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泽园。
屋子里摆了许多炭盆,八旗武官们三个一堆,五个一伙地围着炭盆聊天。武人们凑在一起,当然就是骂东骂西,聊打架,聊女人。
一个黑瘦子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嘴里念念有辞:"破鞋老茅,你来看看我这块玉,是武则天用过的,才花了八百两银子。"
老茅本名茅大华,是武将里最爱舞文弄墨的一个。他长得又高又胖,偏偏生了一张婆娘脸,一根胡子也不长。平时总是穿一双又破又旧的靴子,才得了个破鞋的外号。老茅本是湘西土匪的儿子,后来老爹被招安,平三藩时立了功。正要封官的时候,老爹忽然死去了。皇上怀念功臣,就批准他入了旗,封了总兵。有人讲是老茅和他爹的小老婆私通,被老爹发现了,大骂一场。他怀恨在心,送给了老爹一双精制皮靴,而且在靴底的夹层下了毒药。老爹刚穿的时候没事儿,天长日久,脚上的汗把靴子底浸湿了,毒药也就渗了上来,把老爹毒死了。从此,老茅自己也落下了心病,怕中毒,不敢穿新鞋。买来的新鞋都要仆人们穿旧了,自己才敢穿。
老茅接过来仔细看着,嘴里念道:"嗯,则天大圣皇帝专用,大唐开元三年御制。"他忍不住大笑起来,说:"老付啊,你上当了,这是假货,开元是唐玄宗的年号,比武则天晚了好几十年呢。"
众人哈哈大笑,老付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就说:"嘿嘿,你有什么好东西呀,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哈哈,你们看看这个,"老茅从腰间掏出一把扇子,得意地打开,说道,"仇九洲画的春宫呢。"
扇面上画了一座山头,白云渺渺,山上一个白胡子将军抱着一个赤裸的美人儿向山下高喊着什么。山下兵器、酒坛、碗筷、杯盏丢得横七竖八,每个兵丁抱着一个女人在做爱。扇子右面写着:飞将军李广大宴白云山。
武官们看得心里热乎乎的,不住地喊好。老付疑惑地问:"你这有什么典故么?
我怎么没听说过。"
老茅笑着说:"这是我们湖南的传说,李广爱兵如子,在最后一次出征匈奴之前,倾尽全家财产,在白云山下招妓三千,款待自己的士兵。"
乌思道走到怀仁堂门口,正要推门进去,四阿哥拉住了他说:"咱们先听听。"
老付仔细看着扇面,问道:"老茅,你他妈的不是挺风雅么,怎么不题首诗在上面?"
老茅嘿嘿一笑答道:"好啊,这还难得住我,拿笔墨来。"
随从们搬过一张桌子,安排好笔墨。老茅用舌头舔一下笔尖一口气写出一首诗来。众人一看发出一阵笑声。虽然是武官,他们也都知道这诗是什么意思。
大家正兴头上,一个红胖子挤了过来说道:"老付,你小子说好了去赎玉梨园的那个小生,怎么他妈的没下文了呢?"
"呸!"老付一跺脚说,"奶奶的,老子没钱!老十四搞改革,叫着要取消八旗特权,咱的场也没人捧了,礼也没人送了,靠几个俸禄,连西北风都喝不饱!"
这下子可引起共鸣了,大家纷纷抱怨:"我的租子也收不上来了,他们搞变法的说租子不能超过四成。""我的债也收不上来了,改革党规定年利息不能超过五成。""我的儿子都不肯念书了,说科举要取消了。""实行什么选举!汉人那么多,岂不是要咱们满人当二等人了!""四阿哥说帮咱们说话,怎么连屁都不见他放一个!"
老付一拍桌子道:"什么狗屁老四,就会他妈的拿人耍着玩!"
四阿哥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乌思道拉拉他的衣角,然后说道:"王爷,他们都是粗人,您犯不上跟他们生气。"
四阿哥一甩手说:"走!我们进去!"
四阿哥三人一进来,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众人纷纷给四阿哥请安,只有老付拼命地往后缩。
四阿哥不动声色地走到那张桌子前面,拿起那扇面看了看。看后,只是嘿嘿一笑,突然把那扇子一摔,跳上桌子,说道:"八旗弟兄们,你们好啊!"
众人齐声回答:"雍王爷好!"
四阿哥捋捋胡子,说:"好久不见,我真怪想你们的呢,你们也想我了吧?刚才我还听有人念叨我来着:什么狗屁老四!"
屋子里立时变得鸦雀无声。老付脸色苍白,腿也开始哆嗦了。
四阿哥环视了一下众人,微微一笑说:"咱们满洲八旗,都是过命的兄弟。我要是狗屁,你们他妈的就都是那狗尾巴的毛。拔了你们哪一根我都疼,你们这帮混账王八蛋!"
众人听了先是一愣,马上回过味儿来了。屋子里的气氛马上缓和了下来,有人开始吃吃地发笑,笑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变成了哄堂大笑。
乌思道不禁佩服起四阿哥来了。别看他平时不苟言笑的,敢情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粗口居然也能说得这么溜嗖,真是一世枭雄啊。
四阿哥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说道:"弟兄们,我知道你们这些天来受了苦了。老十四那个混小子,跟着洋人学,搞什么改革,纯属他妈的一个卖国贼!
虽然是我的亲兄弟,我也不能饶了他。他蒙蔽皇上,搞什么满汉平等,这天下是咱们满洲八旗抛头颅洒热血打下来的,怎么能拱手送还给汉人!他老十四搞改革操了咱们四十天的娘,现在,咱们也要操他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