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轩将信看完,心中百感交集。他对赵琪也并非全无情意,只是她毕竟是郡主,既然父母已为他定下亲事,他与她之间只能就此作罢了。
战事虽然已在掌握中,但用兵毕竟变化多端,楚名棠不敢怠慢。他端坐在大帐中,面沉如水。昨夜武功全失的林风言挨不过酷刑,终于招了,南齐鄂亲王察觉北赵军队动向有些可疑,已准备调遣兵马支持水军。
楚名棠心中有些后悔,也许前些天就该动手了,不该等黑骑军的。不过看来南齐此次调兵也只是为了预防,他们并没有察觉出北赵要出兵了。想想也是,谁会料到北赵在西秦大军压境的形势下,还会主动攻打南齐。就算是在这帐内,也只有王明远和陈尚志两位副统领清楚楚名棠的心思。
楚名棠此举也属冒险之举。北赵和西秦一样,军功远大于其他功劳,楚名棠在入朝之前要争取更大的声望,只能拿对岸的五万水军开刀。如果成功,他就拥有了可以与郭怀在北疆时相媲美的功绩,也就在入主楚府宗主的道上添加了最重的一个砝码。
不过黑骑军来了也是好事,大大增强了南线大营的实力。北赵国最精锐的部队就是北疆与胡蛮征战多年的五万黑骑军,而南线大营的骁骑军已久疏战阵,在楚名棠看来,骁骑军起码要有三万才可勉强挡住这一万黑骑军。至于南齐,楚名棠想道,如果让这支黑骑军在平原上冲杀起来,十万南齐军都未必能拦得住。
楚铮肃然站在楚名棠身侧,可那稚气的面容让帐中将领实在好笑。
一些将领暗忖,统领大人怎么回事,让一个小孩儿参加这军机大事。虽说楚轩和楚原也在骁骑军中,但他们毕竟是校尉的军官,领兵有方,也颇得士兵的拥护,可这次他们却没资格列席帐中,而小小年纪的楚铮却站在最机密的地方。
北疆大营的楚洛水、周寒安、夏漠三人却对楚铮毫无轻视之意,那日楚铮在路边拦下黑骑军的那声大喝,绵延数里,又岂是普通孩童能做得到的。
“诸位。”楚名棠扫了一眼帐下的众将领,森然道:“南齐此番趁人之危,勾结西秦,意图对我朝不利,我等多年深受皇恩,当以誓死报效大赵。昨日黑骑军楚将军抓来一个南齐的奸细,经王副统领连夜审讯,得知南齐将从各地抽调军队到水军,准备进犯我大赵。大赵岌岌可危,北有胡蛮,西有西秦,我南线大营又将独自面对南齐倾国之攻击,众将军,我们能退缩吗?”
“不能!”帐内一声巨吼。
“好”,楚名棠说道,“本统领与两位副统领商量数日,决定趁南齐各路援兵尚未到齐,主动出击,击溃南齐水师!”
帐内顿时一阵骚动。
南线大营众将领谁都未曾料到,楚名棠居然要先行出手。黑骑军楚洛水、周寒安、夏漠三人对视一眼,心里颇感满意。黑骑军在北疆沙场纵横驰骋,所向披靡,他们所敬服的绝不是什么儒雅之将,而是雷厉风行、杀伐决断的统帅,听到楚名棠面对强敌仍决定主动出击,不由得大生好感。
“此次作战,需计划周密,各大营配合不得有半点差错,”楚名棠环顾众将一眼,“偏将以下军官,全出帐等候。黑骑军三位将军留下。”
帐内顿时出去近一大半人,楚名棠命侍卫将地图展开:“诸位请看,我大赵水师与南齐水师隔江相望,我方船只尽全力冲到对岸也需近一个时辰,南齐水师若出来迎战,就算我军将士勇猛,士气高昂,伤亡也得是三七之数,黑骑军虽是我大赵最精锐部队,但习惯于北疆大漠作战,大都不识水性,即使乘船冲到对岸,恐怕亦有大半军士因晕船而无力应战,若南齐此时派大军反攻,我部将士必伤亡惨重。”
楚洛水三人默默无语,知道楚名棠所说是实。黑骑军昨日安营扎寨后,周寒安、夏漠从未到过江边,大为兴奋,上战船游览了一番,江中风浪虽不大,但两人在船上还是吐得一塌糊涂,下船后头重脚轻,老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楚名棠见三人默认,心中略安。黑骑军向来傲气十足,虽然楚洛水对自己比较尊重,但底下将士未必会把自己放在眼里,他又不能对此军用何激烈手段,只能安抚使其能为已所用。朝廷派黑骑军来,只不过是协防南线,楚名棠并不这么想,毕竟这军队使用得当,南齐无人能掠其锋。
楚名棠继续说道:“如此一来,我军只有另辟蹊径。诸位请看,从我军驻地沿江而下约八十里有一村落名为近江村,对岸接近南齐与东吴交境处,此处虽江面略宽,但水流不急,南齐在此处只设了约一营军队,共两千余人,明日是初一,夜间无月,今夜我军出发,中小船只全部到此处集结,明夜将一万骁骑军,五千水军,一万黑骑军全部运送到对岸。”
楚名棠此言一出,帐中一片哗然,偏将刘启善忍不住上前一步道:“统领大人,南齐沿江历来防守严密,各营之间相互呼应,一旦有事,立即以烽火为号,恐怕我军尚未上岸,南齐军便已严阵以待了。”众将领皆称是,都认为楚名棠此举不可行。
楚名棠笑了笑,道:“你们有所不知,此营南齐军校尉是我大赵人氏,在南齐已多年,三日前,我军五百将士已渡江,以南齐援军名义进驻此营。”
这才是楚名棠进攻南齐的真正依仗之处。
这招棋是楚名棠五年前就开始布下的。既在其位,就谋其政,楚名棠在任南线大营统领之初,就已经开始把目光盯向南齐。在理顺了南线大营内部事务并掌管了所有北赵向南齐私运货物的渠道后,楚名棠开始收买并派遣大批细作到南齐。南齐人太平日子过久了,军民防范之心日益松懈,楚名棠通过细作向水师军官大肆行贿,很快弄清楚了对岸的沿江防务。楚名棠自幼熟读兵书,但他向来对如莽夫顶牛般的两军正面对决并不感兴趣,知道这并不是他所长,只论指挥水师他决比不过手下两位副统领王明远和陈尚志,而北赵相较于南齐的真正优势在于骑兵和步兵,即使南齐军上岸了也无法长久立足,这就是为何南齐无力攻赵的主要原因。
楚名棠一直在思考着如何以已之长攻彼之短。一次偶然的机会,北赵一艘商船从南齐返回,其中有两个南齐的伙计,二人都是对岸江边一个渔村的村民。楚名棠知道后突生一计,扣押了商船,派人到对岸渔村将二人情况了解详细,知道这两人世代居住于此,在外没有近亲,便将二人诛杀,另派一队水军伪装成水盗将对岸那渔村屠杀干净。楚名棠从骁骑军中挑了两个年龄相近并精通南齐语言习俗的军官,随赵国商船到南齐。这两个骁骑军军官到了那渔村,便到当地官府报官,官吏们见他俩家破人亡,念其可怜,便同意推荐二人到南齐水师。两人本是军官,一身武艺颇为了得,深得上司欢喜,又出手大方,懂得拿钱物孝敬,不久便获重用。一年前其中一人便被派往齐吴边境的那座军营任校尉。楚名棠得到信息后大喜过望,立即下令此人不得妄动,并为他送去大批钱物来收买营中官兵,并在江北秘密建造船坞,调集和征用各类船只,隐藏在江边芦苇丛中。而那校尉则整天与营中将士饮酒作乐,即使有人发现对岸有异常亦被他压制下来。
帐中将领听楚名棠将此事前后一说,对楚名棠的深谋远虑无不佩服。楚洛水上前一步道:“卑职在北疆大营时,常听当年统领郭大人说,他最敬佩的就是与他同中状元的楚大人。方才听楚大人所言,方知郭大人所言非虚,能在楚统领帐下效力,实在是卑职的荣幸。”南线大营众将听此话也觉得心有戚戚焉,纷纷走出来大赞楚统领未战先谋、用兵有方。
楚名棠拈须微笑。楚铮站在背后看着父亲也充满敬佩之意,原来这个老爸是个这么厉害的人物,可怎么在娘亲面前就看不出来呢。
楚名棠突然将手虚按,帐内顿时鸦雀无声。楚名棠道:“刘启善、楚洛水听令!”
两人同时出列应道:“末将在。”
“你二人分别带领骁骑军一万人、黑骑军一万人于今日酉时出发,务必于戌时前到达近江村,就地扎营休息,注意警戒,若有闲杂人等靠近,杀无赦。五千水军已在那等侯,明晚登船,每骑带好二日干粮、马料。”
楚名棠向楚洛水道:“楚将军,黑骑军来自北疆,对南齐地形地貌不甚熟悉,此次行军以刘启善将军为首,你认为如何。”
楚洛水抱拳道:“请统领大人放心,此行黑骑军当听命于刘将军。”
楚名棠点头道:“好。此行详情在此锦囊内,你二人下去后详细看清,随后向本统领复述,若有不明尽可提出。”
“王明远听令!”
“末将在!”
“王将军,你下去后整顿兵马,明日白天休息,夜间备战。后日寅时离岸,卯时前必须抵南岸五里处,听到炮响全力攻击南齐水师。”
“末将遵命!”
楚名棠向帐内众将一一下了军令。
众人接令后大都面露喜色,楚名棠此战出其不意,计划周密,南齐若全无防备,肯定吃大亏。南线大营多年无战事,将领升迁大都按部就班,较为缓慢。同为偏将,楚洛水才二十七岁,而刘启善已经四十余岁。若此战得胜,帐中将领大都可以连升数级,帐中有些热闹起来。
楚名棠看了,忍不住哼了一声,众人立刻住了嘴,两眼平视前方。
楚名棠眼光从众将脸上一一掠过,狞声说道:“此次战事,环环相扣,需要众将军配合无间,任何一处出点差错都会使此战功败垂成。本统领话说在前头,无论帐下哪位将军未能按时到位或作战不力,杀无赦。就算战死在沙场,家中老小也要到边关充军。”
众将都已跟随楚名棠多年,知道其所言不虚,顿时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