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西直门城门口。
城门口乱哄哄的,出城的人排成长队接受检查。
"奶奶的,出个城还要搜身!"一个黑汉子愤愤不平地说。
兵士们气势汹汹,搜查时连推带搡,见了女人家就变得嬉皮笑脸,东摸一下,西摸一下地占便宜。女人的尖叫声,小孩子的哭闹声,大兵的嬉笑声,男人的怒骂声,连成一片。
贾五从车上走了下来,看着高耸的城楼,雄壮的城墙,每一块墙砖都有差不多两尺长,可是接合得严丝合缝。有人说砌城墙的时候不用泥,都是用糯米汤一块块粘起来的。金、元、明、清四代,绿杨下护城河碧水围绕的青砖城墙可是北京的一景。贾五从小在北京长大,可是从来没有看到过北京的城墙,此时越看越爱,想到后来被拆了个一干二净,真是可惜极了,败家子儿啊。
正想着,听到有人叫他,一看正是乌思道。
"贾公子,怎么伤还没好利索就要出城呢?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贾五心里一沉,碰见这小子了,可别坏事儿,就针锋相对地说:"出城过过风,看看景儿,这城里么,除了狗,什么新鲜玩艺儿也看不着。"
"嘿嘿,公事在身,恕在下无理了。"乌思道向着守城兵把手一挥,"还不伺候贾公子。"
贾五把孔雀裘往马车上一搭,大大咧咧地站在那里让兵士搜身。
"报告师爷,什么也没有。"
"哦?"乌思道小眼睛滴溜溜一转,把马车上的孔雀裘拿了起来,仔细检查着,说:"贾公子的披风好漂亮啊,"
贾五心里一惊,嘴里却满不在乎地说:"看着唬人而已,实际上啊,也只不过是一堆鸟毛。"
乌思道冷笑一声,把孔雀裘举到耳边,一寸寸地揉搓着,仔细听里面的响声。
贾五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扭过头去假装看城墙。
正在这时,一匹快马飞驰而来,到乌思道面前停下。
贾五定睛一看,正是贾环。
"乌师爷,"贾环跳下马来,掏出一件东西,"给您这个。"
那东西晃得阳光一闪,正是那个金麒麟。
贾环看见贾五,不由得一愣。
乌思道接过金麒麟,掏出个银耳挖勺,往麒麟嘴里一刺,"咔嗒"一声,麒麟肚子打开了,掉出一小卷黄纸。
乌思道打开纸卷看了一眼,哈哈一笑,把纸塞回麒麟肚子,拍着贾环的肩膀说:
"好小子,真不愧是我的……"
说到这里,乌思道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把孔雀裘向贾五一扔,说:"贾公子,后会有期!"就骑上马和贾环一起向着城里跑去。
贾五一擦头上的冷汗,心想:"好险!"
丰台大营中军大帐。
十四阿哥看到贾五进来,又惊又喜地问:"宝玉,你怎么来啦?伤口好了没有?
一路上没累着吧?好漂亮的一件衣服,快坐下歇息歇息,中军,倒茶!"
"大将军王好!您看看这个。"贾五在椅子上坐下,掏出小刀子把孔雀裘底线拆开,抻出那张黄纸,交给十四阿哥。
"这好像是一张玉牒,绛珠,没听说过四哥有这么个女儿啊?"十四阿哥奇怪地说。
贾五把雍王府用黛玉把弘历掉了包儿的事情说了一遍。
"唉,四哥怎么能干这件事呢?皇上知道了还不气坏了?"十四阿哥摇摇头,"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呢?"
"我……"贾五心里也矛盾得很,四阿哥夫妻虽然不好,可也毕竟是林妹妹的亲爹娘啊,"我觉得,您手里有了这个,雍亲王就会收敛一点,您知道,他的为人,为了争皇位,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皇上已经说了,这次西征回来就传位给我,老四也搞不出什么花样来了,而且,他毕竟是我同父同母的哥哥,还是替他瞒了吧,再说了,也怕气坏了皇上。"
十四阿哥沉思了一会儿说。
"可是,如果雍亲王先向皇上告您的状呢?"贾五脱口说了出来。
"告我?告我什么?"十四阿哥奇怪地问。
贾五咬了咬嘴唇,吃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和我,还有我元春姐姐,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十四阿哥吃了一惊,显得有些慌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支吾着说:"没……没什么呀,是……是你听谁说什么了?"
"哎呀,我的大将军王,"贾五不满意地说,"那天在场的人全看出来了,乌思道还想借这个把你的王位继承人整掉呢!"
十四阿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好吧,我告诉你,你是元春生的,是我的儿子。"
"哦?"看着十四阿哥局促的样子,贾五忽然觉得很滑稽,他想起一个喜剧演员说的:"人人都觉得自己的父母不可能干那事儿,但是又知道他们至少干过一次,要不然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呢?"
"你读过白居易的长恨歌没有?"十四阿哥站了起来,长叹一声说道,"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读过。"贾五说。
"唉,十七年了,"十四阿哥望着帐外,回忆说,"我和春儿从小在一起玩儿,青梅如豆,柳叶如眉,两小无猜。长大了,彼此都有一种特殊的感觉。那一年我要去川陕平叛,临出征的那天晚上,在贾府后花园,我们私定了终身。然后就……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