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个什么样的助理?








  说到贾母的偏心,我这个局外人也觉得有些太过了。贾赦的好歹且先不论,人家到底是长子,正经袭了官做了荣国公,为什么他住的地方,反倒只是从荣府花园里隔出去的一块地方,虽说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但到底不如不似荣国府那边轩峻壮丽。至于那个四通八达,轩昂壮丽的荣禧堂,就让二儿子贾政一家子占了,这事儿名不正言不顺,我是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但是最偏心的一点,恐怕还不在这住的房子上头,而在于老太太给两个儿子娶的媳妇上。王夫人,不用说了,四大家族之一的金陵王家,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王夫人的兄弟,官似乎做得比贾政还大,后来升了九省检点的。看王熙凤跟贾琏吵架,动辄就我们王家如何如何的派头,可知这个王家比起来京靠友的薛家,比起要正经大姑娘史湘云半夜做活的史家,甚至比起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贾家,都还厉害一些。
  可是贾赦娶了个什么老婆?邢夫人的胞弟邢德全又是个只知吃酒赌钱,眠花宿柳为乐,手中滥漫使钱的主。这邢大舅在贾珍那里鬼混喝酒吃醋,喝多了几口,便酒勾往事,醉露真情起来,乃拍案对贾珍叹道:“怨不的他们视钱如命。
  多少世宦大家出身的,若提起‘钱势’二字,连骨肉都不认了。老贤甥,昨日我和你那边的令伯母赌气,你可知道否?”贾珍道:“不曾听见。”邢大舅叹道:“就为钱这件混帐东西。利害,利害!”贾珍深知他与邢夫人不睦,每遭邢夫人弃恶,扳出怨言,因劝道:“老舅,你也太散漫些。若只管花去,有多少给老舅花的。”邢大舅道:“老贤甥,你不知我邢家底里。我母亲去世时我尚小,世事不知。他姊妹三个人,只有你令伯母年长出阁,一分家私都是他把持带来。如今二家姐虽也出阁,他家也甚艰窘,三家姐尚在家里,一应用度都是这里陪房王善保家的掌管。我便来要钱,也非要的是你贾府的,我邢家家私也就够我花了。无奈竟不得到手,所以有冤无处诉。”贾珍见他酒后叨叨,恐人听见不雅,连忙用话解劝。
  外面尤氏听得十分真切,乃悄向银蝶笑道:“你听见了?这是北院里大太太的兄弟抱怨他呢。可怜他亲兄弟还是这样说,这就怨不得这些人了。”连不太上得了台面,进不了老太太眼睛的尤氏都这么说邢夫人,可见这个大儿媳妇的为人家世,实在是一般。
  傻大舅说邢家的家私够他花的,就是邢夫人实在手头抓得紧,一个钱不漏的。不过我估计傻大舅有点喝多了瞎吹牛,其实没那么多。邢夫人叫来京投靠的兄嫂的女儿岫烟,省下月钱给父母,穷到要当了自己的棉衣。大冬天的岫烟跟姐妹们玩,众姊妹,都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李纨穿一件青哆罗呢对襟褂子,薛宝钗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丝的鹤氅;史湘云穿着贾母与他的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头上带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又围着大貂鼠风领。黛玉穿一个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罩了雪帽。邢岫烟仍是家常旧衣,并无避雪之衣。搞得平儿看不下去了,过几日才叫人给了她一件旧的大红羽纱的,还说“昨儿那么大雪,人人都是有的,不是猩猩毡就是羽缎羽纱的,十来件大红衣裳,映着大雪好不齐整。就只他穿着那件旧毡斗篷,越发显的拱肩缩背,好不可怜见的。”这么看来,邢家还是没钱没地位的可能性比较大。
  直到如今,婚姻关系仍然是政治手段的一种,娶一个好老婆,仰仗娘家的势力,好风凭借力送上青云的,不在少数。贾母此为,只怕是向来不喜贾赦,更无谓给他找一个厉害有背景的媳妇,到了家里还麻烦。家境平常一些的,进了贾府这个富贵圈,自然底气不足,也就闹不出个天来。
  贾母的这个心思,很多做人老板的也都有。想重用的人,给他配上一个能干精明的助理,一个细心周到的秘书,在那个部门里调进几个有能力有想法有干劲的年轻人,想不做出点成绩来都不容易。至于看到不顺眼的,那就发给他一个脑后生反骨的助理,一个天生八卦无事生非的秘书,在部门里充满了上班打毛衣的师奶和恨嫁的老姑娘,如果你不幸正是这样一个部门的总管,那么如果你有办法从荣府花园里划出去一块,在角落里自立门户,我还要恭喜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