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嗷--嗷--"夜猫子的叫声把贾五从沉思中惊醒。一阵寒风,他打了个冷战。他轻轻拍拍黛玉的手说:"林妹妹,你饿了吧?"
"嗯--"黛玉迷迷糊糊地答应着。
路左边有几点灯火,隐隐地似乎还能看得到酒旗。应该是个酒店吧,贾五把马一拨,下了官道,向那灯火走去。
相当简陋的一个乡村酒店,一盏豆油灯晃呀晃的,黑乎乎的屋子里只有四张桌子。店小二是个黑胖的中年汉子,把手巾往肩膀上一搭,皮笑肉不笑地迎了上来说:"二位公子,里面请,里面请。"
贾五犹豫了一下,看看黛玉,他知道黛玉是最爱干净的。黛玉点点头,压低了嗓子说:"嗯,给我们来张干净桌子。"
店小二把板凳擦干净让二人坐下,向里面喊了声:"两位,上茶!"
里间走出个白净的中年妇人,说道:"还上茶呢,茶叶都没有了,你赶快去买点儿吧,这里我照应着。"说着笑嘻嘻地走了过来说:"二位公子,真对不住,茶叶没有了。您们来碗热豆浆好不好,新磨的呢,大冷天的,喝口暖暖身子。"
二人还没来得及答话,豆浆就端上来了,白花花的冒着热气。贾五抿了一口:"嗯,味道还不错,来点糖吧,再炸两根油条。"
那妇人连连点头,向里面喊道:"妈,客人要两根油条。"又转向二人说:"真对不起,今天店里的肉都卖光了,您二位来点儿素菜行不行?"
贾五一碗豆浆下肚,才觉得又累又饿又乏,看看黛玉,被冷风吹了一进热屋子,满脸飞红,像初夏的樱桃,不由得心里一荡,又发起呆来了。黛玉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转过头对那妇人说:"好吧,把你们拿手的素菜炒四个上来。"
那妇人给二人又把豆浆满上,就噔噔地向厨房走去,一路走还一路自言自语:"怪不得妈老念叨呢,这大户人家的公子就是长得整齐,比咱们的姑娘还显得水灵呢。"
贾五和黛玉相视一笑。贾五轻轻问:"林妹妹,你困么?"黛玉用一个手指按住他的嘴唇,小声说:"别叫妹妹,叫我兄弟,我不困。"说罢打了个哈欠,自己也笑了。
油条炸好了,四盘素菜跟着端了上来,虽然是家常菜,二人太饿了,也吃得津津有味。那妇人殷勤地给他们倒酒,问道:"怎么,还能吃吧?"
"嗯,不错,不错!"贾五随口应着。
"待会儿我妈做的酸辣汤好了,那才叫绝呢!我们村里的张大财主每年元宵节的灯会摆宴的时候都要请她去做汤呢。"那妇人说,"您这二位是来北京赶考的吧?"
"是啊,是啊,"贾五顺坡答道,"我和我弟弟今年运气不佳,没考上。本准备在北京住一年,明年接着考,谁知道我爹病了,我们这才忙着往老家赶。"
"我说呢,看您二位像是江南人么,特别是二公子,真是秀气呀。"那妇人笑着说,"您二位怎么骑个没鞍的马就出来了?难道碰上强盗了不成。"
"是啊,"贾五顺口胡诌地说,"我们本来是有两匹马,我骑一匹在前面走,我兄弟骑另一匹跟在后面。就在大河那边的小树林里,出来几个蒙面人,一棍子把我的马腿打断了。幸亏我反应快,跳上了我兄弟的马,两人才跑了。路上还摔了一跤,马鞍子也摔掉了,黑咕隆咚的,找也找不到了。"
"唉,这里离京城不远,本来一直是挺太平的。现在怎么也出土匪了?"那妇人叹了口气说,"去年大旱,庄稼收成不好,我们村里好多年轻人都跑出去找活路儿了,搞不好也有当强盗的了。我们家地里也没收多少粮食,幸亏我娘认识个富亲戚,给了点银子,才开了这个店。对了,今儿个这么晚了,您二位就住在这里吧?"
贾五觉得浑身累得又酸又痛,脸上肉皮发紧,眼皮也直打架。林妹妹想必是更累了,他勉强笑着说:"好吧,给我们两个干净房间。"
"这个,"那妇人迟疑了一下说,"公子,今天不巧,只剩下一间房了,您二位能不能挤一挤呢?"
"不好,我们清静惯了,"黛玉说,"附近还有什么别的店么?"
"都不近的,"那妇人说,"最近的就是东直门里的几家,也有十几里地呢。"
"那,"贾五犹豫起来,无论如何是不能再回城里的,可是这里一间房子怎么睡呢?
那妇人看他们为难的样子,哧哧地笑了起来说:"看你们,两个大男人,又是亲兄弟,怎么倒扭扭捏捏起来了?"
贾五心中一凛,别被看出破绽来了。他看看黛玉,说:"小弟,你看怎么办呢?"
黛玉脸红了,无可奈何地轻轻地几乎看不出来地点了点头。
"汤来喽--汤来喽--"二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瘦瘦的老婆子端着一个大汤碗,兴冲冲地从厨房走了出来。
贾五忙站起来把桌上的盘碗清理出一个空儿来,说:"老妈妈,您小心点儿,放这里吧。"黛玉则默默地把头低了下去。
"没事儿,没事儿,我这老身子骨硬实着呢,"那老婆子笑呵呵地说,"您尝尝,就是北京的大饭馆也没有这么好的汤呢。"说着把汤碗放在桌子上,往二人的小碗里倒了一勺。
黛玉低头不动,贾五用小勺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说:"嗯--真不错。"
那婆子看着贾五,笑容忽然凝固了,接着就叫道:"宝……宝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