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氏看来是彻头彻尾的抑钗派无疑矣。不过他的抑钗,是建立在剖解作品的具体描写基础上的,抑得偏而有中,自成其说。我尝认为,钗黛的和解缘自各人爱情纠葛的解决——宝钗因第二十八回元妃赐礼物独她与宝玉的一样,事实上获得解决;黛玉由第三十二回“诉肺腑”,宝玉告诉她“放心”,心灵上获得解决参见拙著《红楼梦新论》第109至第117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并不是两个人的矛盾由此便不存在了。哈斯宝的看法与拙见情似而理不同,自有他的会心处,未可全然抹煞。老一辈红学家如吴组缃先生,至今对宝钗仍是这样看法,他的许多分析和哈斯宝不谋而合。哈氏对书中明文交代的进京待选一事后来竟置而不提表示怀疑,吴组缃先生则认为宝钗的金锁来路不明,揣想有可能是薛姨妈临上京前现打制的,所以才宣传要配给有玉的。《新译红楼梦》的序言标明,系“道光二十七年孟秋朔日撰起”哈斯宝:《新译红楼梦回批》第21页。,即公元1847年8月11日,相当于王希廉评点本问世不久,在当时的红学评点派中,哈氏不愧为独树一帜之作。
红学评点派在红学史上自有其地位,限于篇幅,这里无法一一进行梳理和评估。我想说明的是,评点派和小说批评是有分别的。不管怎么说,小说评点更多的是抒写评者的比较零碎的感受、心得、体会,主要凭借自己的生活经验和艺术感受,不是依据一种成型的美学理论,用适合特定对象的方法进行批评。钱锺书先生说得好:“评点、批改侧重成章之词句,而忽略造艺之本原,常以‘小结裹’为务。”钱锺书:《管锥编》第四册第1215页。中华书局1979年版。小说批评则要求有美学理论和一定的小说观作为参照物。这是两者最主要的不同。当然也可以说小说评点是中国式的小说批评,但即使这样,就红学而言,仍可以把小说批评派红学和评点派红学区别开来。小说批评派红学的创始人不是别个,应是1927年6月2日自沉于昆明湖的赫赫有名的大学者王国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