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一眼看见惜春的那身新装束,心中暗想:“这孩子懂事了,在这样场面,她若还是那身道不道俗不俗的打扮,该多扫兴啊!”
他看着英俊潇洒的林良玉,看着娇容艳丽的喜鸾,不由得心底生起一个吉祥的念头:“这荣国府也许因为攀了这门亲事而重振起来。”
他看了看黛玉,见她不冷不热、神态自若,更下定“要早日给宝玉娶过来”的决心:“这荣、宁两府若是交在她手下,一两年就会好起来的。”
心下高兴,做事也就不拘一格。他吩咐人把惜春画的那幅《大观园鸟瞰图》取来挂上,供大家酒后欣赏,这自然也有着追思往日繁荣的意思。
他叫贾琏唱一支曲子给大家助兴。
贾琏很是为难。他虽然善于唱曲,但惯唱的多是些风流戏文,在这种女眷全在的场合下,如何唱得出口呢。可是贾政当众吩咐了,又不能不唱,只得唱一曲他一向不爱唱的《满床笏》——这是演唐朝名将郭子仪富贵团圆欢庆六十大寿的戏文,对上了贾政的心意,连夸了几句,又挑了几处毛病。
贾赦顺口问宝玉:“你今儿个怎么打蔫了,何不也露一手?”
宝玉道:“该是良玉表兄唱了,我怎能先僭失礼呢!”
林良玉不好推辞,唱了《双官诰》中的两支曲子,一曲《荣归》献给大舅、二舅;一曲《诰圆》献给两位舅母——这《双官诰》演的是冯三娘教子成名立业的故事,既符合他刚刚秋试中举人进京春试的身份,又讨得舅舅、舅母的等人的喜欢。贾政把贾琏叫到身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贾琏便笑容满面地来到王夫人面前,把贾政的意思说了。
王夫人笑着立起身来,走近喜鸾道:“你老子要你弹琴呢。”
喜鸾有点为难。王夫人道:“你老子多少天来也没有这么高兴过,别扫了他的雅兴。”
丫头送上琴来,喜鸾就弹了一曲《猗兰操》。
这是隋唐以前就广为流传的一只古曲,琴艺不达到一定高水平者,是难以掌握的。一般妇女弹琴,不过是弹《思贤操》之类的初学入门的作品,喜鸾弹《猗兰操》,引起了林良玉的高度重视。他不仅静心听着每一个音阶,而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指法,那按、揉、绰、注、撞、走、飞、推八法的运用,熟练而准确;微颤、显颤、上滑、下滑、按弹、推撞,六技得体适度。他惊叹地赞赏着喜鸾的琴艺,同时也在自思:“能把《猗兰操》弹到这般娴熟,可知她下了多少工夫。但她为什么喜欢这支曲子呢?以兰花的芬芳高雅自喻,这是才美双全女人的常情,可以理解,而那感伤生不逢时、不得知遇的情绪,又从何而来呢?”林良玉思而不得其解,最后落到四个字上:“女大当嫁”。他以为喜鸾是借孔子伤世的故事,暗喻自己婚事未偕的幽思。
林良玉自从在贾府家宴上见了喜鸾,惊喜地暗道:“真想不到,舅舅家里还藏着这么一位丽人!”
闲着没事,就想起了喜鸾,那脸儿,那眉眼,那身段,那琴韵,令他陶醉。
动情了,动心了。
合上眼,那丽人儿便在面前晃动;睁眼看时,那人儿又影儿也不见了。意马心猿,神惹情牵,挥笔填了一首曲子,自己动情入神地唱了起来:
她生得,
婷婷袅袅,
美美娇娇。
无半点儿俗家气,
有万种的天然俏。
粉脸儿闪露着多情的笑,
巧丹青难画难描。
似王母下瑶池,缺一对青鸟儿作前导;
如嫦娥出月宫,少一只玉兔儿怀中抱;
南海观音离宝岛,却把那净瓶忘带了。
见她时,如痴如醉,颠颠倒倒;
想起她,如寐如梦,魄散魂销。
他想起了贾政对他说的“这婚姻大事,也要有个长幼次序”的话来,猜想着贾政的话,似乎是有心嫁女的意思。
过了不几天,果然由北静王出来做媒,南安郡王作主,林良玉顺水推舟,满口答应,就把和喜鸾的婚事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