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四年,周瑜找到孙策时,孙策亲率两万大军,打败了刘勋,把宛城围个水泄不通。
喊杀声、马嘶声和妇孺老幼们惊恐的惨叫声连成一片。江东兵将如狼似虎,宛城守军拼力死战,仍然节节败退,往东北方向溃退,大半个城区的主要街道很快失守。丹阳兵在已经占领的城区横冲直撞,见到可疑的人就抓,稍有反抗就格杀勿论。
两年前,小乔和孙中回到孙策的兵营里,没过多久,就觉得很孤独、很郁闷。孙策总觉得她轻佻,至少是情感不稳定,她爱一个人时,确实会献出自己的所有,但也很容易变心而喜欢上另一个人,所以就以长辈自居,对她严加管教。小乔不服,一见到他就吵着要自由,二人免不了大吵。
数月后的一天,小乔悄悄地逃出了兵营,回到宛城,竟然住进了太守刘勋的府上。
孙策向刘勋要人,刘勋不答应,非要周瑜亲自来不可。
当时,正是割据江东的关键时刻,会稽和吴郡尚未攻下,孙策无力攻打刘勋,又投鼠忌器,怕刘勋狗急跳墙,伤害了大乔。过了不久,孙策派出的密探回报:小乔和刘勋有旧情,她一直住在刘勋府上,且和他谈笑风生。刘勋并未派人看管她。
孙策本来就认为小乔风流轻佻,朝三暮四,一听这消息,就信以为真了,不再想着救她了,只想如何把大乔救出来。
原来,孙策攻占了曲阿之后,就和大乔通了音讯。
他本想派人把大乔秘密接出来,但乔公年迈,行动不便,主要是他觉得孙策对朝廷不忠,执意不肯投奔他,也不许大乔和孙策来往,令大乔夹在情郎和父母中间,左右为难。
大乔很温顺孝心。小乔在家的时候不多,她宁愿忍受相思之苦,也不忍离开爹娘而去,只等情郎攻下庐江郡再见。
孙策在未攻下会稽和吴郡之前,就开始图谋庐江了,制订了一个十分周密的计划。
庐江郡的近邻上缭城的太守刘夏,与孙坚有旧情。在兵荒马乱的年代,他孤身难保,就想投靠一个明主,不求称王,只想保住一场富贵。他看孙策文武双全,勇武过人,自转战江东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觉得江东必是他囊中之物,将来统一天下,也未可知,故而就写信,主动与孙策交好。
孙策当然愿意多笼络江东的实力派人物,也十分热情,回信以子侄之礼相称。孙策攻克吴郡之后,就写信给刘夏,请其助他一臂之力,出兵骚扰庐江郡,诱引刘勋出兵攻打上缭,使庐江空虚,孙策趁虚而入,即使刘勋及时回兵援救,孙策以逸待劳,也能轻易地击溃刘勋,一举而定庐江郡。
刘勋果然中计,觉得有了出兵上缭的口实,正是扩疆拓土的良机,就亲率大军杀向上缭。他的谋士们也曾提醒过他:孙策已经平定了吴郡,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庐江,此时出兵上缭,万一孙策趁机来攻,那就危险了。刘勋觉得谋士们的判断有理,但又觉得宛城和上缭并不遥远,孙策作战勇猛,四年前以少胜多,大败陆康,刘勋至今记忆犹新,但这四年间,他屯粮练兵,自以为卓有成效,觉得庐江郡兵精粮足,城池坚固,即使孙策来了,他的留守大军也能抵挡一个月。这一个月的功夫,他足可以攻克上缭,再挥师返回,与孙策决战。
再三思虑之后,刘勋还是决定出兵上缭。临行前,他听从手下谋士之言:将乔公一家人从舒县接到宛城,和小乔住在一起。一家人中,乔公夫妇和小乔都可自由自在,行动无阻,只有大乔受到严密监控。意思很明:如果孙策真的来攻打庐江,让他投鼠忌器。
小乔和刘勋心胸坦荡,光明磊落地相知相交,竟有手足之情。她希望孙策能成大业,但又不愿意看到孙策打败刘勋。她竟然天真地想:等到孙策和周瑜占据整个江东之后,依然能和刘勋和平相处,这就两全其美了。
孙策刚到宛城下,刘勋的留守大军不识厉害,主动杀出,想趁吴军立足未稳,一举击溃。没想到,吴军身经百战,骁勇凶悍,虽是立足未稳,依然队形不乱,且阵式变化多端。相比之下,庐江兵兵不精,将不强,尽管粮草丰足,武器精良,兵力也不少,还是挡不住远途而来的吴军的狂冲猛杀,在家门口被打得大败。
在血战中,孙策身先士卒,连挑三员庐江的猛将,无人敢挡其锋。吴军气势如虹,庐江兵将则心惊胆寒,急忙向刘勋求救。刘勋闻讯,大惊失色,不敢怠慢,回援宛城。
在第二仗中,刘勋也败得很惨。他想不明白,装备精良的庐江兵,在吴军面前,为何如此不堪一击,直到想起周瑜曾经的告诫:民富并不一定兵强。庐江人偏安太久,安逸无忧的舒服日子太多了,没有经过困苦和血腥的磨励,哪里能敌得过天天在血泊里打滚的吴军。
刘勋识得孙策的厉害后,就坚守不出。
他万万没想到,他手下最得力的大将李术率领本部数千精兵,临阵倒戈,出其不意地夺了城门,放孙策的大军进城。
李术,字孟尝,庐江人,出身贫贱之家,三岁丧父,五岁亡母,被一个好心的远亲收养,从小受了很多屈辱。十二岁时,他就独自出外谋生,据说参加过黄巾军,后来又投靠朝廷的军队,立了战功,黄巾军被平定后,他得到了一个小县城的校尉之职。
然而,李术并不因此满足,而是刻苦读书,练武不缀。三年前,他投靠了刘勋。刘勋见他文武双全,精干过人,对他的奋斗历程更是钦佩不已,很快委以重任。
在孙策攻打庐江之前,李术已经是刘勋所倚重的心腹大将。刘勋待李术不薄,赏地封官,煮酒言欢,想不到在此关键时刻,他在背后插了刘勋一刀。
刘勋慌乱中反击,效果甚微。在这个危急关头,小乔不忍心离开刘勋。
“大哥,眼下如何是好啊!”
“我已经向江夏郡的黄祖求救了,只要我们杀出城外,退守流圻,等到荆州兵一到,再和孙策决一雌雄。”刘勋听着四面都是吴军的喊杀声,“小乔,你快去孙策那里去吧。看这形势,我没把握能杀出城。”
“大哥,我不走。”小乔紧紧地拉住刘勋的手。
“去找周瑜吧。”
小乔的身子一颤,眼睛湿润了,手却抓得更紧:“大哥,等你脱险了,我再去。我留下来,很可能会帮上你……”
“大人,把大乔带上,就能杀出城。”一个亲兵提醒刘勋。
刘勋看着小乔,等着她说话。
“如今形势,只有这样了。”小乔很痛快地答道。
“好。”刘勋冲着小乔,很欣慰地笑了笑,就吩咐:“把乔公乔母带到地下室,那里最安全,等到城里平静了,再把二老送给孙策。”
孙策一进城,就命令黄盖率领一队骑兵,经小巷,直插西门,堵住了刘勋的退路。刘勋杀不出去了,在混战中又不能推出大乔,害怕普通的丹阳兵将不识她,只好退守城西的金元塔。
金元塔是宛城最高的建筑,塔高二十余米,塔基有富贵人家的庭院一样大小,且离地面有两米高,南北有栅栏,东西有数十层台阶,宛如一座小城堡。刘勋十分喜欢这里,经常派人来打扫并义务修补破损之处。刘家的亲友们更把此地当成聚会之所。
吴军初入城,不识金元塔之重要,未派兵将防守,刘勋没费多大劲儿,就占据了此地。吴军猛攻,被居高临下的庐江兵杀退了。在此之前,已经有百余名百姓来此避难了,其中竟然有一半是刘勋的亲友。吴军来得太快,刘家的亲友太多,刘勋哪里来得及带他们走。
吴军英勇且训练有素,不等有大将来组织,就自动排列好队行,准备下一轮冲杀。刘勋登高下望,见此情景,又敬又惧:这真是天下最精锐的军队,难怪孙策能横扫江东。他真是治军的奇才。
吴军正欲再冲杀,猛听得对方有人高喊:“刘大人有话要对孙将军说,请暂且休战。”
吴军都以为刘勋要投降了,就一面严阵以待,一面飞马禀告孙策。孙策也这样以为,策马来到,喊刘勋出来对话。
于是,刘勋就推出了大乔。
孙策果然不敢下令强攻,又不想轻易放走刘勋,气急败坏之下,就将刘勋的所有亲朋故友都抓了,扬言,大乔若是少了一根毫毛,这些人都要陪葬,并血洗宛城。刘勋只要归顺,才是唯一出路。
双方紧张地对峙着。
就在此时,刘勋从亲友口中得知:吴军专横残暴,稍有不从和不满者,一律格杀。就连刘勋年迈的乳娘,只说了不满的话,也被杀了,还有……
刘勋和小乔都听得目瞪口呆,血往上涌。
等到天明时,周瑜赶到了。
这两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周瑜始料不及,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但他坚信小乔对他的爱。
“小乔绝不会背叛我。”
“公谨,小乔是爱过你,爱得发疯,为了你她连死都不怕,这不假。但是,女人的心都是善变的,尤其是小乔,很轻佻的,我们的密探亲眼看她和刘勋在一起谈笑。两年了,他们……”
“伯符!你不要污辱小乔!”周瑜声音很大,把孙策吓了一跳,后面的话就咽了下去。
“公谨,我不是污辱她,只是把真相告诉你。大乔来信告诉我,刘勋并没有囚禁小乔,她想回家就回家,但为何不到我这里来呢?毕竟我是她的姐夫兼情郎的生死兄弟。”
“这……我相信……她一定有合理的理由。”
“公谨,我们兄弟刚见面,不要吵了。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就是了。”
周瑜单骑金元塔前,不带任何兵器,要见刘勋。
刘勋一听是周瑜出来了。
“你想救小乔,就进城来吧。”
周瑜大声说:“好,我这就进去。”
他说着,就跳下马,大步走过去。
吴军不敢向前,都回头看孙策。
由于周瑜离敌军越来越近,孙策也不敢轻举妄动,急得大叫:“公谨,快回来,快回来。”
周瑜回过头,冲着孙策笑了笑,又挥了挥手,示意孙策不要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和小乔经历了生离死别,她已经把贞操给了我,绝不会再背叛我。她在刘勋府上待了两年,一定有她的理由。
七年前,我刺杀刘勋,刘勋都没有杀我,并且放小乔回到我身边。可是如今,刘勋身陷绝境,为了生存,很可能会凶恶和无耻一次,把我、小乔和大乔统统做为人质,杀了泄愤,也不无可能。
然而,我若不进城,小乔一定会伤心的,以为我不够爱她。她以为我无颜回舒县娶她,就不畏艰险,千里迢迢到寿春看我,何时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心上了?如果这次刘勋杀了我,小乔一定不会独活,我们为情死在一起,值得。我不进城,小乔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孙策拉不回周瑜,只好下令吴军后退百余米,但将刘勋的百余名亲友都推到前面。
周瑜来到刘勋面前,不由得怔住了,只见他的脸苍白憔悴,满是疲倦和悲凉,昔日的清高和自信不见了,双眼布满血丝。数年来,他自以为兵强马壮,人心归附,不求称王称霸,至少能保一方平安。他和孙策一战之后,才想起周瑜八年前的话:富庶之地和贫瘠之地相争,失败的例子并不少见。民富不一定兵强,在乱世之中,兵不强,民富焉能长久。
“你真的来了,就不怕我杀了你。”
“能不杀人的时候就不杀人,能不做恶的时候就不作恶,这是你的信条。”
“此时非彼时了,狗急了会墙,何况人呢?”
周瑜表情很平静,毫无惧色:“那我有一个要求,我要和小乔死在一起。”
“你以为小乔真的会跟你去死吗?”
“一定会。”
刘勋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拍了拍周瑜的肩:“小乔没有看错人。”
“小乔呢?”
刘勋招了招手,示意周瑜坐下:“这两年,小乔很多时候都住在我家,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不介意吗?”
周瑜很自信地说:“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相信小乔对我的忠诚,也相信你是个光明磊落的大丈夫,对她一定会以礼相待。即使你深爱着她,也不会强迫她,只会把这种爱深埋在心底,一心一意地让她快乐。”
刘勋问:“为什么?”
周瑜微笑着说:“因为我若是你,也会这样做的。”
刘勋凄苦地笑了:“知我者,公谨也。这两年,小乔没有一天不想你,她没有辜负你,你也没有辜负她。”能得到这种理解,他很欣慰,却没忘了替小乔解释:“小乔是有点任性,孙策对她管得太严厉了,她受不了,就跑回来了。在家里,又受不了乔公的管教,就经常到我的府上透透气。”
周瑜没想到刘勋这样爽快。
小乔一见到周瑜,顾不得刘勋在场,就扑到他怀里,泪水长流。
“公谨,你和伯符情同手足,你的话他可能会听。”小乔来不及倾述别离之情,就说,“你救救刘大哥吧,他是天下难得的好人……”
刘勋厉声说“小乔!不要替我求情。我恩怨分明,和孙策势不两立。你不要废话了,快跟公谨走吧。”
他挥了挥手,就转过身,眼睛忍不住湿润了。
他很爱小乔,但她性格刚烈,不能强迫,他只能以礼相待。日复一日,朝夕相处,虽然没有肌肤相亲,他也感到许多欢乐。日子一久,他觉得这种关系也不错,不想去改变了。如今面对着和小乔生离死别,他的心很痛。
小乔没有走,她拉住刘勋的手,流着泪说“大哥,你不要固执了。只要你放弃前嫌,我、周瑜和孙策都是你的亲人。”
“别提孙策那个畜牲。庐江的父老乡亲们都看着我呢,我死也不会向他低头。小乔,我杀你姐姐,只是替庐江人行道,给父老乡亲一个交代。你恨我,我也要这样做,谁叫她至死也不肯离开孙策。你劝我,还不如去劝她。”
“你不放大乔走?”周瑜吃惊地问。
“这不能怪我,大乔宁可和小乔断绝姐妹关系,也不愿放弃孙策未婚妻的身份。其实,她和孙策还没有婚约。”
周瑜不解地问:“伯符做错了什么事,你们这样恨他。”
“孙策凶残暴戾,杀人如麻。他攻破庐江郡城后,坑杀的无辜降兵和百姓,数不胜数。如今又把这么多人拉到阵前,随时都可能杀死。庐江的小孩子一听孙策的名字,都不敢哭了。庐江人就是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会向这种恶魔屈服。”
“果真如此吗?”
“我大哥说的句句是实。”
小乔这样称呼刘勋,亲切而又自然。在刘勋府上,她和刘勋以兄妹相称,刘府上的人都很喜欢她,刘勋的三个孩子都亲切地称她“姑姑”,仆人们称她小姑奶奶。
“你那个义兄自以为天下无敌,就骄横自负,谁敢有半句怨言,一律格杀。我大哥的奶娘吴婆婆善良得简直就是活菩萨,城破之前,她说自己有病,不随我们走。我大哥觉得她是个年迈的老人,又非刘家的嫡亲,孙策不会伤害她。哪里知道,她就死在孙策的刀下。”
周瑜替孙策辩护:“一定伯符的手下人干的。伯符统领千军万马,不可能看住每一个部属。”
“是伯符亲口下令杀的吴婆婆,还有张家两百多名亲友和门客。”
周瑜看着刘勋和小乔悲愤的表情,不由得他不信。
“伯符怎么会这样呢?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不信,你就到城里自己看吧。”刘勋悲愤地说,“听说在攻克会稽的东冶城时,这个恶魔也下令血洗,无辜被杀者不计其数。”
周瑜见二人说得十分悲愤,急忙转移话题。
“刘大哥仁义双全,就该替庐江的父老乡亲的生死安危着想。这几年,伯符心中只有大乔。你若杀了她,以伯符的性格,必然会血洗庐江郡。”
“庐江人可杀不可辱。”刘勋拍案而起,十足的英雄气慨,“宁可玉碎,不得瓦全,否则就会被天下英雄耻笑。”
“刘大哥,你一时冲动,就会成千上万的人头落地,这值得吗?我有一条两全之策。”
小乔急切地问:“快说。”
“识时务者为俊杰。孙策占据了曲阿、丹阳、吴郡、会稽等大片江东领士。连你都不是他的对手,望眼江东,谁还能挡住他的大军呢?既然如此,刘大哥就要想一想后路了。”
“难道让我投降孙策!那我死后如何去见惨死的乡亲父老?怎么去见我的乳娘,这万万不行。”
“不是投降孙策,而是投奔曹操。”周瑜说:“曹操英明果敢,乃一代雄才,统一北方已成定局。以您的治国之才,他一定会重用,到那时,区区的一郡之首,不在话下。”
刘勋苦笑着说:“我还能活着出城吗?孙策非要我投降不可。”
“你如果放了大乔,我在北门留一条路。据说,在流圻等地还有两万兵马,你也可以平安地带出庐江,投奔曹操就有了资本,一定会受到厚遇。”
“宁为鸡首,不为牛后。”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古以来,皇帝只有一人,更多想称帝,或是想长久割据一方的人,都将被消灭,威风自在一时,最终家破人亡,子孙被斩尽杀绝。而有的英雄豪杰投奔了明主,封侯拜相,一生荣华富贵,子孙满堂,名留清史,有何不好呢。曹操统一了北方,你又岂止是一郡之首。在狂风骇浪的汪洋大海中,宁可做巨船上的一片帆,也不做一叶独木小舟。这是明智之举。”
小乔抓住了刘勋的手:“大哥,你就听了吧。这么多年,你对庐江的父老乡亲算是仁至义尽了。你再死战下去,反而害了他们,于公于私都不利。”
“孙策会让我带着两万兵马出庐江。”
“我的话,孙策会听的。”
“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孙策。”
“我和小乔,还有大乔护送你出城,你到了安全地带,再放了我们。”
刘勋走到窗前,望着天空一声长叹,思考良久,猛地转身跪在周瑜面前。
“公谨,我这是替庐江百姓们跪的。孙策凶残,杀人如麻,我有心无力,致使庐江百姓落到他手中,我真担心啊。你也是庐江人,庐江百姓对你有生养之恩,虽然逼得亡命他乡,但人不亲土还亲呢,你要多替这片土地尽心尽力啊。”
周瑜感动得热泪直流,也跪在刘勋面前。
“每个庐江人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此话若有半句假意,让我死于乱箭之中,马蹄之下。”
刘勋给周瑜磕头:“这是我替庐江的父老乡亲们磕的,你一定要受……”
孙策兵不血刃占领了宛城,和朝思暮想的大乔团聚。二人不顾众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久久说不出话来。
周瑜等到孙策和大乔的激情过后,把孙策请来。
“伯符,你在庐江郡城杀了三千多人?”
“那都是刘勋的死党,不把他们杀光,庐江郡如何能长治久安。”孙策觉得没什么不对,满不在乎。
“想长治久安,人心归附,就要广施仁政。即使那三千多人是刘勋的死党,也该用怀柔的政策进行分化瓦解……”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用怀柔的政策,不如杀了他们,省心省力。”孙策哈哈地笑了两声,得意地向周瑜讲述他的光辉战史:“我小霸王孙策于万军之中杀入杀出,如履平地。有一次,我只带十几个亲兵打猎,遇到严白虎一百多人的飞豹队,我没有退,第一个冲杀过去。我的亲兵随后跟上,各个如同猛虎下山。我一枪挑死了为首的那员大将,把十倍于已的敌人杀得大败。十几个人追杀一百多人,那感觉太妙了。攻打庐江郡城时,两军交战,我冲在最前面,先挑杀了刘勋的三员大将,我的将士们见此情景,无不奋不顾身,把庐江兵杀得抱头鼠窜。”
他使劲儿拍了一下周瑜的肩:“如今,你又回来了,这江东显得太小了,哈哈哈!”
周瑜望着不可一世的孙策,气呼呼地说:“庐江人都在说你滥杀无辜。”
“一定是刘勋的死党在诋毁我,等我查出来,把他们都杀了。”
“孙大将军!”周瑜指着孙策,大声:“你嗜杀成性,如何得人心,成大业呢?”
孙策的声音也提高了:“我手下人才济济,谋士视我如兄弟,竭心竭力,武将视我如手足,肯在阵前效力,我怎么不得人心了。”
他见周瑜的脸红了,嗓门就低下来,把周瑜按着坐下:“我的好兄弟,你不要听小乔和刘勋的一面之词。刘家在庐江郡称雄数十年,门人故友自然不少。不把他们杀光,我们如何立足呢?刘勋是个草包,小乔是个小女子,他们懂什么呢。”
这一次,二人不欢而散。
周瑜并不肯罢休,又和孙策谈了几次。孙策不胜其烦,就表面认了错,内心却不以为然。他要把宝贵的精力用在治军和征战上,不想和周瑜在此事上纠缠。
周瑜指责孙策的同时,不得不承认孙策爱兵如子,视将如兄弟,尤其是对张昭等几位年长的名士,私下里都以晚辈相待,受到贤才们的一致好评。
在宛城,周瑜和小乔,孙策和大乔同一天举行婚礼。
江东还未平定,婚事一律从简,但这两对经历了生生死死的有情人,回想起情路历程,都感激苍天有眼,幸福得泪水直流,婚后的恩爱和甜蜜就不必说了。
乔夫人乐得合不拢嘴。
乔公在现实面前和张昭等人的劝说下,也接受了孙策和周瑜。
“周郎,这两年,我并不是总在刘府,也常回家。”
“你不用解释,我相信你。”
“但是我还要说,你远在寿春,让我去哪里呢?在家,我爹天天给我讲道理和道德观念,动不动就要执行家法,烦死了。我和伯符不和,他在我面前,和我爹差不多,我干这个不行,干那个也不行,两年时间,非把我闷死不可。”
“刘勋是怎么对你的?你怎么和他那么投缘?”
“我不说,说了怕你吃醋。”
“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了,我还吃什么醋。你说出来,我也好学学。”
“你们都把我当成了小孩子。刘大哥除了一心一意地呵护我,还把我当成了朋友,什么事都对我说,还征求我的意见。虽然我的意见很幼稚,但每一次他都认真地听,从不走神,更不嘲笑我,事后还很婉转地指正我的错误,令我既增长了见识,又不会感到尴尬。我听刘大哥讲了许多天下大事和人间精彩的故事,才感觉天下原来好大好精彩,原来心灵还有许多扇门,这些门被你、我爹和伯符锁上了,是刘大哥把它们打开的。”
“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嫁给刘勋。”
“当然会了。”小乔钻到周瑜怀里,“可是,人生根本没有如果,一女也不能嫁二夫。”
正当周瑜和孙策陶醉在新婚的甜蜜时,流圻却传来消息:刘勋到了流圻,并没有投靠曹操,而是和赶来增援的黄祖会师,摆出阵式,欲夺回宛城。
孙策向来好战,但此时,他正与大乔缠绵不已,难舍难分,却不得不弃佳人而披盔带甲,一百分的不情愿,气得咬牙切齿,非要把出尔反尔的刘勋碎尸万段。周瑜也不想和小乔分离,但怕在孙策面前觉得脸上无光,就积极出征。
小乔拉住周瑜的手:“刘大哥是受了黄祖的胁迫,或是一时糊涂,被他花言巧语迷惑了。你到阵前再劝他,他能临阵退出战场,吴军也能减少许多伤亡。万一他不听,打败他后,千万不要让伯符杀他。”
周瑜见小乔苦苦哀求,只好酸溜溜地点了点头。
刘勋刚到流圻,黄祖的援军也到了。
黄祖力劝刘勋振作精神,再与吴军决一死战,胜了可以夺回庐江,报仇雪恨,败了就退回江夏郡,投靠刘表。
“荆州人才是孙家父子的克星,这么多年,孙家父子屡次攻打荆州,都未得逞。孙坚就战死在襄阳。”黄祖进一步诱惑刘勋,“背井离乡,寄人篱下,不到万不得已,岂是大丈夫所为。荆州是庐江的近邻,也是强援,孙策和周瑜如同虎狼,荆州和庐江唇齿相依,唇亡齿寒,刘景升和我都是会全力支持你。你有荆州之强援和庐江之民心,随时都可能夺回庐江。”
刘勋犹豫再三,就答应了。
他出尔反尔,觉得对不起周瑜和小乔,但他更恨孙策的残暴,更想替死去的亲人和父老乡亲们报仇,更想重回庐江。
吴军刚一从宛城启程,周瑜就说。
“伯符,到了流圻,我偷偷进城去见刘勋,讲明利害,要他中途退出。”
“不行,这太危险了。”孙策拍了拍周瑜的肩:“公谨,我没有怪你。当初不放了刘勋,大乔也很危险,这事扯平,我们没吃亏。你这次去见刘勋,他就毫无顾忌了,何况还有黄祖。如果被他发觉,恐怕连刘勋都保护不了你。”
周瑜觉得孙策的话有理,他不怕刘勋,却怕黄祖,便想了一个折衷办法,给刘勋写了一封信,派一个亲信乔装成小商贩,混入流圻城。
在信中,他一句也没有指责刘勋,反而表示理解,但深刻剖析了荆州、江东乃至天下的时局,讲明利害。
刘表外貌儒雅,心多疑忌,懦弱无能,且已年迈,不思进取,两个幼子昏庸无能,难当大任。荆州丰饶,北有汉水、沔水,直达南海,东接东吴,西通巴蜀,乃兵家必争之地,值此乱世之秋,荆州东有孙策,北有曹操、袁术,荆州迟早是他人之物。凭刘勋和黄祖联军,也未必能敌得过孙策。即使这一仗重创孙策,也是两败俱伤,孙策和黄祖都可以从后方再调兵马,只有刘勋再无兵可调。手中无兵,必遭荆州人所蔑视和遗弃,即使吴军退出庐江,庐江必被荆州所得。
刘勋接到周瑜的信,十分羞愧,信中的字字皆击中了他的要害。
我和孙策拼个两败俱伤,就再无兵可调了,到那时,即使没有孙策,庐江也将被荆州人所得。何况,孙策勇武无比,周瑜智谋深远,算无遗策,远非刘表和黄祖可比。黄祖凭长江之险,江夏城之固,尚能保一方平安,若论深入庐江,与孙策和周瑜对阵,几乎没有胜算。如果我带一群残兵败将去投奔曹操,岂能得到重用?
刘勋经过一整夜的深思,在第一缕晨光划破黑暗之时,终于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走为上策。他给周瑜复信,讲述自己无意违背信义,只是受黄祖胁迫,身不由已。
刘勋还和周瑜订好默契:他和黄祖分兵两路迎战,庐江军从北城门出战,黄祖的江夏兵从东城门出战。临阵时,庐江军一触即走,撤出战场。
刘勋深知黄祖性格倔强而又嗜杀,与孙策仇恨太深,如果说明自己的意图,劝他退回江夏,他绝不会答应,自己反而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周瑜接到刘勋的信后,大喜,他亲率一路人马,与刘勋对阵;孙策则率另一路人马迎战黄祖。
刘勋一看见领兵的人是周瑜,就一马当先,直冲过来,不让一兵一将跟随。周瑜见此情景,知道刘勋是真心,也打马迎过去。
“公谨,要说的话,信里都说了,我们后会有期。”
“保重。”
刘勋和周瑜装模作样的拼了几招,就策马回走,率大军离去,还故意扔下一些盔甲器械。吴军在后面虚拟地掩杀一番,就杀向东城门,增援孙策。
在孙策和周瑜的夹攻下,江夏军很快就溃不成军。
黄祖在心腹亲兵的拼死保护下,才杀出重围,退回江夏,急向荆州的刘表求救。幸好豫章郡和庐陵郡还没平定,孙策和周瑜暂时无意攻取江夏。
第二年,孙策和周瑜又平定了豫章郡和庐陵郡,形成了割据江东之势。
这一年六月,,小乔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周珊。
也就是这一个月,袁术被曹操攻击得无处可去,只好投奔袁绍,但被曹军阻击,跑到江亭时,忧惧成病,吐血而死。他迷信的传国玉玺被前任广陵郡太守徐谬献给了朝廷,得到一笔丰厚的赏赐。
消息传来,周瑜和孙策几分感慨,几分伤感,在院中设了香案,以晚辈之礼遥祭袁术。
周瑜彻底不眠,思想袁术的一生:少年有为,闻名天下;青年不畏强暴,任用贤才,笼络人心,成了割据一方的诸侯;取得一连串的成功之后,他就慢慢变了,生活奢靡贪淫,狂妄自大,意志软弱了,精神松懈了,甚至还自以为是真命天子,不速亡而何待。
他又反躬自省:袁术少年时,何尝不像我一样,志向远大,日日求进,成就了一番大业之后,权力大了,奉承的人多了,身边的美女多了,才慢慢变得昏庸无能。我和伯符也快成大业了,袁术的今天会不会是我们的明天呢?
他又想孙策:随着江东的不断平定,伯符越来越骄狂自负,不可一世,连曹操和袁绍他都不放在眼里,如此下去太危险了。而我呢?周游天下的那两年最苦最难,也最刻苦最有激情,长进也最快。和小乔热恋时,学业最荒废,现在大业初成,小乔在怀,更是如此,看书的时候少了,陶醉的时候多了;思考的时候少了,谈笑的时候多了;有许多回,只是为了这顿饭吃什么而想了好半天,我以前每天都晨读,自从娶了小乔后,这个习惯就没了,搂着她香软的身子,不愿意起床。照此下去,我和伯符不也慢慢变成了袁术。
想到这里,周瑜如中电击,翻身起床。
小乔被惊醒了,拉住他的手,柔媚地说:“周郎,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去找伯符。”
周瑜好半天才敲开孙策家的大门,一定要见孙策。孙策不得不起来见他,身上还带着大乔的余香,打着呵欠,一脸的不乐意。
周瑜细数袁术的败亡,听得孙策心惊胆寒,连连表示要以此为鉴,励精图治。
袁术死后,他的堂弟袁胤害怕曹操,不敢留在寿春,听从大将张勋之言,投奔孙策。
周瑜闻讯,不由得想起了袁雅:她如今成了丧家之女,一定很可怜,我要把她接来,细心教导,让她嫁个好人家,安乐地过一生。我这么做,小乔会不会发脾气?我和她本来就有绯闻,如今这么爱护她,岂不是弄巧成拙了?江东人会怎么想?一定会影响我的清誉的。
唉,这件事只好拜托伯符了。
谁知孙策一听,就直摇头。
“大丈夫可杀不可辱。那个臭丫头,竟然把一碗热汤倒在我的头上,我不把她吊起来打个半死,就算我对袁家有情了,就算我心胸宽阔了。”
“大丈夫胸怀坦荡,何必和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呢?”
“公谨,你和那臭丫头是不是真的有情?我告诉你,在你之前,她……”
“伯符,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她清清白白的。”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照顾她呢?”。
周瑜不愿意和孙策多说,想来想去,觉得只能去求孙权。
汉王朝的特使刘琬来到江东,曾说:“我看孙家几兄弟,个个都很优秀,才能出众,聪明、通达,但都享年不长。只有二弟孝廉,形体魁伟,相貌不凡,有大贵的仪表,年寿又最高。你们不信,就记住我的话。"孙权很懂礼仪,对部属关爱倍至,对贤臣名士恭听请教,从不以“少主人”自居,尤其是对周瑜和张昭,十分尊敬,不论在何种场合,都是先行礼问候。
孙权很痛快,满口答应:“公谨大哥,这是你求我的第一件事,就放心吧。”
他亲自出面,为袁雅置了一座宅院,派了四个侍女服侍她。
袁雅闲来无事,孙权就请人教她棋琴书画。袁术死后,经过了几个月的流亡逃离,她完全变了,不再任性胡为,甚至懂得了察言观色,讨别人的欢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一天夜里,周瑜由孙权领着,偷偷地来看袁雅。她竟然知道跪地下拜,感激涕零,没提过去的事。不知怎么,周瑜心里一阵酸楚,好言安慰她。如果不是他和小乔情太深,真想娶袁雅做妾。此后,周瑜经常派人送东西给她。
周瑜请孙权快点给袁雅物色一个婆家,她有了归宿,就了却了他一块心病。对此,孙权竟然一拖再拖。想不到半年后,孙权和袁雅竟然暗中相恋了,只是害怕被孙策知道,才不敢公开。其时,孙权已经娶妻谢氏。
周瑜闻知,又奇怪又好笑:男女之情才是最深不可测的,比天下大势还要复杂。仲谋怎么会喜欢上袁雅?
孙策死后的一年,孙权正式将袁雅接入家中,纳为爱妾。袁雅的哥哥袁耀因此富贵,不久便官拜郎中。
孙策崛起于江东,曹操无力讨伐,就笼络他,推荐他担任讨逆将军,封吴侯,并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孙策的弟弟孙匡,为儿子曹璋娶了孙贲的女儿,还聘请孙权和孙诩到许都任职,被孙策婉拒。
周瑜一直很清楚:江东和北方的统一者迟早要有一场生死之战。
数年的努力,周瑜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情报府。
府衙设在一座不起眼的大院里,负责处理日常事务的就是在曲阿之战中立过大功的司马功。只有周瑜、孙策、张昭和程普四人知道司马功的真实身份,他不能决策的重大事情,就直接请示周瑜,周瑜不在是孙策,孙策不在是程普,程普不在是张昭。
司马功遥控了三百多名精干的密探,奔忙于各地,其中有一大半分布在洛阳战区的各处要地,各种情报如江河入海,源源不断地流入江东,经过筛选分类,最后摆在周瑜的案头。为此,所需经费直线上升,但周瑜觉得很值得,孙策也完全支持。
袁术败亡后,洛阳战区能和曹操争霸的只有袁绍了。
曹操消灭了袁术和吕布,袁绍也击溃了公孙瓒。公元200年,在官渡,二人终于兵戎相见,江东成了争相拉拢的对象,江东又面临重大抉择。
孙策问周瑜:“袁绍和曹操,我们应该站在哪一边。”
“以江东之力,不足以图谋北方,只能扶弱抗强,相互制衡,使我们腾出手来攻取巴蜀。”
“这我知道,但曹操和袁绍谁强谁弱呢?”
“我在袁术身边前后呆了两年多,对袁绍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发现他们兄弟有着惊人的相似,都是志向远大,年少有为,不畏强暴,努力奋斗,等到创立了基业,就走下坡路了。袁绍自从统领四州的军务,成了北方最大的割据势力后,就目空一切,独断专行,生活腐朽,锐气尽失。”
“那曹操呢?”
“曹操很早就把袁绍视为敌人,而袁绍则把曹操当成朋友。在曹操攻打雍丘的张超时,袁绍居然还帮助曹操。曹操在攻打刘备时,袁绍想偷袭许昌,只因爱子重病,就轻易放弃了难得的良机。袁绍若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不是难事,但他偏偏把这个机会留给了曹操。由此可见,袁绍绝不是曹操的对手。”
周瑜顿了顿,接着说:“袁氏兄弟少年时,确有志向和雄才,也许不在你我和曹操之下。然而,他们依靠运气和家族的影响,壮大得太顺利了,渐渐就得意妄形了。”
孙策深有同感:“创业难,守业更难。一个人未经历许多挫折和磨难就成功了,绝不是好事。”
“我在曹操身上花的精力最多。他出身于世家大族,但是宦官之后,在士大夫阶层中,受过歧视和白眼,创功立业之欲望极强。更厉害的是,曹操是个打不死的人。他被董卓、吕布和张绣打得惨败,却总能东山再起,再次壮大。这一点,袁术就没有,袁绍也做不到。我还多次观看过曹军的作战演习,训练相当有素,阵法变化无常,是我见过的战斗力最强的军队。”
“那我们就联合袁绍,攻打曹操。”
“若能趁此时机,把献帝和满朝的文武大臣劫持到江东,就等于又攻克一个江东。”
“对,就偷袭许昌,在曹操的背后插上致命的一刀。”
这天,周瑜正看着小乔给他收拾出征时的行装,一个叫许安的人求见。
许安的父亲就是原吴郡太守许贡,是曹操的好友,和乔公也很熟。前几天,孙策得到了秘报,说许贡和曹操私通,替曹操刺探江东的情报,就将许贡一家四十余人都抓了起来。
许安跪在周瑜面前,磕头流血:“周将军,家父绝不是曹操的内奸,求你救他。我们听说,孙策最听你的。三天后,家父就要问斩了。”
“孙策有确凿的证据吗?”
“没有,只是怀疑。家父是说过几句讽刺孙策的话,也和曹操有书信往来,但那只是叙旧,并无反叛之意。家父还劝说过孙将军,要归顺朝廷,做中兴汉室的功臣。孙将军听了,可能不高兴了。”
他话锋一转,“孙策是听了庐江郡太守李术的谣言,才怀疑家父的。李术只因某件小事,就对家父怀恨在心,如今他飞黄腾达了,就阴谋报复,抓了许家的几个门客,诬陷他们给曹操传递情报。”
“是李术!”周瑜顿时更关注了。
孙策攻占庐江郡后,就任命李术为新郡守。当时,周瑜就觉得不妥,但他和小乔沐浴于爱河之中,心醉神驰,就没再细想。
滥杀无辜,人心如何安定。周瑜觉得这是大事,就去问孙策。
孙策很气愤地说:“我赦免了他,让他继续过富贵的日子,他不思图报,反而心怀不满。”
“只因他心怀不满,你就杀了他?”
“他是江东的祸根,不如早早除掉。何况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保皇派,极力反对江东割据。他是江东保皇派的首领,这种人不除,始终是后患。”
“没有确凿的证据,怎能随便杀人?”周瑜很气愤,“你杀了一个许贡,就会失去成千上万颗民心。我们的下坡路,可能就从这件事开始。”
孙策不愿意和周瑜纠缠这些小事:“先把许贡关押起来,派人明查,再做处置。”
“我看,还是把许贡放回家,派人严密监视就是了。”周瑜看出孙策是敷衍自己:“伯符,治国治军没有小事,小事对了是小事,错了就是大事。”
孙策有点不耐:“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好了,公谨,偷袭许昌迫在眉睫,这件事就交给手下人做吧。一会儿,仲谋就来了,我们三人还是精心制订作战计划吧。”
大乔出来了,给二人沏茶。
婚后,她出落得更动人了。
“公谨,小乔和刘勋对你说了许多伯符的坏话,你可别信。刘勋和我们有仇,小乔是我妹妹,我最了解她,说话很偏激的。”在她眼里,伯符做什么都是对的,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一会儿,仲谋也来,你们不要走了,我亲自下厨去。”
正说着,孙权就到了。
偷袭许昌事关重大,周瑜和孙策都慎之又慎,每个微小的细节都要讨论几遍。
经过密商决定:周瑜为先锋,驻军江夏,密切关注曹操的动向;孙策在吴郡调度各路人马,陆续向江夏集结;时机一到,二人就率大军攻打荆州,取路直袭许昌;留孙权和张昭镇守江东各郡。
最后,周瑜才说到了李术。
“伯符,这一次,你是不是用人失当?李术可是个反复无常的人。”
孙权也跟着附和:“他背叛过黄巾军,在危难之际背叛了刘勋。当我们有危难了,他会忠心吗?”
孙策当然明白,但他也有自己的道理:“有两种人才可以用,一是忠肝义胆的,二是识时务的。李术属于后者。刘勋之流,如何与我辈相比。李术此举算是弃暗投明。何况我是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才任命他的。”
“李术和许贡有过结,你知道吗?”
“这是许家人的认为,不足信。许贡确实有太多的可疑之处了。”
最后,周瑜再三强调:“没有确凿证据,千万不要乱杀人。若是是非难辩,就把许贡一家赶出江东即可。能不杀人的时候,就不要杀人,这是刘勋治理庐江的信条,所以庐江郡才一直安宁富庶。刘勋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但他许多精辟的见解,很值得我们学。”
“好,我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不会杀许贡的。”孙策点头答应。
周瑜走后的第二天,李术又抓到曹操和许贡秘密来往的秘使。
此人叫赵馗,曾经是许贡的心腹门客,一年前离开许府,邻人们都不知其去向。在赵馗身上搜出一封曹操的亲笔信,请许贡刺探军情,联络旧部,做曹军的内应。
在孙策面前,赵馗供认不讳。
孙策大怒,当即就把许贡抓来,与赵馗和李术对质。
许贡年已五旬,瘦小而又硬朗,脸上的皱纹很深,是个很倔强的人,他一见李术和赵馗,就大叫:“好二恶贼,何必苦苦害我。孙将军,我冤枉啊!”
“许公不必心急,请坐下慢慢说。”孙策表情很和蔼。
许贡自以为孙策不会相信一面之词,就大胆坐了:“孙将军,这个赵馗本是我的门客,我待他不薄,可他生性淫荡,不知羞耻,竟然和我的一个爱妾私通。当时,我一是抱着慈悲宽厚之心,二是不想家丑外扬,就从轻发落,把他赶出府。想不到这个小人不识好歹,竟然恩将仇报,伙同他人害我。”
他接着又说了他和李术的关系:“我和刘勋的父亲是好友,刘勋掌管庐江后,经常请我到他府上,畅谈大事。我见到李术,觉得他目光机诈,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不可重用。可惜刘勋不听我的话,最终被此人坏了大事。”
李术反驳:“大丈夫在世,当遇明主,必要以死相随。古今豪杰,莫不如此。你和刘勋自不量力,以卵击石。难道我陪你们死战到底,就能战胜孙将军吗?”
孙策摆了摆手:“许公,我叫你来,不是想听你评论谁,只是问你有没有和曹操通信。”
“那只是私信而已。就连你的岳父乔太尉,也接到过这种信。”
李术说:“许贡,你给曹操献计,陷害孙将军,这可是千真万确的。”
“那只是想让孙将军入朝为官,怎么能说是陷害呢?”
“我有一封许贡写给曹操的亲笔信,可以证明他确有害将军之意。”赵馗将一信呈给孙策,“许贡的字很有风格,很容易辩认。”
孙策接着信一看,只见信上写道:
孙策骁雄,与项籍相似,宜加贵宠,召还京邑。若被诏,不得放还,若放于外,必作世患。
“这封信是真是假。”孙策问。
“不错,这封信确是我写给曹操的。但是,这不是陷害,只是为了天下百姓,也是替将军着想。将军进京,担任要职,中兴汉室,名垂千古,有何不好?”
“那你为何不写给别人,偏偏要写给曹操呢。
“曹操乃是汉室丞相,好比周公,辅佐弱主,扫除各地叛乱,上顺天意,下顺民心。”
李术冷冷地说:“曹操名为汉相,实为汉贼。何况孙将军哪一点不如曹操?孙将军起兵时年仅21岁,独自率兵渡江南下,短短三四年间,就夺得丹阳、会稽、吴郡、豫章、庐陵、庐江等郡,占据江东大片土地,雄霸一方。这等英雄气慨,天下无一人能及。当年曹操领兖州牧,奠定基业时,年已38岁,袁绍夺得四州时,也已经37岁。如果天下非要选一个周公,也轮不到曹操。”
这一番话正说中了孙策的舒服处,他至始至终将话听完,面露悦色。
这话说的一点不错,我的英雄气慨,天下何人能及。曹操和袁绍快到四十岁的时候,才割据一方,我到他们的年纪,就统一天下了。
孙策还是很和蔼:“许公的好意我知道,中兴汉室,也是我的诉求。”
“那我就放心了,将军神武,不输于项羽,若能匡扶汉室,乃天下百姓之福。”
许贡一走,孙策脸上的笑容隐去,杀气呈现。
李术见状,趁机进言:“将军,许贡和曹操很有交情,曹操若是占据江东,许贡至少能重登吴郡太守的宝座。许贡在吴郡任职数年,人望不错,党羽不少。曹操无时无刻不想攻打江东,只是北有袁绍等人,他无力南侵,只好借朝廷之名来安抚我们,这分明是缓兵之计。”
他顿了顿,接着说:“汉室名存实亡,各地英雄无不想取而代之,这也是天意。将军神武英明,与世无匹,就不想吗?许贡不识时务,逆天而行,这种人迟早是将军的绊脚石。”
自起兵以来,我战无不克,攻无不胜,战绩确实非曹操和袁绍可比。有人说我的神勇和英明,天下无人能比,这话虽然有阿谀奉承之嫌,但细想起来,倒也不虚。我打到哪里,百姓都拥戴我,名人贤士都归附我,将士都愿意出死力,由此可见,我的所作所为才是上顺天意,下顺民心。
既然我是对的,那反对我的人就是错的。他们错了,我给他们机会改悔,已经很宽厚了,他们不改,就该杀。望眼天下英雄,除了我,谁还会是真命天子。我将来一统天下,创立万世基业,凡是反对我的人就是逆天而行,都该杀。不把该杀的人都杀了,天下就不会太平。天下大乱,就是该杀的人还都活着,他们活着,就会杀不该杀的人。
许贡即使没有害我之意,但他一心效忠汉室,迟早都是我统一天下的障碍。乱世就得用重典。公谨自幼受儒家影响太深,是妇人之仁。法家的严厉,甚至是残暴,名声不好,但在乱世之中却很有效。秦国正是依靠法家的主张,才得以统一天下。
“李将军,就按你说的去办吧。”
这天夜里,李术率领一队孙策的亲兵,忽然包围了许贡的家,将其一百余口人统统绑了,押到城外,秘密斩杀了,再挖一个大坑埋了。
孙策身经百战,杀人无数,早已视人命如草介,根本不把许家之事放在心上。没过几天,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一心想着如何偷袭许昌。
这一日,孙策接连召开了三个会议:
一个是和程普、黄盖等人商量伐曹事宜。
一个是和张昭、孙权等人谈论如何守卫江东:
一个是召见六郡的郡守,质询他们的治理情况。
他忙得头晕脑涨,思路停滞,决定第二天去郊外打猎,以消散一天的疲倦。
旷野就像战场,林中的野兽就像敌兵,他飞马射箭,当野兽被射倒的刹那间,他就会产生豪迈高大的兴奋感,所有不愉快和疲倦都会抛开,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他最渴望战场上的一切,那舞动长枪冲在最前面,望着敌人四散奔逃的情景;那手起枪落,将对手挑到半空中的感觉;那势均力敌,疯狂厮杀的血腥场面;那指挥千军万马,奋勇冲杀的壮观;那高高在上,万众垂手的入城仪式,都令他心驰神往,回味无穷。
太平的日子,只能令他心烦气躁,浑身无力,甚至连觉都睡不着。
大乔不愿意让孙策去:“伯符,不要去野林打猎了,我给你熬了龟汤。”
“我要到郊外透一透气,这几天,都把我憋死了。我和太史慈约好了,若是失约,他不但会以为我的骑术和箭法不如他,,还会笑话我沉溺女色。”
“伯符,孙道士说,你这几天不宜出门……”
孙策哈哈大笑:“装神弄鬼的道士,只能骗一些小女人。好了,我的爱妻,回去等我。等我打几件野味回来,我亲自下厨,给你烧菜。”
大乔甜甜地一笑:“那你就快去快回。”
孙策和太史慈只带十几个贴身侍卫,向郊外的野地林去了。
他骑着李术送给他的赤红骏马,一马当先地冲进了野地林,仿佛嗅到了战场上的气息,不住地打马狂奔,两边的树木箭一般地在他的眼前掠过。
“将军,等一等,我们跟不上了。”侍卫们不住地喊。
太史慈也大喊:“伯符,你的马快,赢了我也不光彩。”
孙策自恃有万夫不敌之勇,从不把山贼流匪放在心上,哪里会听。在马上飞驰的感觉太好了,令他顾不得太史慈了。侍卫们很快就看不到他了。孙策飞驰的马上左右开弓,箭无虚发,不一会儿,就射中了数支飞鸟和野兔。
忽然,“嗖”的一声,一支利箭从巨石后面射出,迎风发出尖锐之声,直奔孙策的胸口。
由于距离太近,他闪避不及,中箭落马。
从巨石后面跳出三个蒙面人,抡刀扑过来,想不到孙策竟然还能站起,拔出佩刀,只一招,就把冲在最前面的刺客砍翻在地。
另两个刺客却不惧孙策之勇,不退反进,奋不顾身地砍杀,大有和孙策同归于尽之意。孙策一手捂胸,一手舞刀,尽管如此,那两个刺客在厮杀中,仍然占不到上风。
不一会儿,太史慈等人赶到,将这两个刺客射杀。
孙策被护送回城时,已经昏迷不醒了。
刺客们的箭头有毒,孙策流出的血都是黑的,还散发恶臭味。
三个刺客的尸体被运进郡城,很快被认出是许贡的爱子许安和两个门客。
在李术抄斩许家的当晚,不知为何,许安在两个门客的保护下,竟然逃走了。
几个名医会诊,抢救半日,孙策才脱离危险,但要静养半月,不能躁怒和操劳。
这么久不能上战场,甚至要暂别战马和长枪,这令孙策十分痛苦。何况偷袭许昌,劫持献帝,何等重要,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怎么能静养得了呢。他遇刺后,江东人心不稳,使他也无法静养,经常要出席一些公众场合,谈笑风生,装出已经康复的假相。
还有,孙策无法控制自己心态,总是禁不住思考军国大事,悠闲轻松的日子,他一刻也过不了。
以往很多时候,孙策太疲倦了,自嘲地说自己苦命,很向往吃饱了没事,想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的悠闲生活。可是真的过上了,他才知道,这种日子太难受了。
由于对手是曹操,激起了周瑜的万丈雄心。
曹操在我的脑海里存在了十二年,我一直很敬佩他。两年前,我在许昌时就知道了,我们会在战场上相见。现在若评选天下第一英雄,怕是非曹操莫属。伯符年轻,还不够气候,袁绍势大,但多半是来自于家族的庇佑。我若能击败曹操,就能威震天下,留芳后世。
到了江夏郡后,他训练兵马,巡视军营,夜里遥望北方,禁不住拨剑起舞,激奋异常。一听到孙策被刺的消息,十分震惊,如同迎头被泼了一盆冷水。
孙权来信说,孙策伤势太重,有性命之忧,不能领兵,如今之计,请周瑜定夺。张昭、程普、黄盖等重臣都主张不要冒然袭许。
孙策病重,江东人心浮动,许多郡县可能会伺机反叛,不得不防,用来偷袭许昌的兵马将不到三万,且士气大受影响,艰险和困难可想而知。
一连三天,周瑜未踏出大帐一步,苦思苦想,将从荆州和许昌收集的各种情报分析了十几遍,反复权衡利弊,毅然决定仍然袭许,且只率领两万兵马。
错过这次与曹操交战的时机,就等于养虎为患。等到曹操统一了北方,再挥兵南下,江东就更不利了。
他制订了一个大胆计划:绕过荆州,兵分两路,一路由韩当和周泰率领一万五千人从襄阳、新野、南阳进攻,将本来就空虚的留守曹军都吸引过去,自己则率领五千精锐轻骑,经弋阳、汝南、豫州进军许昌。
攻破许昌,就以献帝名义发表讨曹檄文,然后经陈郡、寿春、合肥等地,进入庐江郡,回江东。只要控制了献帝,沿途许多郡县都会闻风归顺,至少不会拼死拦截。
曹操分兵回援,袁绍挥军掩杀,曹军必溃。九江、寿春和合肥等地都是袁术的地盘,曹操刚刚平定,没有根基。只要一过了九江,大事就成功了。
韩当和周泰都指出:“这个风险太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周瑜决心一下,再不动摇。他连夜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孙策,要他好好养病,并详细论证了“袭许”的计划;一封写给袁绍,劝他切骄勿躁,拖住曹军。
他替袁绍分析局势,曹操兵少,后方空虚,力求速战,必须出奇计,只要袁绍严防死守,稳扎稳打,曹军必败。
孙策看了周瑜的信,十分赞同,还说他的病快好了,将率大军接应周瑜。
然而在一天夜里,大乔搀扶着孙策到花园赏月,他忽然箭伤暴裂,昏迷过去。
两天后醒来,预感死期将至,就把孙权叫到床前,把印绶给他,并拉住他的手叮嘱。
“张昭忠心耿耿,正直不阿,情怀高尚,气度恢宏,可以帮助你治理江东。然而,乱世之中,最重要的是攻城夺地,击退强敌,这只有依靠公谨了。父亲生前梦见过天神赐给他一个金身童子,第二天公谨就到了。此梦不假,公谨乃当世奇才,不输于曹操和袁绍,将来攻取巴蜀,图谋北方,就靠他了。我和公谨情胜手足,你要把他当成兄长相待。”
孙策临死前,给周瑜一封亲笔信,回顾了二人的生死友情之后,说:中原正在大乱,以吴越人力,三江险要,足以坐观成败。率领江东的人马,决战于缰场,与天下英雄相争,仲谋不如我;选拔贤才,任用能臣,使他们各尽忠心,保守江东,我不如仲谋,请你尽心辅佐他。虽然已经占据了会稽、吴郡、丹阳、豫章、庐江、庐陵等郡,但治理不久,怀有二心者甚多,偏远山区还未平定,请不要偷袭许昌了。我死后,一定会有郡守趁机叛乱,除了你,无人能平定他们。
周瑜听到孙策的死讯,放声大哭,捶胸顿足,一连三日,未进粒米。
他不忍违背孙策临终遗嘱,只好望北兴叹,忍痛率军回吴郡奔丧。
他将孙坚的感激和对孙策的友谊都转移到孙权身上,尽心尽力辅佐他成就大业。有周瑜在,众将领都觉得有了一个坚强的依靠。
周瑜从巨大的悲痛中清醒过来,将孙策遇刺经过询问得详详细细,渐起疑心:
第一, 伯符抄斩许家之前,没有任何征兆,许安和两个门客却漏掉了,这是巧合吗? 第二, 许安等人是事先埋伏在野地林的,他们怎么会知道伯符第二天去野地林打猎呢? 太史慈本是刘繇的同乡兼部将,武功高强,有胆有识,曾经和孙策大战过,但他出身低贱,不被刘繇重用。刘繇惨败时,他被孙策生擒。孙策十分赏识他,亲自替他松绑,与他推心置腹。太史慈十分感动,投靠孙策后忠心耿耿,是孙策最得力的爱将。在多次战斗中,他不离孙策左右,舍生忘死,绝不会有暗害孙策之意。
那几个贴身护卫,都受过孙家的大恩大德,是孙策的心腹死士,他们若想害孙策,不必等到今天,绝不可能是他们。
除了太史慈和孙策的几个贴身侍卫,知道孙策第二天会去野地林打猎的人只有七个:大乔、丹杨郡太守吴景、豫章郡太守孙贲、庐陵郡太守孙辅、吴郡太守朱治、会稽郡太守孙权、庐江郡太守李术。
吴景、孙贲、孙权是孙策的至亲,孙辅是孙贲的弟弟,也可以排除在外,就只有朱治和李术值得怀疑。
朱治乃是孙坚的旧将,受过孙坚的恩德,对孙家的忠心不在程普和黄盖之下。孙坚死后,朱治曾在袁术手下任职,看袁术难成大器,就毅然辞官,闲居山野,过着逍遥自乐的日子。他一听说孙策起兵,就不畏艰险,赶来效力,令人感动。说他有害孙策之心,不会有人相信。
那就只剩下李术了。
而且抄斩孙家的人就是李术,他有可能会故意放走许安和两个门客。
若是李术给刺客通风报信,他为什么要害孙策呢?这极危险,得不到巨大利益,他绝不会干的。还有,李术胆小,背后没有人撑腰,他也绝不敢。如果这些设想成立,那李术背后的人会是谁呢?
周瑜心神不宁地叫来司马功,把这些疑团对他说了,要他派最精干的密探,到庐江郡城,严密监视李术的一举一动。
司马功觉得此事太重大,决心亲赴庐江郡城。
不过数日,司马功就有收获了。
“周将军,李术和几个江北的客商来往密切。凭我的直觉,这几个客商很可能是密探。我就是密探,看一个人是不是密探,八九不离十。”
江北的密探?如果这是真的,那一定是曹操派来的。
北方的割据者,只有袁绍和曹操会垂涎江东。袁绍已经和江东结盟,不可能派密探来。
“我派人昼夜监视那几个客商。”司马功一脸风尘,喝了一大口茶,继续说:“许安和两个门客,十有八九是李术有意放走的。这两个门客一个叫赵吉,一个叫郭星,是许家几十名门客中武功最高,箭法最好的。就是赵吉射中主公的。主公身经百战,能一箭射中他要害的并不多。这是偶然的吗?”
周瑜对这个发现大吃一惊,陷入深思。
李术和许贡有仇,却有意放走三个人,就是想让他们刺杀伯符。这难道会是一个连环计,李术陷害许贡,只是其中的一个环节,最终的目标却是伯符。
“公谨,你只是不明白,李术算是许家的仇人,许安等人怎么会相信他呢?也就是说,李术怎么能利用许安呢?”
“这很简单,只需要一个中间人就行了。李术收买一个许家的故友就行了。”周瑜想到这里,很兴奋,“目前,最要紧的是查清那几个江北客商的真实身份,不必去找李术和许安的中间人。”
又过了半个月,那几个江北客商的身份被查清:他们正是曹操的密探。
江东密探一直跟踪他们渡过长江,直到鲁阳城,亲眼见他们进了曹军的兵营。
其中有一个密探叫程实,就是鲁阳人。江东的密探从他的妻子口中,证实了此事。
这个结果,周瑜虽然猜到了,但还是惊愕得半晌说不出话。
李术一定是受了曹操的指使,不惜牺牲许贡,来暗害伯符。
曹操深谋远虑,一定会想到、甚至发现了伯符有北伐之意图,他和袁绍正在决战,无力讨伐江东,才出此毒策。伯符一死,江东大乱,自然就无力北伐了。好厉害的曹操,在千里之外,借刀杀人,无影无形,神鬼不知。
孙权听说了这件事,惊讶之余,气得咬牙切齿:“这个恩将仇报的恶贼,马上出兵,扫平庐江郡。”
“仲谋,此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患。别忘了,李术背后还有曹操。”
“那该怎么办?”
“很简单,你明天传令各郡太守来议事,李术一到,就把他抓起来。然后派程普代理庐江郡守一职,再请子敬协助程普。总之,要兵不血刃控制住庐江郡。”
孙权依计行事。
然而,李术却称病没来,只派一个副将来旁听。
孙权遵照周瑜的吩咐,不露声色地开完会,还向那副将询问了李术的病情,并送了几副名贵的草药,完全一副笼络人心之态,不露半点破绽。
周瑜和孙权、程普商量,都觉得讨伐李术,宜早不宜迟。否则,等到曹操打败袁绍,统一了北方之后再挥兵南下,庐江郡就成了曹操的囊中之物了。
就在孙权暗中调兵遣将之际,北方传来袁绍在官渡兵败的消息。
这对江东是个极大的坏消息,孙权急召周瑜、张昭等几个重臣商议对策。
与此同时,潜伏在庐江的密探传回消息:李术正在加急招兵买马,公然收容刘繇、王朗和严白虎的旧部,叛反之心,昭然若揭。
“公谨大哥,李术乃是强曹伸到江东的一只手,不将它立刻斩断,必成大患。此仗关系甚大,只有劳你亲征,速战速决了。”
周瑜笑了笑:“这一仗,不该由我来打。”
“除了你,还有更合适的人吗?”
“有。”
“是谁?”
“你啊!”
孙权一听,哭丧着脸:“我的公谨大哥,你不是开玩笑吧。不是我胆小懦弱,只是我从未带兵打过仗,何况值此江东危亡之关头,容不得我练兵。”
“有我在,你怎么会败呢。我已经想好了破敌之计。”
“那你为什么不亲征呢?”
“值此乱世,一方人主树立一个能征善战的形象十分重要。你聪慧过人,礼贤爱士,有明主之风,你的父兄生前英雄神勇,待人极好,故而有许多人拥戴你。但你想继往开来,把父兄传给你的基业发扬光大,就要树立自己的威信,激励将士。”
孙权恍然大悟,对周瑜一躬到底:“公谨大哥用心良苦,小弟感激不尽。”
他又说:“如今,曹操打败了袁绍,但袁绍仍据有四州之地,曹操一时还无力出兵江东。若不是你洞察秋毫,对李术起了疑心,及时发现了曹操的阴谋,等到曹操统一了北方,再和李术里应外合,那江东就遭遇灭顶之灾了。”
在孙权出征之前,周瑜觉得江东势小,表面仍然要装出尊奉曹操之态,令他出师无名,还要陈述利害,令他知难而退。
于是,周瑜就起草了一封给曹操的信。
李术凶恶,见利忘义,反复无常,专害其主,且轻犯汉制,残害州司,肆其无道,宜速诛灭,以惩丑类。今欲讨之,进为国朝扫除鲸鲵,退为举将报塞怨仇,此天下达义,夙夜所甘心,术必惧诛,复诡说求救。明公所居,阿衡之任,海内所瞻,愿敕执事,勿复听受。
信中之意,江东已经想到了曹操会出兵相救,必有准备。曹操看过这封信后,出兵相救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江东的兵精将勇,大军一逼近庐江郡城,李术不敢与之争锋,就一面坚守不出,一面火速向曹操求救。
庐江郡城经过刘勋数年的治理,积粮极多,且城池坚固,易守难攻。江东兵的几次猛攻,都被打退了。
孙权急了,亲临城下,指挥攻城。
李术在城头上看得清楚,张弓搭箭,一箭正中他的肩头。孙权应声落马,被几员大将抢了回去,奋勇冲锋的江东将士见此情景,顿时乱了阵脚,不得不鸣金收兵。
李术十分谨慎,不顾众将的请战,没有趁势杀出,只等着曹操的救兵到来,夹击孙权。
接连数日,江东兵都没再攻城,只是几员大将轮番叫战,一会儿,见城内没有反应,就收兵了,而且退到十里之外扎营。很明显能看出来,江东兵士气大衰。
李术哈哈大笑:“孙权小儿,乳臭未干,看我杀得片甲不留。”
这一日,曹军的密使到了,是李术很熟悉的程实。
“李将军,袁绍在官渡战败后,许昌的北面威胁就解除了,曹丞相要趁孙策猝死之良机,大举进攻,一战而败江东。大将曹仁和夏侯渊各自统率五千精锐铁骑,已经绕到孙权的后方,潜伏在林中。明天夜里三更,你在城头上看见东南两个方向同时有火箭升空,就率大军劫营。到那时,三面夹攻,力争活捉孙权。打败孙权后,曹丞相的十万大军也快到了。”
李术大喜,当即重赏了程实,叫他再设法混出城,回禀曹仁和夏侯渊。
第二天,夜色迷离,晓月朦胧。
李术和他的两万大军整装待发,排列有序。
到了三更时分,东南方向果然有火箭腾空而起,李术看得真切,立刻下令打开城门,杀向江东的兵营。
想不到,杀进来一看,竟然是一座空营。从东南两个方向有两队骑兵杀来,但那不是曹军,而是孙权的,一个是太史慈,一个是韩当,势如猛虎下山。
李术知道中计了,拨马就退。将士们一见主帅不敢迎战,士气全无,掉头就逃。太史慈和韩当在后面穷追不舍。
李术在将领的保护下,好不容易逃到城下,却看见城头之上,插满了火把。火光之下,照耀着一面大旗,上写一个巨大的“孙”字,旗下站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正是孙权,丝毫看不出中箭的痕迹。
“李术,你这个恶贼,恩将仇报,勾结外敌,害我兄长,今天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话音未落,城上就射下一阵箭雨。
李术来不及细想这是怎么回事,只想杀出一条血路逃出。
激战中,太史慈连斩两员大将,杀到李术面前,一戟刺来,再往回一勾,李术的剑就脱手了。
太史慈怒目圆睁,声如雷鸣:“你这卑鄙小人,我要替主公报仇。”
李术不敢应战,夺路而逃,被太史慈赶上,一戟刺中了他的后心,应声落马。
太史慈跳下马,砍下李术的头,高声大叫。李术的将士们见主帅已死,纷纷弃械投降。
原来,孙权按照周瑜之计,找了一个相貌酷似他的士兵,重金赏之,令他扮作孙权,亲临城下,果然骗过了李术。
至于程实,则是被司马功重金收买了。由于他一直就担任曹操和李术之间的联络任务,所以李术毫不怀疑。
这一仗,周瑜始终在吴郡,也故意不过问此事。
凭此一战,孙权声名大振,在将士们心中的威信大增,因为孙策之死而摇摆不定的江东名士豪族,对孙权都有了信心,一心辅佐他了。人心稳定,就万事皆顺了。
孙权凯旋而归,所经之处受到士族豪强们的隆重欢迎,表示他们心中的敬仰,百姓们分列两边,相互拥挤着,争相目睹着孙权的风采,目光充满了崇拜。
孙家真是人气冲天,一代更比一代强,孙权年纪这么轻,初掌大权,就能指挥千军万马,迅速平定一方叛乱,如此英雄神武,天下无人能及。江东在他的治理下,会更强大。我们跟着他,进则能飞黄腾达,退则能安居乐业。
这是江东人的一个共同心态。
孙权回到吴郡,张昭和周瑜等文官武将出城十里迎接,万余名百姓聚集在城门口,城内黄土铺道,净水洒街。街头巷尾都在赞颂孙权。
孙权骑在高头大马上,激动之余是感动:能有今日的荣光,全是公谨大哥一片苦心。没有他暗中运筹帷幄,我不知何时才能攻下庐江,没有他及时发现曹操和李术的阴谋,过不了多久,江东就成了曹操的囊中之物了。
当晚,张昭和周瑜本想大摆宴席,为孙权接风,但吴郡四大宗族的代表张文、朱武、陆忠和顾厚一起来拜贺,请孙权等十几名江东重臣赴宴。
他们都是在吴郡最有影响的豪族大姓,控制着吴郡将近半数的钱粮,子弟和门人遍布吴郡各个阶层。
“孙将军年少英雄,还胜父兄一筹,我等十分仰慕。如今,江东流传着一句话,江东有孙家,实乃百姓之福。”
孙权十分谦逊地说:“江东的繁荣富强,还要仰仗各位相助。”
张文说:“我们已经商量好,捐献五万斛米做军粮,另外还有一些军械,请孙将军不要嫌弃,千万要收下。”
孙权闻听大喜过望:这表示一个清晰的信号,我已经得到了四大宗族的信任和支持,我初掌大权,这太重要了。
周瑜也很高兴:“军粮和军械当然好,但你们还没把最好的东西捐出来。”
张文等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是人啊?”周瑜笑着说:“你们的子弟和门人中,一定有许多才俊,为何不捐给我家主公啊!现在正是用人之际。”
孙权立刻心领神会:“不错,江东的事情最好还是我们江东人自己管,你们的子侄们都是江东的血脉,应该替江东出力啊!”
四大宗族的首领们听了,知道孙权将要重用他们的,万分欣喜。
“愿意替孙将军效犬马之劳。”
“这话说的不准确,江东不是我们孙家一家的,是属于所有热爱江东的人。”孙权的笼络人心之术,比孙策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们快一点把子侄们的名单列出来给我。江东要强大,他们可是中流邸柱啊。”
这一晚,孙权开怀畅饮,喝了一杯又一杯,却还清醒,把周瑜拉到自己的府邸,留他住宿,彻夜长谈。
“仲谋啊!攻城容易守城难。庐江郡是江东最北之地,人多地丰,地域观念很强,极容易形成一种强大的地方势力。平定庐江容易,守卫庐江就不易了,能让庐江为江东所用,就难上加难了。”
孙权一听,酒意全无:“这……公谨大哥,你是庐江人,庐江由你治理最合适。”他马上又否定了,“不行,你去庐江了,整个江东的军务怎么办?不行,绝对不行。”他拉住周瑜的手:“公谨大哥,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安定庐江之计了?”
周瑜微笑着点了点头。
孙权一躬到地:“请公谨大哥赐教。”
周瑜爬在孙权的耳边,低声说:“釜底抽薪,迁移三万庐江人至吴郡安置,既可以削弱庐江郡,又增强了吴郡的中央实力。”
孙权连连拍手,又要一躬到地,却被周瑜拦住了。
“有公谨在,江东固若金汤。”
周瑜长叹一声,严肃地说:“伯符刚死,形势不容乐观。远有曹操和袁术,对江东念念不忘;近有荆州刘表是宿敌,与江东势不两立;内部有许多郡县怀有二心。唯有日日以如履薄冰之心态,勤政爱民,改革政务,方能转危为安。”
“谨听公谨大哥教诲。”
“伯符治军有方,勇武无敌,但他不谙政务,非治国之才。随着江东的疆土迅速扩大,所辖人口不断膨胀,如果不能及时输通政务,必生祸乱。黄巾军的败亡教训就是:能征善战,占据数州之地,却不懂得治理,没有生根,一战失利,就无地休养,无法再战,兵败如山倒。曹操也打过许多败仗,却能败而不亡,东山再起,原因就是他屯田积粮,治理有方,有极稳固的根据地,胜可以攻,败可以守。”
“江东政务,由子布打理,有何不妥吗?”
“子布刚正不阿,谨小慎微,是一个好的执法者和管理者,却没有创造性,因循守旧,不能根据形势之变而变法。如今天下大势,乃前所未有,江东所面临之境遇,也无成功经验可循,只有发挥创新之精神,方能强于天下。”
“听公谨大哥之言,已经有了治理之法?”
周瑜默认了,并详细分析了江东的形势:如今形势,江东内忧外患,但只要应对得法,不愁大事不成。孙策虽死,但有一些忠心耿耿、身经百战的谋臣武将辅助孙权,人才济济,江东各方势力,有兵有粮,却无周瑜、鲁肃这样的谋臣,又无程普、黄盖这样的武将,都不足以成事。荆州刘表势大,但无锐意进取之心,荆州人偏安太久,昔日能征善战之人都已年高,且谋权夺利,结党营私,年少者多是玩绔子弟,因此也不足为江东所虑。巴蜀之地与江东远隔千山万水,刘璋和张鲁都是庸才,都不足以成大事。江东最大的威胁仍然是远在北方的曹操。曹操胸襟博大,精于韬略,麾下武将如云,谋臣林立,袁术、吕布和袁绍,相继被曹操剿灭,望眼北方,再无势均力敌的对手了,西北的马滕和韩遂等人,只是负隅顽抗,坐困兽之犹斗。曹操统一北方,挥军南下,荆州必亡。荆州一亡,江东将直接面对兵精将勇、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如临虎口一般。
周瑜建议用“远交近攻”之策,对外上表曹操,表示臣服,竭力修好;近抗荆州,一旦条件成熟,就大举进攻。
这一番话,说得孙权心明眼亮,茅塞顿开。本来千头万绪、变化莫测的时局,经周瑜的分析整理,顿时脉络清晰,目标明确,轻重缓急,一目了然。
“听公谨大哥这一席话,我心安了,只是如何治理江东,还要请公谨大哥多费心。”
“伯符临死前说:内务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这个遗言不能破。子布年老心高,恐怕不会让我插手内务吧。”
“公谨大哥,我兄长的话也并非全有道理。子布心高,但他耿直,只要你的意见正确、有效,他不会计较的。”
周瑜哈哈一笑:“这我知道,但我有一个两全其美之策。”他压低声音,“我刚写完一本《江东治论》,明日给你送来,由你转给子布,就说是你的心血之作。”
“这……是剽窃……”
“就这么定了。”孙权欲起身再拜,却被周瑜按住了,“你我既兄弟之情,又有君臣之份。你总是拜我,岂不是要折我的寿。”
“伯符生前曾对众将说:周公谨英隽异才,与我自幼交好,有手足之情,骨肉之份。我在丹阳起兵,他率领兵马和精草,帮助我成就大事。论德酬功,我一生也报答不完。家母曾对我说:公谨与伯符同年,只比伯符小一个月,我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你也要把他当成兄长,事事请教。有母兄此言,我怎么敢怠慢您呢?”
第二天,周瑜将墨迹未干的《江东治论》送到孙权府上。
《江东治论》的首篇是“人鉴”,即如何选拔人才。令孙权觉得意外的是:周瑜所强调的并非如何重用顶尖的人才,而是把眼光放在一般人才上。
周瑜引用《韩非子·说下林篇》的一则寓言:说伯乐对不喜欢的人就教他鉴别千里马,对喜欢的人就教他鉴别普通的马。其理由是:千里马难得一见,获利慢且微。而普通马天天买卖,获利很大。由此引申,旷世良材少之又少,而真正的国家栋梁,多是平凡的贤人,能有效地重用,才是强国之本。否则,即使有旷世奇才,也会像一个无足的巨人,成不了大业。
周瑜评判人才的标准是德、能、勤、绩。
周瑜还说,人才有三种:一种是帅才,一种是将才,一种是儒才。帅才能高瞻远瞩,精于长远战略,为国家指明前进方向,分清何为轻重,何为缓急;将才要能冲锋陷阵,以身作则,有效地执行和维护法令;儒才是指品德高尚,公而忘私,具有号召力的人。这三种人才都有用,江东才能富强。
没有完人,但有完美的团队。周瑜这个观点,对孙权启发极大。任何人都是有缺点和短处的,君王的任务就是将不同的人才,按照取长补短的优化原则,进行整合,形成一个完美无缺的班底。这个人的缺点,那个人能弥补,那个人的短处,恰恰是这个人的长处。
有的君王短处很多,但他能够通过任用适当的人来弥补自己的短处,终于成了大事。有的君王本人英雄盖世,处处事事都想亲自出马,尽管他长袖善舞,仍然难成大业。大人物做人,小人物做事,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楚汉相争的前期,项羽占尽优势。他出身贵族,勇武过人,深通兵法,巨鹿之战,全歼秦军主力。刘邦出身低贱,武功不济,又无显赫之功,但是他尊重人才,重用人才,不但将昔日的旧友培养成能征善战的将军,还吸引了许多来自敌营的人才,他有运筹帷幄的张良,善于理财管物的萧何,领兵多多益善的韩信,七出奇谋的陈平,英武忠贞的樊哙,老成持重的周勃,而项羽恰恰相反,总觉得自己力能举鼎,天下无敌,轻视人才,使韩信和陈平相继离他而去,最后连亚父范增都离他而去,落个自刎乌江的下场。孙权只要会识才、选才、举才、用才和育才,必将大业得成,无敌于天下。
周瑜还针对江东实际,创建性地提出四大基本国策。
一, 要孙权重视种田产粮、奖赏养蚕织布、鼓励各行业的手工业者,大力发展生产,而对那些善于空谈、不重实务之人,要远之。各地要保护和优待种粮、织布和手工业者大户,各县之功绩,以钱粮税收之多寡为首论,甚至要提拔一些种粮、织布和手工业的大业主为官,让他们去领导和组织生产,即使他们不识几个字,也无所谓。 二, 积极吸引各地流民,妥善安置。生产得当,钱粮丰足,就能吸引各地的逃难百姓,不但要留住他们的人,还要留住他们的心,让他们甘心地视江东为终老之地,情愿为保卫江东而战。 三, 重新整合江东所辖各郡县的人口,有计划地进行迁移,目的是便于监控。原则是将偏远山林里的人,陆续迁移到广阔的平原。像麻屯和保屯一带,人心不稳,麻屯首领姜义与荆州刘表有旧情,对江东似乎怀有二心,就要想办法把麻屯保屯的居民迁移到吴郡、丹阳、会稽等地,再者,就是积极修建这两地和吴郡之间的道路。周瑜所言,后来果然成真,不久,姜义联合保屯的肖阳起兵叛乱,周瑜率兵讨伐,迅速将其剿灭,并俘虏一万余人,迁到吴郡安置,彻底地根除了两地的隐患。 四, 垄断借贷,削弱豪强,加强中央集权。各地豪强聚敛了大量财富,最有效的途径则是借贷,以钱生以钱,肥得流油。普通农民遭遇灾年,或是家中变故,不得不向豪强们借贷,所付利息极高,年年都还不清,年年都要再借。豪强们既越来越富,又有效地控制了农民。针对此弊,周瑜建议,取消豪强们的借贷权力,农民如有难处,一律向官府借钱借粮,所付利息只有豪强们的一半,若逢灾年,可以免息。 孙权将《江东治论》重新抄写一遍,并略改动一些文字,交给了张昭。
张昭看后,惊讶不已:“主公,这真是你写的吗?”
孙权底气不足,故意摆出威严状:“难道……你不相信。”
“臣不敢。”
当晚,张昭在府中将《江东治论》看了几遍,还是将信将疑:如果这文章出自别人之手,那会是谁呢?谁又会献给孙权,不图名利呢?
是周公谨。
只有他才能写出如此精深的文章,且能偷偷献给孙权。
“备车,去周府。”
“这么晚了……”
“我有要事,耽误不得。”
张昭见到周瑜,被让进内堂。张昭请周瑜屏退左右后,才将《江东治论》拿出,说要物归原主。周瑜先是极力否认,后来才不得不承认。二人哈哈大笑,都保证严守此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