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包计到底是谁干的?(1)








  紫鹃和晴雯都明白,黛玉所说的“不准提那两个字”,是不准再提“宝玉”二字。但她俩也都知道,黛玉心里早就有个贾宝玉,不信如今就恨到这般地步了。
  晴雯听了这话,暗自哼了一声,心中想道:“从前,口口声声叫着宝二哥,叫得那么甜,那么亲密,一时不见就想得什么似的,如今连宝玉那两个字都不准提起,看你见到你那宝二哥时,又会是个什么样子!还不得像雪狮子烤火,化成水儿。”
  紫鹃听了“不准再提那两个字”的话,诡秘地偷偷一笑,暗中带着埋怨地想道:“林姑娘什么都好,吃亏就吃在这使小性子、玩小聪明上,若是大大方方地把你们俩的事,早跟老太太明说了,也说不定会怎么样呢?如今姑娘活过来了,宝二爷也回来了,老爷和太太也绝准儿要给你们圆全了,还使什么小性子!”
  两个人都不信黛玉会绝情到那种地步,私下里议论着:
  “宝二爷挨打那时,虽说很多人都哭过,可谁也没像林姑娘那样,哭得两眼像桃儿似的。”
  “那时可真见她动了心,动情了。”
  两人把黛玉的话,权当耳旁风,也不怎么在意。
  人心隔肚皮,外人怎能看得明白。晴雯和紫鹃,还是用老眼光看黛玉,她们哪里知道,死过一回的林黛玉,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由恨怨而死,又带着恨怨活过来;恨怨弥漫在心灵深处,由郁结而扩散,由浓集而遍满,由恨极而生悔悟,想开了,也就明白过来了:“全都是自己立心不定。”
  往事翩翩,一桩桩,一件件,浮现上心头:
  她想起两年前宝玉向她表白真情的那件往事:
  那一天,史湘云从史家刚返回大观园。黛玉听说史湘云身上带着个玉麒麟,正在怡红院给宝玉看麒麟。便想:“一个金锁的麻烦就够缠人的了,再弄出个麒麟搅和进来,更不知会怎样了。”
  于是就动身到怡红院来,想察看宝玉和史湘云的动静。
  刚走近门口,忽听到宝玉正说着不满史湘云劝他好好读书、中举人、考进士的话:“林妹妹就从来不说这种混账话,她若也说这种混账话,我早就和她生分了!”
  偷听了宝玉的话,黛玉又喜又惊,又悲又叹。所喜的是自己没有白费心思,他果真是个知己知心之人;所惊的是他竟在别人面前不避嫌疑,一片私情地赞扬自己,其亲热厚情可见一斑;所悲的是既然把我当成知己,为什么又和薛宝钗弄什么金玉缘呢,弄得不清不混;所叹的是父母早逝,私心话没处诉说,婚姻事无人作主。悲叹着自己的身世,禁不住泪湿香腮,拭着泪转身回去。
  恰在这时,宝玉要到书房接待客人,穿着待客的衣裳走出来,见黛玉在前面慢慢地走着,又见她边走边拭泪,就快步赶上来,笑道:
  “妹妹往哪里去?怎么哭了?又是谁得罪了你?”
  黛玉回头见是宝玉,便勉强笑道:“我好好的,何曾哭来。”
  宝玉笑道:“自己瞧瞧,泪珠儿挂在脸上,还撒谎呢!”
  一面说,一面抬起手来给她拭泪。
  黛玉忙向后退了两步,说道:“你又要捉死了,又这么动手动脚的。”
  宝玉嘻嘻地笑道:“捉死?话到忘情处,不觉就动起手来,也就顾不得死活了。”
  黛玉沉下脸儿道:“死了倒也不值什么,只是丢下什么金锁呀,什么麒麟呀,那可怎么好呢!”
  一句话,把个宝玉说急了,喘着粗气说道:
  “你这是咒我呢,还是气我呢?”
  黛玉见宝玉情急激动,脖筋暴起,满脸是汗,连忙认错道:“你别急吗,我才说了句错话,也不过开个玩笑逗你,就这么认真起来。”一面认错,一面伸手替他拭汗。
  温语柔情,使宝玉安静下来,瞅着黛玉表白道:“妹妹,你放心!”
  “我放什么心?”
  “你不明白?”宝玉白愣着傻眼道:“你若是真的不明白我这话是什么意思,那我平日在你身上下的工夫,一切用心,全都没被你理解吗?”
  “那些我都理解,只不知你这放心不放心的话,是什么意思?”
  “正是因为你不放心,我才掏心眼儿告诉你放心。你因不放心,才弄了一身的病;若是放心了,这病也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黛玉听了,咳了一声,感动得眼泪直流下来,回身便走。
  宝玉忙拉住道:“好妹妹,容我再说一句。”
  黛玉道:“还说什么,你的话我全都明白。你也放心吧!”
  黛玉想起这段往事,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上来了,但她既是死过一回的人,毕竟能摆脱那情丝缠绵的牵绊,她如今只是死守着一个理:“贾宝玉的这些话,全是假的!果真和我好,他为什么会和宝钗结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