彬发言。
胡文彬是老红学家了,他的名声虽然比不得更老的俞平伯或者更流行的周汝昌、冯其庸,甚至在一般读者那里,“野狐禅”的刘心武也比他的名气要大一点,但不可否认胡文彬是个相当严谨的学者,他对刘心武的批评也主要集中在学术层面。但现在又有人说话了,“胡文彬指责刘心武上电视台,是学霸行为,违反了话语权的基本准则”(大意如此)。把个芝麻大的红学争端上升到如此高度,其实有点无聊了。
胡文彬大抵是老派学者,看重的是电视、书本等媒体的宣传教化作用,深怕(他心目中的)错误观点流毒。他批评刘心武的错误观点不应该上电视当然有些可笑,不过跟这样的老派人士谈论新思想,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其实胡文彬真正关注的还是刘心武对秦可卿的阐释,论者大可不必抓住其他地方做文章。
对胡文彬的批评其实不是孤例,关于“红学”的讨论常常发生在学术之外。仔细考究,大概还是“红学”本身的热度在作怪。其实以“红学”作为一门学科的学术地位,顶多是书斋里面几个书蠹的学问,如今却隐然有显学的架势,不但青年才俊(比如陈林)或者“业余大家”(像刘心武)乐意投身其中,读者更是毫无立场地追捧。如此风光,《红楼梦》的作者大概也要感慨不已的。但说到底,既然是书斋里面的冷门学问,“红学”吸引那么多业余或者不那么业余的研究者,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这就像全民着迷哥德巴赫猜想,却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解决问题一样。
其实回顾历史,“红学”在民国时代的争论虽多,那时候却算不得显学。“红学”真正“红”起来还是最近几十年的事情。
我一直以为“红学”能够成为一种热门的学问,主要还是《红楼梦》这本书的名字起得好。如果这本书比方改个名字叫《黄楼梦》的话,哪怕书的内容还一样,恐怕也是闹腾不出一个“黄学”来的。
来源:《新京报》(2005年11月0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