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已言及,刘备少时与母以贩履织席为业,说明刘备对于手工技艺并不陌生。诸葛亮长于巧思,木牛流马,皆出其意。史言亮“好治官府、次舍、桥梁、道路”,“所至营垒、井灶、圊溷、藩篱、障塞,皆应绳墨。”加以亮素志在于吞魏还都,故对于攻守武器与军粮运送工具的研究尤为注意。《诸葛亮集》有《作斧教》、《作钢铠教》、《作七首教》以督励有关官吏提高武器制造质量。陕西汉中地区城固县三国墓出土了九件铜弩机;在定军山附近,出土了大量扎马钉和铜箭镞、铁刀等兵器。以上二地都是蜀汉军队打过仗或驻扎过的,应属蜀汉遗物。扎马钉有铜铁两种,四角锋利,每角约长0.5市寸,随手掷地,总有一角朝上直立。1964年3月在四川郫县太平公社出土的铜弩机上刻有铭文,系刘禅景耀四年(261年)二月卅日中作部造,机上铭文说系“十石机”(一石为120斤),一次十矢俱发。诸葛亮在《出师表》中称:“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帅三军,北定中原。”以诸葛亮的慎密、持重,若非其军队的装备确已达到精良程度,安能如此出言。魏将邓艾也说过蜀军“五兵犀利”的话。这些都说明蜀汉手工业发展水平是很高的。
诸葛亮对于关系国计民生最密切的盐铁手工业是极重视的,《三国志》卷41《王连传》载:
成都既平,以连为什邡令,转在广都,所居有绩。迁司盐校尉,较盐铁之利,利入甚多,有裨国用。于是简取良才,以为官属,自连所拔也。迁蜀郡太守、兴业将军,领盐府如故。
蜀中多盐井,以广都县为例,“有盐井、渔田之饶,大豪冯氏有鱼池、盐井,县凡有小井十数所”。在蜀汉以前,益州的煮盐事业由民办者甚多,所谓民办,实际是由大小豪民办。《三国志》卷43《张嶷传》言:“定莋、台登、卑水三县去郡三百余里,旧出盐铁及漆,而夷徼久自固食。越巂太守张嶷率所领夺取,署长吏……遂获盐铁,器用周赡”。越巂郡属于南中少数民族地区,这里尚将盐铁收归国营,内地各郡自然更不例外。蜀汉除先以王连领司盐校尉,较盐铁之利外,还以张裔为司金中郎将,典作农战之器。由于王连、张裔领导盐铁生产成效卓著,后来都升为丞相长史,说明蜀汉政府对盐铁事业是重视的。
蜀郡之临邛县除有井盐及铁矿石外,还有火井,即天然气。至迟到三国时,人们已知用井火可以煮盐,用井火煮盐,“一斛水得五斗盐,家火煮之,得无几也”。相传诸葛亮曾多次到临邛视察火井,还说井火因亮“一窥而更盛”。这当然没有可能,不过,对于这样奇妙而功效特殊的井火,急于增产富国而又长于巧思的诸葛亮,不可能不饶有兴趣而挖尽心思加以研究,他至少也会把前人已取得的最佳成果予以利用。据说诸葛亮任蒲元为西曹掾,令他在汉中熔金造器,可是,“汉水纯弱,不任淬火”,蒲元就派人去四川取涪水来淬火,最后制出了削铁如泥的钢刀三千口。从现在已经高度发展的炼钢技术来观察,恐怕涪水也没有多少强于汉水的地方,我个人揣度,蒲元派人到蜀取来的涪水也许即系利用井火,出于保密原因,而故意奇化其事,也未可知。
植桑养蚕是我国古老的传统。诸葛亮自言在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可知诸葛亮是把植桑养蚕和耕地种谷同样看待的。同时也说明当时当地人民是把有桑多寡作为衡量家财的尺度之一。当然,更可由此看出诸葛亮对纺织业的倡导和重视。如众所知,诸葛亮说过:“今民贫国虚,决敌之资,唯仰锦耳”。诸葛亮深知与强大的魏国为敌,光靠增产粮食和向农民征取赋税是不行的。因为过分征收赋税会失去民心,粮食也难以久存和远运。所以为蜀汉开辟财源的唯一捷径是用名贵的蜀锦去赚取巨额利润,从而支持庞大的军费开支。在诸葛亮的大力倡导和提高技艺的情况下,蜀汉织锦业盛极一时,左思《蜀都赋》说:“阛圚之里,伎巧之家,百室离房,机杼相和。贝锦斐成,濯色江波,黄润比筒,籝金所过”。这几句话,第一,描写了织锦作房的众多和兴旺;第二,形容蜀锦质高物美,冠绝一时;第三,表明蜀锦能换回大量黄金。《丹阳记》谓“江东历代尚未有锦,而成都独称妙。”《太平御览》卷185布帛条说:“三国时,魏则市于蜀,而吴亦资西道”。《三国志》卷32《先主传》注引《典略》言曹操死,刘备“遣军谋掾韩冉赍书弔,并贡锦布”。刘备素日以汉宗室自居,视操父子为篡汉仇敌,但因吴袭杀关羽,攫取荆州,备将东伐,故偷偷向曹丕弔唁曹操之丧,并送锦布,以行权宜之计。正如曹操曾给诸葛亮赠送鸡舌香一样,故《典略》的记述可能属实。《后汉书》卷82下《左慈传》记有曹操“遣人到蜀买锦”之事,按操比较崇尚节俭,而且禁止穿锦,尚且有购买蜀锦之事,说明魏蜀之间实际贸易并不很少。就蜀汉而论,诸葛亮以赚钱富国为先急之务,自然乐于与魏贸易,且贸易品种也不会只限于蜀锦一项。《左慈传》还言操向左慈表示喜吃“蜀中生薑”,于是,“语顷,即得薑还”。左慈即刻得到蜀薑之事,不过是玩弄魔术,进行欺诈,但魏境已有商贩出售蜀薑,则是完全可能的。诸葛亮曾经多次给孙权送去蜀锦,如《三国志》卷47《吴主传》注引《吴历》曰:“蜀致马二百匹,锦千端及方物,自是之后,聘使往来以为常。吴亦致方士所出,以答其厚意焉”。吴蜀既为与国,且有长江水运之便,故二国之间的贸易当较蜀魏之间为兴盛,自不待言。而蜀锦当能通过吴境从海道与东南亚及中亚各国进行贸易,也是意料中事。《蜀都赋》说成都市:“市■所会,万商之渊。列隧百重,罗肆巨千。贿货山积,纤丽星繁,舛错纵横。异物崛诡,奇于八方。布有橦华,麫有桄榔。邛杖传节于大夏之邑,蒟酱流味于番禺之乡”。《三国志》卷30《乌丸鲜卑东夷传》注引《魏略·西戎传》曰:“大秦道既从海北陆通,又循海而南,与交趾七郡外夷比,又有水道通益州、永昌,故永昌出异物。前世但论有水道,不知有陆道”。可以设想,蜀汉时与大秦(即罗马帝国)等国进行包括蜀锦在内的贸易必然较两汉有更大的发展,只是史书失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