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云长兵扫长沙,首次开兵便与黄忠恶战了数百招,未曾得到一点便宜,料道难以力胜。自忖非用绝招不可取胜。第二日交战,未满三十回合便圈马而逃。黄忠果然不知诈情,拍马追了上去。关云长这一拖刀真是出神入化,无法抵挡。称到杀手,便是百发百中,要是有一次被人解破,便不能称为绝技。可今天事出偶然,恰恰绝技不绝,杀手不杀,黄忠非但未伤一根毫毛,而且稳稳地从他刀下逃生了。这是大出关云长意料之外的。原来关云长的赤兔龙马好脚力,腾跃驰飞不在话下。而黄忠的坐骑却是一匹老马,虽然驰骋疆场多年从不失事,但毕竟老了,经过昨日一下午的苦战,早已伤筋累骨,气力不支。今日他腾身勉力追赶上前。主人一刀刺空,七十五斤重的大刀和整个人的身体全都压在它的前身,顿时马失前蹄,连人带马滚在地上。一般说来,高手相交,翻身落马总不是一桩吉利的事情。可今天就不同,黄忠摔一跤捡了一条命。不一定跌跟斗就要倒楣,或许也有跌跤捡到票夹子的。──恰在这时,关云长的龙刀一拖,拖了个空,顿觉刀上的份量太轻。收转龙刀一看,刀口上竟然一滴血都没有。他左手执刀,右手撩着长髯,回头一看,见黄忠跌在地上,金盔远抛,大刀落地,雪白的发帚高挑,狼狈不堪。如果关云长回头补上一刀,必将黄忠处死沙场,一世英名付之东流。关云长一向不斩下马之将,虽然求功心切,但大丈夫品格高尚。他想,我的杀手无人可敌,要是你的战马不摔跤,无有不成之理。既然你的战马已年老无力,并不说明大将无能,趁人之危杀了你,也算不得我关某的本领。便对地上的黄忠道:“关某不斩下马之将。命尔进关,来朝换马再战”
黄忠摔于马下,自知身首难免两处,只等关云长龙刀劈下。忽听关云长如此宽宏,自称不斩下马之将,就好比受了奇耻大辱,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忙从地上拾起头盔,把金刀架在鸟翅环上,一手托盔,一手带着战马,径朝城关而去,口中连连说道:“惭愧啊,惭愧!”
关云长回转旗门,吩咐收兵回营,等侯明日再战。
黄忠步回城关,传令闭关扯桥,好好地守护关厢,谨防姓关的偷袭。然后整盔理甲,上马来到衙门。手下人报进去,无多片刻又出来传话:“太守相请老将军。”
黄忠第一天与关云长打了平手,太守亲自迎接。第二天非但不射箭,反而跌落马背,倒尽了锐气,太守更是不悦,也懒得迎候,已有几分气恼。可是黄忠一向不拘小节,铿然上堂。见太守早己备下一席酒肴,忙上前施礼。韩玄十分淡漠地招呼道:“老将军辛苦了。请用酒吧!”说起话来已不如昨日笑容可掬了。
“太守请了!”
黄忠坐下身来。虽然今日战马失利,但总不免有点失色。忙向韩玄解释道:“太守,今日战马失足,幸得姓关的容情,故而败阵回来。”
韩玄不便发作,又不肯干休,嗔怪道:“老将军,本太守早已命你放箭,免得姓关的在城外缠绕不清,你却非要与他苦斗,如今被他姓关的占了上风,城关早晚不保。本太守焦焚似火,坐如针毡。”说到这里,忽地话又缓和了一些:“若然老将军明日定然一箭射死姓关的,本太守赠送一骑良马与你。”
黄忠想,我与姓关的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他来攻城,我理当拒敌,各展平生所学,打一个上下高低,这未然不可。今日他刀下留情,正见他英雄心肠,豪杰气概,我钦佩都来不及,怎么可以恩将仇报,暗箭伤人?反正我不失城关便是了。黄忠暂且点头应诺。又想道,太守有一匹良马,这倒颇合己意。红粉送佳人,宝剑赠侠士,这良马馈大将是无可非议的了。问道:“这宝马在哪里?”
韩玄想,这匹良马本来应该送给你的,既然你明日愿用杀手,那就趁此机会带你去看看。说道:“请老将军随我而来。”
两人起身离席到后院,步至箭道上,韩玄命手下带上龙马。不一会一匹银鬃宝马走上箭道,手下将鞍桥配备,确是威风。黄忠飞身上马,在箭道上连跑三圈,果然奔跑如飞。到韩玄面前丢鞭下马,赞不绝口:“真是好马!”
韩玄十分得意。黄忠问,此马从何而来。韩玄说,在你生病的时候,曹操取了荆襄,曾屯扎一部分人马在此,这匹马就一直留在这里无人问津。据说枪王张绣在长坂坡被赵云枪挑之后,这匹小白龙驹就沦落在杂马群中,湮灭良材。今日始逢新主,真个是人强马壮。
黄忠意外得了这样一匹好马,十分高兴。心想,一个名将功夫虽深,但要得到一匹良马,却比杀掉十个敌将还难,甚至一世也骑不上一等好马。骑上这匹马,足以同姓关的再斗个你输我赢。黄忠谢过太守,给马卸鞍喂料。然后两人各揣己意回到堂上饮酒,你来我去饮了数杯酒,太守一再要黄忠放箭射死关云长,黄忠只是微笑不答,偶尔点一下头。韩玄以为黄忠已肯射箭,黄忠为得一骑好马,所以两人精神倍长,堂上气氛自不比刚才。酒到酣处,时值二更,黄忠不敢久留,起身告辞。两人尽欢而散。
一宵无事,已抵天明。黄忠顶盔贯甲,精神抖擞,上马提刀,向城关跃马而去。开门放桥,一骑马早已驰到疆场,真似风驰电掣。关厢上的韩玄看得清楚,见他腰间悬着一个飞羽袋,三支雕翎斜插,暗吃一惊。心想:人称你“黄一箭”,从来是一箭了事,今日怎么要三支箭呢?噢,明白了!姓关的刀法精奇,弓箭必定也很拿手,临战镇定,不易中计。黄老将军为了更有把握,端正了三支箭。这下姓关的非死不可了。韩玄满怀希望,站在关厢上观看。
屈指算来,今日已是第三日,有言在先,取关截至午后,大军即将到来。天刚放明,关云长便传令排列旗门。众军整顿已定,云长立马阵前。心想,昨日黄忠败归长沙,今日必尽全力厮杀。素闻黄忠神射,一弓一矢,百发百中,倒要小心提防。夺取关厢必在今日。我当见机行事,速战速决。忽听城上炮声响亮,城中飞出一骑一人,倏地已近赤兔马前。赞一声:“好一骑快马!”
黄忠扫出城关,见旗门首一马当先正是关云长:头戴青巾,柔软鲜艳。身披坚甲,外罩绿袍。勒马横刀,神俊异常。心想,昨日姓关的暗施绝技,已占上风。恐我今日用箭射他,故而早有防范。不过,凭你铁甲在身,我虽然不能力透七重,要射穿这一层金甲,还是绰绰有余。即使不能将你射死,也要让你惊一惊,至少令你知道我的手段,使你不敢在我姓黄的面前立足。瞬间已到马首,两人更不打话,举刀便砍。一个儿舞出刀来势如疾风,一团白光,一个儿点起钻来猛似疯虎,四面生风。这一场好斗,直看得两旁手下彩声震天,掌声雷动。
突然,黄忠圈马疾驰而去。关云长不知何意,哪里肯舍,绰马紧追上前。心想,我昨日为了用拖刀,所以诈败。怎么今日未斗满二十招,你便逃了呢,对前面一看,黄忠已换了一匹银鬃马,而且是一匹小白龙驹,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又想,这番未交上几手,就圈马而逃,必定有诈,只怕他要放箭了。还未想完,只听头顶上“嗤”地一声,要想避过,又没看见箭从什么地方来,觉得头上一阵阴风掠过,飘飘然落下一朵红花来。关云长定睛一辨,哪是什么红花,却原是青巾上的红缨被他射了下来,暗暗吃惊:这红缨乃是用一根绝细的铜丝系在青巾上,看都看不出来,却被他射中,果然好眼力,箭法精湛!他在我的前面,未见他探弓搭箭,又未听得弓弦之声,不知他如何射来,当真是天下第一神箭了。云长吃了这一吓,更加谨慎小心了,凝神注视着黄忠的一举一动,又策马赶去。跑不多远,又是“嗖”地一声,好似有人在额头上猛力一推,知道箭到,仰面向后一倒,听得“沙”羽箭反弹回去数尺,云长跑马过去伸手接住,对上面一看,箭杆上火烙三字:“长沙黄”。再举手朝额上一摸,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原来这一箭正中头上青巾上镶嵌的一块白玉,这白玉上刻着“关羽”二字,射得粉碎。被他这一摸,窸窸窣窣纷纷落下。关云长顿了一顿,两腿紧磕马腹,催动赤兔追赶上前。这时,黄忠的战马前蹄已上了吊桥,后蹄尚未提起,整个身体向上倾斜。老黄忠向后侧坐,左手执弓,右手搭箭,又是一个射箭的架势。关云长虽则从无惧人之心,但受了这两次惊,到底也有点胆寒。心想,前两支箭我不及提防,被你射中,现在面对面看你发箭,还怕你射中不成,倘然这箭不中,我便单刀匹马跟进城去,趁势夺了城池。正想着,前面弓弦又响,忙将身体向左一偏,不见箭来,以为躲过,纵马向前。谁料一箭又到,不偏不倚,就象蜻蜒点水一般咬住了他的巾边,三尺多长的箭杆象条小辫子一样在他的面门上倒挂下来。这一吓云长又早已汗流浃背。原来,黄忠为显露一下自己的绝艺,故意面对面搭上箭,弦声响,却是虚开弓。料定关云长心有余悸,必要闪避,再开宝雕,悄然无声射出一箭。这一箭只射巾边,不伤皮肉,箭法之精奇,令关云长倾倒。
关云长也不追赶,控马停步。伸手从青巾上又摘下一条羽箭,两手各执一支,凤目来回不停地看着,悟出了其中的道理:黄汉升恃着出神的好箭,不伤人命,无非是两个意思。第一,他知我关某刀上无敌,难以取胜,显露出一手好箭,阻我取关,如再不休,神箭无情;第二,他连射三箭,无一落空:一断红缨,二碎白玉,三咬青巾,箭箭神奇,奥妙无穷,只是不伤我命,已暗示我三箭补报昨日不斩之恩。足见他用心良苦,也是大丈夫气概。事到如今也不必再攻城了。抬头见黄忠左手执弓,已跃上城关,放声笑:“哈……”叹口气,圈马回营。
黄忠见后面并不赶来,飞马进城,闭关扯桥。不见太守迎接,已知他先回大堂设宴去了。黄忠三箭吓退了关云长,以为太守必定高兴,满心欢喜,径朝衙门而去。到衙门下马,在腰门挂好硬弓,对门上道:“费心通报太守,黄忠得胜回来了。”
手下朝内奔去。少停又回到外面,脸皮绷紧,道:“太守有令:传唤黄忠!”
黄忠耿直,并不在意,吓退了关羽,喜不自胜,也不在乎手下的变态。手持甲拦裙,“锵……”朗步上堂。不见堂上撂下酒宴,却见刀斧手、捆绑手、军牢手如凶神恶煞,各执器械,怒目相视,军政、从事、偏裨将校两旁站立,韩玄侧坐中央案内。好似走进了阎王殿,气象森严。黄忠不知道是哪个犯了法令,只管上前参见。到案桌前把手一拱:“太守在上,黄忠有礼了。”
不料韩玄见了黄忠勃然作色,旋过身来,泼口大骂:“老王八蛋!”
“啊?”黄忠无故遭此辱骂,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太守缘何辱骂老夫?”
“本太守昨日命你放箭,你偏不放,受此落马之耻。今日又叫你射死红脸,你却虚发三箭,关云长安然回营。本太守已然明白,姓关的不斩你于马下,你亦不射他于马上,两人早己做就机关,暗中私通,便是引红脸今晚三更前来取关,里应外合,夺取长沙。罪已确凿,何容抵赖!来,将黄忠这老贼推出斩了!”
黄忠听了这番话,方才明白个中原委。心想,你是一郡之主,保守城关乃是己职,要杀关云长也是情理。不过,今日一战,足以令姓关的心寒胆颤,料他也无法夺此城关,不日便会引军自退。你一味要我致人死命,人云:战之有理。他姓关的不斩下马之将,施恩于我,我却忘恩负义,无故射死他,今后有何面目立身沙场?你身为太守,心中容不下人,反唇相讥,骂我私通外敌,可见得你心地狭窄,乃是小人,不足于同道共谋。我若分辩,必说我强词夺理,倒不如引颈受戮,博一个大丈夫的名声。黄忠见三班手下拥来,也不退让,双手反剪,听任摆布。
顷刻间,绳捆索绑,刀斧手将鬼头刀执定,拥着黄忠往后就走。出衙门,黄忠在照墙旁双膝跪下。刀斧手四周环立。
这消息一传出,早已惊动了满城百姓,衙门口围观者如堵,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都不明白太守为何要将黄老将军处死。
大堂上两旁文武素与老将军相好,忽见太守如此盛怒,不敢谏劝。正欲上前讨情,韩玄拍案大怒:“谁人讨情,与其同罪,格杀不论!”
一句话把文武吓退。军政官趋步上前道:“太守,请下行刑令!”
韩玄拔出一支令箭:“来,立斩黄忠,首级见我!”说罢,将令箭丢了下去。
军政官俯身拾起,转身拔腿就跑,一溜烟已到外面。
黄忠见行刑令已下,今日必死,双眼紧闭,只等刀斧手动手。心中只是怨恨自己,空有一身武艺却不识人心,为他守了多年的长沙,竟然死在这小人的手中。
正在此时,军政官手举令箭,刀斧手挥起鬼头刀,落头炮“当”地一响,同时传来一声大喝:“且慢!”
音落人到。刀斧手听得宏钟般一声巨喝,哪里还敢下手,连忙收转已经落下的鬼头刀,回头一看,背后一将威风赫赫,浑身红铜盔甲,紫棠色的脸黑里发光,两条板刷浓眉又粗又硬,一对大眼炯炯有抻,狮鼻虎口,两耳福福,腮下一把须髯张在两旁,年近花甲,体魄健壮。与黄忠素有交往,乃是刎颈弟兄。此人义阳人氏,姓魏名延,表字文长。武艺超群,勇猛异常。自从襄阳造反以后,无处避身,投到长沙,请黄忠为他报仇。其时,黄忠染病在身,命他暂且安身长沙,待康复后再行商议。后来得知蔡瑁,张允已遭杀戮,复仇之心稍平,便寄迹韩玄手下为将。今日奉令催粮回来,吩咐手下押往粮队交割,自己手捧将令回衙门交差。一路之上听得众人都在唉声叹息,说道太守心肠太狠,要将黄老将军斩首问罪。魏延大吃一惊,心想,黄大哥为人向来憨厚耿直,从不做欺心之事,也不至于犯下不赦大罪而斩首。他不由分说,匆匆赶来,正值炮声响亮,要紧挺身喝住。
刀斧手见魏延赶到,情知他们两人有弟兄之谊,更因他生性暴躁,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闯祸坯,惹他不起,直向后面退下几步,留出空地。
魏延见黄忠果然双手反缚,跪在地上,抢步到身旁,起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大哥,小弟有礼了。”
黄忠被韩玄无端辱骂了一顿,真是英雄气短,也不想活了,早已气得发昏,沉着头听任宰割。忽听有人拍肩叫唤,好似梦中惊醒,抬头一看,魏延站在身旁,便应道:“我道是谁,原是文长贤弟。”
“是啊。请问大哥身犯何罪,太守要施此极刑啊?”
“乃是关云长兵抵长沙,愚兄连日拒敌。今日为报关羽不斩之恩,连射三箭,未伤他的性命,触怒太守。便骂我私通外敌,要将我斩首。”
魏延何等烈性,未及听完,已是气愤填膺,暴跳如雷,又因韩玄一向看不起他,言语之中常要夹三带四地说他背主造反,到此长沙不怀好意,看在黄老将军的脸上暂且收容,日后若有不轨之心,定要逐出。因此两人早有仇隙,只是不放在嘴上罢了。今日见了此事,魏延哪里还按捺得住,心想,真是岂有此理!今日之战,已使姓关的胆寒,长沙自此无虞。非但无罪,而且有功。枉杀良将,必有计谋。要不是我家大哥功夫了得,长沙早被人夺走了,还能让你这么高坐大堂滥施威福?此番定要与太守说个分明,倘然能听我良言谏劝,还则罢了;若是执迷不悟,那就反了。想到这里,忙俯身安慰道:“大哥且放宽心,待小弟到里边面请太守宽容些个。”
“贤弟小心。”黄忠深知魏延的脾气一触即发,话不投契便要闯祸。
魏延哪里来听你的嘱咐,转身对刀斧手嗔怒道:“尔等听了,本将军到大堂上见太守讨情,谁人将老将军妄杀,莫怪姓魏的无情,定抄斩他的满门!”说罢,也不待手下应声,捧了将令,急步朝里边去了。
刀斧手被他这一阵恫吓,谁还敢用满族的性命来冒这么大的险?要杀要放全由太守作主,和他们无关。因此,一个个不敢轻举妄动。
韩玄见军政官飞奔出去,怒气稍减,听得衙外一声炮响,知道黄忠已然了帐,这才放下了心。可是,隔了一大会儿,不见有人送脑袋进来,颇觉诧异:炮响头落地,飞报验首,这是历来的规矩,丝毫不可迟慢的。怎么落头炮声响后,不见首级拿来?莫非手下容情?正想着,忽听得大堂口“锵……“一阵甲拦裙轻击的声音传来,举目一看,却是魏延到了。顿时转着一个念头:黄忠已死长沙正少人守护,魏延的本领也不错,何不命他带兵镇守?一则补黄忠之缺,二者提拔他一下。──你拍他的马屁,他要撕你的面皮了。──韩玄从此对魏延刮目而视,大有好感,立即脸上堆出笑容来。
魏延见到这张阴险刁钻的笑脸,忽生敌忾之心。走到案前,把手一拱:“太守在上,魏延催粮回城,奉还将令。”说罢,把将令呈了上去。
韩玄接过令箭,心想,待会儿要与你商谈大事,先将外面的事情料了再说。因此,十分客气地把手一招:“魏将军,辛苦了。暂且退过一旁,本太守有话相告。”
“且慢,请问太守,缘何欲将黄老将军斩首?”
“因他私通姓关的,目无本太守的号令。”
“太守此话差矣。常言道:战之有理。黄老将军一向忠心耿耿,数年来长沙稳如泰山,无人敢来进取关厢,皆是老将军之威。如今为报关羽不斩之恩,足见大义凛然,何罪之有?若说私通关羽,实不可信,何不令他来日再战,免伤众人和气。请太守看在魏延的份上,饶了他一条命吧,不知此言然否?”
韩玄想,你到此不久,寸功全无,也并不见你有过人之处,若说看在你的份上,真是笑话了。你是叛逆颇有名气,难道叫你弑主?因此,立即把脸一沉,呵斥道:“魏延,此言本太守岂有不知?只恐城关一失,追悔莫及!不必多言,与我退下!”
今日魏延是箭在弦上,势在必发,不饶也要饶。见韩玄放出太守的脸来,他岂会见你怕!早已走上两步,言语之中已显三分强硬,说道:“嗳!太守请看魏延的份上,宽恕了他吧!”
韩玄想,不给你情,偏要讨情,死皮赖脸地缠着不放。心中愈怒:“休得妄言,退下!”
魏延今日看在黄忠与韩玄多年共事,多少有一点交情的份上,故而几次三番强忍心头之火,婉言相劝。哪知道韩玄不赏脸,连说话余地都没有,反而出言不逊,全不把他放在眼中。魏延自出娘胎怕过谁来?你耍起主子的威风,他可不认这个帐。软的不行,只有用硬的。魏延也是枇杷叶面孔,毛得很,说翻就翻:“太守不听魏延之言,莫怪魏延……”
“莫怪你怎么样?”
魏延嘴上过么说,心里到底还是虚的,不敢把话说绝。心想,我毕竟不是这里的人,和这里的太守是客气的。倘然动起手来,两旁文武将我揪住治罪,这就难说话了。因此他留住了后半句,双眼对堂上的众人环顾一下,见大家都低着头,也无惊异之色,泰然处之,好象眼前的事和他们毫无关系,甚至最好要有人和太守评说一下。魏延见此光景,已经明白大家都与这个太守不合,胆子也就壮起来了。又听得太守逼问,更是非讲不可了。然而,正色道:“莫怪魏延要得罪了!”
韩玄一向依仗权势支使别人,何时被人这等吆喝过?尤其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这脸皮放到哪儿去?故而反脸道:“什么,难道你欲犯上作乱不成?”魏延虽然说要得罪了,不过到底怎么得罪法,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倘然韩玄知趣一点,马上笑容可掬赔礼,魏延就再无面目在此容身。现在说他要犯上作乱,恰恰说到他的心病了,这下还得了?魏延浓眉倒竖,大眼一弹,象一头受伤的猛狮一样咆哮了起来:“你说魏延反,魏延便反了!”
做过这种事情的人,最怕别人揭他的冻疮疤。话音刚落,飞起一腿,把面前的案桌踢飞,随手抽出匣中宝剑,奋身向韩玄扑去,心想,不是我要造反,是你叫我反的,这叫官逼民反,先斩了你的狗头!
韩玄见他真的动起手来,早已着慌,传令两旁:“来,与我把魏延拿下!”。
两旁见魏延动起真的来了,知道事情弄僵,吓得手足无措,既怕太守的威势,又怕魏延的勇力,两只脚就象钉在地上一样,拔也拔不动。
韩玄见文武中没一个肯上来擒拿魏延,情知不妙,身子向后使劲一仰,便翻到了后面,爬起身来,一面逃,一面歇斯底里地叫着:“快把反贼魏延拿下!”
魏延到了这种地步,不容他不狠心了。心想,反正担了这个造反的骂名,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杀了你,夺下城池,或许有人说我路见不平,是大丈夫所为。魏延扑了个空,双手在扶手上一按,凌空跃过坐椅,泼腿朝内堂追去。两旁手下多有躲闪不及的,被他两臂一撞,早有几个被他撞倒在地。
韩玄只管朝内堂惊惶逃去,终因是个文儒,怎及得上魏延好身手。跑不上几步,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满面,脚下踉跄,背后魏延已近。正要藏身内堂,忽听剑风嚯嚯,腿一软,身体靠在墙上,面对魏延,见他满脸杀气,两腮皮肉不停地抽搐,眼睛里好象要喷出火来,吓得魂飞魄散,大叫救命。
魏延手执利剑,扬手刺去,直点当胸。韩玄见白光一闪,一条白线朝胸口刺来,一边向边上移动,一边用两袖裹在手上,伸上去要挡开剑刃,夹住青锋。被魏延向两边轻轻一勒,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哇呀!”只见两袖鲜血淋漓。韩玄忍痛不住,两手一松,双袖垂下,从里面“毕粒剥落”掉下八个手指头。两臂并举,只见两手各剩一个大拇指,四指均被勒去,血还在不停地涌出来。一阵目眩,眼冒金星。
魏延跨上一步,对准韩玄单剑直臂送去,穿胸透背而过,只见剑锋入墙盈寸。然后将剑柄一拧,飞腿抵胸,抽出宝剑,一股鲜血直滮满身,死尸挨着墙壁慢慢地横到地上,纱帽落地。魏延俯下身去,左手抓住死者的发髻,右手挥剑割下首级。尔后圈起左腿,拭净剑上血迹,宝剑入匣,提着脑袋来到大堂。众文武看了,无不大惊失色,心想,太守是个小人你也不是个君子,凶悍残暴,喧宾夺主,胆大妄为,竟把太守给杀了。我们若与你作对,必遭其毒手。吓得大家连气都不敢透一声。
魏延反手提了韩玄的首级,大步向外面走去。到黄忠的身旁,“大哥,太守听信小弟之言,收回成命,不杀你了。如今他来与你赔罪了。”
黄忠想,近来文长弟做起事来也有些分寸了,非但说得太守饶我不死,而且还要向我赔罪,这是万万不敢当的。正要抬头向太守施礼,举目一看,哪有太守的影子?便问道:“太守何在?”
魏延忙把背后的首级提到面前,指着鼻子道:“大哥请看,这不是太守么?”
黄忠见手中的脑袋还在淌血,知道他闯下了大祸。心想,就因为你常要惹是生非,故而不教你出头露面。如今杀了朝廷命官,此罪难赦。再说太守与你毫不相干,纵然是他不对,也轮不到你去杀他。真是香客逐出和尚。所以,黄忠老眼一弹:“你真该死,岂可将太守枉杀!”
“大哥,你不杀他,他便杀你。免得他在这里害人杀了这个狗官出我心头之气也!”
“事到如今,这便如何是好?”
“大哥,倒不如将城池献于关羽,咱俩一发投了刘皇叔吧!”
黄忠哑然不语。魏延传令手下将老将军松绑,自己跃上马背赶至前关,下令开关,迎接君侯入城。
城关上得悉太守被戮,群龙无首,碌乱纷纷,开关的开关,放桥的放桥,城上一面降旗竖起,在寒风中抖抖瑟瑟地飘着。一骑马穿关出城,直驰对面关将军的营中。
关云长得报城中哗变,上马提刀在营首一看,二面白旗高挑,辕门大开,吊桥平铺,果然有人献关。心想,还好,三日取关,未曾失信。带着兵将收拾营帐,开赴长沙,到城边抬头一望,城门口悬挂着一枚首级,正是太守韩玄。魏延上前接迎,两人并马进城。关云长四下张榜安民,纷乱始息。
不一会,城外炮声隆隆,关云长料道大队已到,忙率众出城迎接,齐至堂上坐定。云长交过令箭,在旁归坐。孔明问,如何能夺取城关。云长便将前情一一详告,引魏延参见。
不料孔明大怒,指着魏延喝道:“食其禄而杀其主,是不忠也;居其土而献其地,是不义也。不忠不义要之何用?来,与我推出斩了!”旁边的刘备马上喊道:“军师慢来!”
“主公有何话说?”
“军师,文长弑主献关,理当斩首。念其归顺汉室,纳城有功,以免诛杀。令其将功赎罪,以图自新。未知可否?”
“主公,此人不可重用,心存异意,久后必反。不如早日斩之,以绝后患。”
“若斩此人,恐降者人人自危。望军师恕之。”
诸葛亮指着魏延道:“尔必尽忠报主。若生异心,本军师军法难容,早晚取了尔的首级。”
魏延喏喏,连声而退,请葛亮用人并不一味要武功好,主要看他的心迹如何。杀了魏延,军中并不少他一人,仍可夺取三分天下;不杀他,冲锋突阵确是个好手,抓住了他的致命伤,使他不敢反。从此,魏延见了诸葛亮的影子都要股栗。
刘备在旁听了,还觉得军师有些过份。心想,前番襄阳蒙难,是魏延挺身而出,结果招来满门抄斩之灾,对我刘备已有功劳;今日献关,也是相信我刘备。虽然杀了太守于理不顺,但终究是因我而起。杀了他,我于心何忍,刘备对魏延很有好感,所以,一再恳请军师赦免。
诸葛亮传令盘查府厍,检点钱粮;发赈大粮,接济百姓。然后命人为韩玄买棺成殓;安抚死者眷属。手下报知黄忠托病不出。刘备亲造黄忠府相请,厚待黄忠。黄忠这才出降。至此,荆襄九郡尽为刘备所有。所得数郡,均由各郡太守料理镇守。刘备和孔明带了文武将士重又回归荆州,以图后计。
刘备自从得了荆襄诸地,心中大喜。一日,忽见一人上堂献策,熟视之,却是伊籍大夫。刘备感激他有救命之恩,十分敬重,请他坐下细述。伊籍说,主公要图长远之计,此地有马氏五弟兄皆有才名。大的叫马良,字季常,乡谚说“马氏五常,长者最良。”小的叫马谡,字幼常,年方十九,文武兼优。兵书熟读,韬略精通。主公可命人访求,共谋大事。刘备便同孔明前去相请,优礼相待。不满半年,连得黄忠、魏延、马良和马谡等人,更是喜上加喜。从此,马良便成了刘备的座上佳宾;马谡更为出类拔萃,今后跟了孔明,三年定西川,一年平东川,六出祁山时,为孔明帐前参军之职,常与孔明商议军机大事,出谋划策,功劳卓越。可是,后来违背了孔明的将令,失了要塞街亭,便成了千古罪人,此是后话。
时值七月底,公子刘琦不幸夭寿身亡。消息传到柴桑,周瑜得知此讯,忙与鲁肃商议,说道,前番孔明曾有一言:公子一死,纳还荆州。如今消息已至,还请子敬过江,索取荆州。
鲁肃想,刘备初得荆襄九郡,势力初盛,正要稳定基业,岂肯就此割地相让?前番只因你都督身创箭疮,免得你受气复发,故而前去索讨,意在缓和你和孔明的紧张气氛。不料却成了我的包袱,兜又兜不下,推又推不掉。只得连声应诺:“是……待下官前去讨取便了。”
次日,鲁肃坐了一只官船过江,直抵荆州。登岸上马,往城中而去。一路之上关卡盘诘并不甚紧,已到辕门。下马招呼道:“门上弟兄。”
辕门口的弟兄们听得呼唤,回头见是江东大夫,忙上前招呼道:“原是鲁老。可是要见我家军师?”
“正是。费心通禀皇叔、军师,下官鲁肃拜见。”
手下说声“稍待”,转身朝里面报信。
大堂上,君臣两个正在坐谈。只因刘琦病故,刘备终日哀伤,十分怜惜。孔明在旁好言劝慰,说道,主公不必过份悲痛,人死不可复生;大事在身,要多往好的地方想。刘备泣道,兄长刘表辛劳一世,打下这些基业,总指望两个侄儿继统大业,不料蔡瑁奸诈,将刘家的半壁江山拱手送于曹操,小侄刘琮遭难,大侄刘琦据江夏一郡之险,年未满卅,积郁成疾,夭寿而亡。如今荆襄九郡尽被军师夺回,正是百废待兴,拨云见日。哪知晓睹物触情,思想起来,好不令人伤心!
君臣两人一个哭,一个劝,倒也忙得很。手下报道:“禀皇叔、军师,江东鲁大夫到,在辕门求见。”
刘备听得鲁肃不请而到,已知其来意,马上拭干泪珠。心想,鲁肃你好心急啊,这里公子的尸首尚温,你便要催索刘家的州郡,真不知好歹!忙说道“军师,鲁大夫到此,莫非为了荆州么?”
孔明说,刘表和孙权从不往来,不见得他会来为刘琦吊丧,只不过被周瑜催逼无奈,所以前来。目前刘琦已死,亮在数月前曾许过一诺,此番难以回绝。只有请主公来对付他了。
刘备哭丧着脸说道,刘琦一死,我神志恍惚,方寸已乱,如何应付他呢?孔明微笑道,主公可用“法宝”回绝他。刘备想,我如有了法宝,也用不着叫你去收复九郡了。不解其意,眨着眼睛看着孔明。孔明又说,主公的“法宝”威力无穷,不要说鲁肃见了心软,就是我诸葛亮也害怕。刘备见他这种神秘的样子,笑着说,军师休得打趣,还请直言相告。孔明说,当年我在卧龙岗时,见了主公的“法宝”,只得出山。你竟忘了不成?刘备摇摇头说,实在记不起来了。孔明便在刘备的耳边轻声道,如此这般,不是一件大“法宝”么?刘备恍然大悟,脸上露出几分愧色,笑道,原来军师要刘备流泪?孔明正色道,主公,此非儿戏之比。亮前番已有言在先,不便开口,待等鲁肃进见,一提到“荆州”二字,主公也不必搭话,只管流下泪来,保他荆州讨不成功。亮理当回避,自有道理。说罢,起身拂袖朝内堂而去。其实,孔明就在后面的门角落里藏着,侧转了耳朵听外面的对话。后世人把爱听壁脚的人比作“门角落里的诸葛亮”,实出于此。
刘备传话相请鲁肃。不一会鲁肃踱步上堂,见刘备一人坐在那里等他,忙抢上前去见礼:“皇叔在上,下官鲁肃有礼了。”
“啊,不知什么风将大夫吹到这里,久违了,恕备丧事在身,不能迎接,还礼不周。大夫请坐了。”
鲁肃想,什么风,还不是丧风?说声谢坐,坐了下去。手下送茶,少停茶罢收杯。
“请问大夫,到此有何见教?”
“惊闻公子刘琦夭寿归天,特来问候。此外,还有一桩小事要滋扰皇叔。”
“刘备聆教。”
“前番军师与下官言道,‘公子一死,纳还荆州’。如今皇叔统掌九郡之地,下官觍颜相求,望皇叔纳还荆州。”
刘备想,果然不出所料。我穷刘备刚过上几天好日子,讨债鬼就来催逼了。倘然老大王刘表在这里,周瑜他屁都不敢放一个。见我得了好处,他咽不下这口气。刘琦一死,他就叫鲁肃来讨了。公子命太苦,少年夭逝,福都来不及享。刘备想到这里,悲从中来:“啊呀公子,你撇下这荆襄九郡,离我而去,实是狠心啊……”意思是,你家都督趁人之丧,前来索取荆州,太无德性,也要短寿命的。起初孔明叫他这么做,他还以为是取笑他呢。现在想到刘表父子的结局和自己以前穷困潦倒的伤心事,真的心酸起来了。这就是刘备的看家本领,想到哭,不管有没有人在场,眼睛一闭就可以流泪。
鲁肃说了这句话,一直在看他的动静。只见刘备一声啼哭,泪流满面,好不凄惨!吓得他坐立不安,惊慌失措,不知闯下了什么大祸。忙上前问道:“啊呀呀呀,皇叔缘何伤心哪?”
刘备想,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是先生叫我这么做的。所以更是掩面大恸。鲁肃见他越哭越起劲,连连问候,搓着两只手在堂上走来踱去,坐下站起,站起又坐下,焦灼不安。刘备只是不答。哭了一会,不见孔明出来。心想,光这么哭下去成何道理,应该有个收场。难道这一哭,鲁肃便不讨荆州回去了么?
忽然,里面传出声来:“军师出堂!”
外面的两个人象见了救星,一个停止了悲声,一个放下了心。鲁肃想,好了。差一点急煞,找你算帐吧。见孔明手执羽扇从内堂飘然而出,神采飞扬,更胜往日几倍;忙上前招呼:“啊,军师,下官有礼了。”
“大夫何用客套,亮还礼不周。请坐!”
“军师请坐!”
孔明坐定一看,刘备脸上泪痕累累,心中欢喜,佯装吃惊道:“大夫,我家主公何故流泪?”
“军师听了,下官奉都督之命涉江而来,意欲索回荆州。不料皇叔大哭公子,涕泪俱下。因此下官未敢造次。”心想,我一提荆州,他就痛哭,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原来如此。大夫,我家主公啼哭,自有难言之隐。大夫可曾洞察?”
鲁肃想,刘备见我又来讨城,自觉抵赖不成,所以要痛哭流涕。你孔明是个明白人,也是个当事人,对刘备的心事总归一猜就着了。既然赖不掉,哭又有什么用呢,说道:“下官愚钝。乞道其详。”
“大夫听了:我主皇叔乃是汉室宗亲,金枝玉叶。为着‘血带衣诏’,誓灭奸曹,东奔西走,数十年来止有荆楚之地寄身。鸟尚有巢,兽尚有穴,堂堂一家皇叔竟然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江东尚要索取荆州,绝其归路,思想起来岂不要伤心落泪呀?”
刘备本来是因为想着刘表父子和自己的身世而哭的,三分苦楚,七分装腔。现在被孔明一说,点到了自己的心尖上,心想,从桃园结义至今,别说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来,就是一块土地都没争到。今年已经五十岁了,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倒要变成老头了,还是没有安身之处,真不如一鸟一兽,想到此间,真的动起感情来了,泪如泉涌,呜哩呜哩哭个不停。
鲁肃听了,也觉凄苦,长叹一声,双泪早已沾湿了衣襟。心想,都督也太心狠了。人死了也要有块坟地葬身,何况刘备是皇亲国戚,又是个仁德明君。罢了罢了!最多我回去挨都督一顿骂,“军师,你看怎样?”
只有他这个踱头,一本正经来讨债的,却问别人如何处置。老实说,你去问诸葛亮么,那真是“生病人找鬼商量──找死”。这个主意就是他出的,他会让你占便宜吗?
诸葛亮拱手道:“一切仗承大夫相助。”
“下官无能为力。”
“大夫定有圆通之策。拜托了!”
“这个么……容下官回去禀明都督。告退了。”
此番到此,荆州没有讨着,反而还倒贴了几滴眼泪。鲁肃拱别刘备君臣,含着眼泪向外面去。
鲁肃一走,刘备破涕为笑:“哈……此法妙极,把鲁子敬哭走的了。”
诸葛亮也忍不住笑了。对刘备一望,泪水还挂在脸上。心想,又哭又笑,只有你有这种本领。
鲁肃拭净泪眼,出城回转柴桑。直抵帅府来见周瑜:“都督,下官回来了。”
周瑜自从到柴桑以后,除了操演军事,静养身体以外,又无战事打扰,并无多大的事情,一直在等待荆州的消息。虽然他明知要从孔明手中索取荆州,那是极难的事情,甚至根本不可能,但因为赤壁以后的连连失利,一直使他耿耿于怀,要想寻隙报复。忽见鲁肃回来,忙问道:“子敬此去怎样?”
鲁肃摇摇头,说道:“都督,下官到得荆州面见刘备,道及来意。刘备便对着下官大恸起来。”
“这却为何?”
“下官再三动问,他只是不答。后来,孔明从内堂而出,告知原委,下官方才明白。原来,刘备身为汉室皇叔,转战数十载,身无立足之地。鸟兽尚有巢穴,他却无处容身。要下官在都督面前多多善言劝解,忍让些许。下官亦觉刘备可怜,因此未曾讨得。”
周瑜想,鲁肃啊,你太慈悲了。他们分明欺你心软,设下圈套,你又上当了。他刘备无处容身,与我周瑜何干?要你去做什么大好人!这荆州何时才能讨还?周瑜愠道:“子敬,尔又中了孔明的诡计了。”
鲁肃又何尝不知这是计呢,只是没有办法。心想,硬讨也讨不回,还可能结下更大的怨仇。本来这荆州就是孔明夺下的,依着我的心意也不去纠缠了。这次去名为索讨,实际上也不过是搪塞你一下。不去不好,去了办不到,你也拿我没办法。故而鲁肃假意惊讶道:“啊呀,原来他们是叫下官中计,这倒未曾料及。下官该死啊该死!这……这便如何是好?”
周瑜命鲁肃回府歇息。然后,传令手下过江,打听刘备的消息。一个多月以后,周瑜正聚集文武商议军情,忽有手下进帐禀报:“大都督,小的见荆州城上遍插白旗,军士尽披孝衣,原是刘备的夫人病故了。请都督详察。”过一会,又有手下报告甘夫人病故的消息。
周瑜静养了这几个月,身体大愈了,久静思动。忽闻刘备的夫人逝世的噩耗,喜上眉梢,以为有机可乘。遂低头沉思,默不作声。鲁肃等人见此举动,知道他在思量对策,不敢惊动他。须臾,周瑜仰首拍案大笑:“哈……此乃天教我成功也!子敬。”
“下官在。”
“尔速往南徐面见吴候,遣一善言之士至荆州与刘备作伐为媒。说道吴侯有一胞妹,妙龄二九,待字闺中,欲配皇叔,请刘备过江前来招亲。我等在此设伏,待其途经柴桑,本督便将他生擒,与孔明交换荆州。子敬速速前往。”
周瑜想,甘氏新亡,刘禅尚幼,壮年失偶,必思续弦。刘备现在兵广粮足,占据荆襄九郡,文有孔明辅佐;武有关、张、赵威猛,虎踞之势已成,日后必有王侯之份。趁其尚未站稳,用此一计,赚得荆州一郡。吴侯的妹妹人称女中将军,才貌双全,刘备见了无有不称心。等他到了这里,将他捉下,取了荆州,再放刘备,怕他孔明不肯!
鲁肃在旁听了,问道:“都督,莫非是一条美人之计?”
周瑜听到鲁肃当面揭穿他的计谋,十分尴尬,马上将脸下一沉,不去理会。心想,美人计确实不够漂亮,但为了夺回荆州,管它是美人计还是丑人计!你这个人真不识相,知道了就可以了,偏偏还要公布于众。前次我用了诈死计,也是被你点破。殊不知用此计也是出于无奈。
鲁肃见周瑜语塞,知道一矢中的。心想,枉空是个都督,兵法中有的是计,却用这种蹩脚计,连我鲁肃也瞒不过,孔明会上你的当吗?肯定不放刘备过江。鲁肃不敢违拗;告辞周瑜赶往南徐来见孙权。
正是:无端花柳馈仇敌,有意计谋夺锦城。
未知周瑜此计成也不成,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