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邓芝献计马玉归汉 阎芝退守张飞得关








  却说:乱石关的川军一路奔跑,直至汉营前,被汉军阻住,探知川军到此乃是奉了毛、苟二人之命到此传书,料知必有紧急事情,不敢耽搁,关照川军在营前稍歇,转身直奔大帐而来:“大都督,营前一川军,言称毛、苟二将有书信送至,请都督示下!”
  张飞听得这个消息,惊喜异常,既是意料中事,又很觉突然,因为是乱石关来的人,心中还未敢深信,更难揣度信中到底有什么军情。环眼一转,言道:“命其进见!”
  手下回到营前:“都督有令,命川军进见!”
  川军急步来到大帐:“小的拜见大都督!”
  “到此何干啊?”
  “小的奉了毛、苟二位将军之命,密行到此。书信请都督开拆!”
  张飞接到手中,瞪出环眼仔细地看了一遍,的的确确是毛仁的亲笔。看罢,沉思了片刻,遂对川军道:“好,既然毛、苟不忘昔日之情,肯助本督夺关,本督不记旧嫌。请速速回去暗嘱毛、苟二人,本督今晚三更一定赶到,叫他们在关厢上等候于我,不要失信了!”
  “是,小的告退了!”
  待川军一走,大帐两旁的文武都不知这是什么缘故,一齐问道:“都督,信中说些什么?”
  张飞答道:“毛仁、苟璋今晚三更举事,将功赎罪,约我届时夺关!”
  文武只道毛、苟是真的回心转意了,而且还能献关,功抵过绰绰有余的了。所以一齐说:“郁督,既然毛、苟二将肯返归大营,理应从宽发落!”
  张飞想,你们又估计错了。分明是阎芝被我诱走之后,马玉对毛、苟二人又不放心了,写这封信的目的在于试探,要是依其计而行,或许还可以得些便宜。不过这封信根本骗不了我,乱石关戒备森严,怎容许毛、苟命人大白天送这种信,这就是一个无法解说的漏洞。这说明信是马玉命毛仁写的,旨在骗我半夜前去劫关,他却在城关上用乱箭射我。既然马玉要算计我,那我就趁此机会夺他的关厢。张飞也不说明这是马玉的计策,至垂暮时分退帐,传令文武众人今晚齐在营中耳听消息,本督三更去乱石关一趟。
  用罢晚膳,张飞暗地传齐十八名燕将,与其中一人道,脱下衣服,穿上老张的帅盔帅甲。这燕将只当张飞一时高兴在和他打趣,忙摇手说,这是大都督的甲胄,小人怎敢穿戴?张飞笑道,不要害怕,只管穿了再听老张细细地告诉你。燕将只得依从,迅速穿上戴好,笑道:“小人已从命,请都督盼咐。”张飞突然拱手道:“啊,大都督在上,老张这厢有礼了!”说着,作下了一揖。这燕将见他这般戏狎,慌作一团,忙将甲胄来卸脱,连连说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张飞拉着他的臂膀说道:“开个玩笑,再讲真话。今日乱石关毛、苟二人送来一信,言道三更举事,将功赎罪。老张料之此信必非毛、苟之本意,定是马玉之诡计,故而老张与众位同去关厢,尔便穿着这一身盔甲,改扮成老张的模样,老张便充当一个小将去诱惑马玉。”燕将说:“既是诡计,岂无埋伏?”张飞道:“老张料着城关之上定有乱箭安排。”燕将急了:“小人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还能活着命回来么?”张飞笑着说:“城上的乱箭难免不射你,但性命是一点也不危险的。”燕将问:“此话怎讲?”张飞答道:“少顷到了乱石关前,乱箭必是朝你而来。但老张就在马旁,一闻箭声,尔便翻身落马,老张和众弟兄一拥而上,护着尔向后撤去。”燕将又问:“一战便退,何谓夺关?”张飞对其他十七个燕将说道:“众位听了,尔等见他从马鞍上落下,只管护着向后倒退,边退边喊‘张飞老掉哉!’关厢之上的小马闻得此言,以为老张真的被川军射死,定要上马提枪杀出关来。待其一出关厢,老张便跃马挺枪,回身截住厮杀。城中毛、苟见我得手,献关于老张。如此既擒了马玉,又赚得关厢,真是一举双得!此计名为诈死之计。”——张飞计穷智竭,连这条“诈死”计也用上了。——虽是说得很保险,这燕将还是不放心。说道:“乱箭来时,休要丢下小人不管!”张飞道:“只管放心便了,老张决非言而无信之人!”
  一更之后,一切准备就绪,张飞和十八名燕将悄悄走出大帐。马背上的燕将头戴乌油盔,身穿乌油甲,手抱丈八蛇矛,胯下乌骓马,不过这匹乌骓马并不是张飞的坐骑,毕竟是难得的龙马,还不舍得让燕将骑坐。张飞就在战马之侧,与其余燕将一般打扮;一手执刀,一手握着虎头牌。轻装扎束,全是步行。时近二更,一行人出得后营,兜抄到前营,密地往乱石关而去。一路并无耽搁,前面己到关厢,恰是走了一个更次。但见关厢上灯火闪烁,挡箭牌密布如墙,灯光从这些挡箭牌的空隙中射出来,就象一条条金线。张飞轻声对马背上的燕将说,老张再说一遍,听得关厢弓弦声响,你要立即翻下来,慢一点恐怕要被箭射着。我就站在马前,上面有人叫喊,你不必应声,只管低头不语,由老张来答话,上面看不清楚的,自然以为是马上的人在说了。燕将嘴上虽然应得很干脆,穿着这身盔甲总觉得心里凛冽不安,不射死,跌也要跌伤。到关前,众人止步,张飞便向上叫道:“关厢上毛将军、苟将军在么?本督在此,速来答话!”
  关厢上剑拔弩张,戒备森严,马玉带了毛仁、苟璋都在挡箭牌后听候城外的动静,只要马玉一声令下,关厢上下顿时可以变成战场。三更时分,听得下面张飞的叫声,马玉便把头一点,示意毛仁应酬几句。趁张飞不作准备之机,乱箭射下,无有不中之理。毛仁此刻的心情十分紧张,猜不透张飞到底是肚中有计而来,还是信了书中之言而来,就拨开挡箭牌,探出头来向下观望,企图从张飞的脸上看出名堂来。可尽管城关上的灯火照得好似半边天空都是一片通红,城下仍是处在黑暗之中,从亮处看到暗处还是十分模糊。毛仁来不及多想,只怕时间长了被马玉看出破绽来,只好见机行事,对着下边黑黝黝的人头道:“关前莫非是大都督么?呼唤小将何事?”
  “本督观阅尔的书信到此践约,请即刻开关!”
  “大都督,请稍待片刻,小将来也……!”毛仁虽是这么讲,心里怦怦直跳。
  张飞从毛仁的口气中感觉到了不安的情绪。暗想,不必担忧,我这里早有准备,马玉奈何不了我。因此瞪出了一对铜铃般的大眼,一眨也不敢眨,观察关厢上的动静。就在一片沉寂之后,忽听得上面似有轻微而又严厉的命令声,顿见城关上的挡箭牌倏然向里边倒下,一张张弓都朝着下面,“张飞招箭哪……”喊声未绝,乱箭象雨点般地向下倾注而来,“刷——”一阵又一阵。
  张飞反应最敏捷,一手举起虎头牌,趁势把身体一侧,另一只手抓住马背上燕将脚窝用力向下一拖,燕将身体一倒,骨碌碌滚下了马背。与此同时,十七个步行燕将蜂拥而至,一齐举着虎头牌,就象一顶大伞盖罩在了张飞等人的身上,遮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只听得头顶上发出“当,当,当”接连不断的箭镞撞击声。待箭声稍微稀松一点的时候,张飞和燕将频频呼唤道:“大都督!大都督!”这些人如丧考妣,声音一阵比一阵响,“啊呀,不好了,大都督中箭身亡哉!……”人不多,喊声却很清晰,张飞混在人群中也不分好歹,跟着叫道:”不好了,张飞老掉哉!”
  一片哭喊之声,难分真假,此起彼落,渐渐向后退去。关厢上看过去,只见一群人影东歪西扭地去远了,叫喊之声仍在继续着,似乎不会停止,除非听不见。马玉将手一摆,示意部下收箭松弦,喝令道:“来,枪马伺候!”
  手下去备马。马玉想,照这样的喊声,必是张飞中箭了,不论他死不死,我就杀下关去。碰巧可以抓个活张飞,即使是个死尸也不要紧,割下他的脑袋,送往巴州献与严老将军,毕竟为他报了杀婿之仇,这个功劳不小,马玉十分谨慎地向关外探了一下头,没听到哭喊声,定睛向远处望去,人影不见,心里顿时警觉起来:刚才还是嚎啕之声不绝于耳,怎么片刻工夫就销声匿迹了呢?莫不又是张飞的诡计,死了主帅,理应惊慌,绝没有走得这么快的呀,曾记得张飞初到这里搦战,竟然见机行事,带箭而走,企图诱我下关,说明他很会动脑筋,这一次也未必真的中了我的箭。既然如此,宜以小心为上,不管他死不死,只要他不退兵,我就不离关厢!想到这儿,马玉重又站稳身体,镇定观望。
  那末,关厢外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张飞性急且又粗心,奔走了一段路,不知关厢上有没有动静,唯恐走远了,马玉不肯下关。因此命燕将都停下,看一看关厢上马玉到底还在不在。正因为是在黑暗中,非但看不到人,而且连声音也止息了。这一止息正好把犹豫彷徨的马玉唤醒了。只见关厢上的马玉岿然不动,根本没有下关追赶的意思。张飞觉得奇怪,自言自语嘀咕道:“奇了,小马为何不下关来呢?”等候多时,仍不见马玉动身,恍然大悟道:“唉,吾误事了!”燕将不解其意,想不出在哪个时刻做错了事,全都用惊疑不安的目光看着他。张飞问道,谁叫你们不哭不闹的呢?燕将道,是你都督叫我们停下来的呀。张飞说,是了,就是老张叫你们停下来停坏了事情。小马看不到我们的人影,又听不到我们的声音,必定怀疑其中有诈,所以闭关不出。岂不误吾事也!燕将问,那怎么办呢?张飞道:再放悲声,且观马玉如何动静!说罢,众人复又高声哭喊嚎叫起来,其声可闻之数里之遥。
  马玉听到汉军的哭声又起,心里暗笑道:嘿嘿,张飞啊,你想用装死来骗我下关,有这么便当吗!不管你们哭也好,笑也罢,我马玉抱定宗旨不出关厢,待等天明,事情就真相大白了,到那时是守是战由我作主。遂命令守关将士更要小心戒备,严防汉军偷袭。
  张飞在关外干嚎了半个更次模祥,见乱石关上丝毫没有动静,大大地灰心丧气,来时总以为可以一举成功,岂料白白地做了半夜的戏,大哭大闹了一阵,这个时候就象泄了气的皮球,收拾了兵器战马狼狈而走。就这样,十八个燕将跟着张飞仍从后营兜到内帐。整顿了盔甲以后,感觉十分疲惫地坐了下来,喘息稍定,吩咐燕将全部围住内帐,未奉号令,任何人不得辄入,要是文武定要相见,只说今晚约定了毛、苟二人里应外合夺关,不料被马玉射中致命之处,临终传令兵退三十里,违抗者以军法论处!说罢,起身重整了甲胄,便要出帐。燕将不知他要干什么,忙拦住问道,大都督黑暗往何处去啊?张飞说,此是军机大事,尔等不必多问,待我回来就有捷报了。说着,急匆勿步出了内帐,上马提矛出后营加鞭而去。
  这半夜,汉营中的文武也是坐立不安,难卜张飞此去成败如何。忽有营中巡哨来报说大都督同燕将等都已回到内帐了,众人急不可耐,一齐往内帐去打探消息。不料见帐外的燕将个个神色庄严,面孔铁青,拦住帐门不让他们靠近。文武问取关的情形,燕将懊丧道:大都督不幸中箭身亡。文武闻言,顿然慌作一团,但细想起来,似乎是桩很玄妙的事情,故而半信半疑,要进内帐去见一见。燕将说,众位先生,列位将军,都督临终有令:一律不见,违者以军法论处!文武更感蹊跷,这么多的人去,怎么就死他一个,而且还不让我们见一见,这好象不是张飞的意思吧!就算他真的死了。那末临终就不只这一句话,总有一点什么别的话吧?就问:大都督还有何吩咐?燕将道:火速兵退三十里!这下文武又搞不懂了,都在想,张飞究竟有没有死呢?要是他诈死吧,命大军退后三十里,我们从荆州出发到这儿,跋山涉水,每前进一里都要付出艰辛的精力,是极不容易的。要说他真的丧命了,怎么这些燕将竟是这样不慌不忙。这里面大有文章。众文武已料定张飞并没有死,只不过是一条计,但兵是一定要退的。因此一齐退了出来,按照张飞的将令,连夜起营拔寨,五万人马在天明之前已经悄悄退尽。
  须臾,东方发白,乱石关上的守将一夜之内提心吊胆,此时对汉营一看,营头全无,化作一片白地。惊悸之余,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尤其是马玉着实心头一宽,以为西川从此可以太平无事。有人高兴有人愁,毛仁、苟璋见此光景,预料张飞凶多吉少,真有痛心疾首之感,只是马玉在旁,不敢在脸上露出一星半点的哀伤之情来。乱石关上的将士纷纷额手相庆,群情甚是欢动。
  却说张飞离营拍马而走,到雄鸡报晓的时分,一骑马已到乱石山下。快马熟路,张飞循着山路来到半山坳中,见前面有一片摇摆着的竹林和几间草屋,便下了马,将马拴在林中,径自上前叩门。
  稍顷,门内传出一声轻嗽,童音从门隙中传来:“清清一早,谁人叫门?”待开门见是张飞,笑道:“原是水军大都督到此。”
  “着啊,正是老张。请问邓先生在家么?”
  “我家先生在内。”
  “费心通报一声。”
  “就在堂上,都督只管进去便了。”
  张飞想,今日倒拣到便宜了,经常总要等一会。便来到草堂之前,见邓芝果然坐在那里,人还未到,先已拱手行礼道:“邓先生好早,本督清晨有扰,有礼了!”
  邓芝略侧一侧身道:“贫道还礼不周。请坐!”
  “多谢了!”张飞就在邓芝身旁的一张竹椅上坐定。
  小僮献茶毕,邓芝问道:“三将军用兵多时,乱石关可曾取下?”
  张飞叹口气说:“唉,说来惭愧,本督用尽计谋,至今未得寸土,故尔腆颜造访仙庄,还望先生看在复兴汉室的大事上,不辞辛劳,助本督一臂之力。”
  “请教将军,这几日用何计策?”
  “本督整肃之军,鼓噪而进,被马玉乱箭射住阵脚,本督接箭而逃,此乃‘带箭诱敌’之计,马玉守而不战;二用‘运粮诱敌’计,关厢未得,反折去了大粮千石;本督只得苦刑拷打毛仁、苟璋,复命进关诈降,诈降虽成,难以下手;本督命人佯攻樊县,骗走阎芝,此乃‘调虎离山’之计;谁知马玉命毛仁修书约我里应外合取关,本督早知是计,应邀而往,便以‘诈死’计引诱马玉出关,岂料马玉守城有方,纹丝不动。本督智穷计竭,特请先生出山,本督决不敢忘此恩德!”
  张飞就象念书一样,一口气把攻乱石关的情形描述了一遍。邓芝听完,只是微微一笑,暗思道:虽则关厢未得,亏他绞尽脑汁想出了这许多计,尤其是“苦肉诈降”计能够成功,这不是简单的事情。用心之苦,实是无可菲薄的了。要是他早几天就这么谦逊有礼,不耻求教于我,区区乱石关何用这等大计大谋,早已属了汉室的天下了。一个人非要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方才肯迁就一点。邓芝轻拂清须,缓缓说道:“将军既然不嫌贫道俗陋,肯俯就屈尊,想那乱石小关将只一员,兵则数众,何足道哉,贫道观来好似囊中取物,手到即来,有甚难处?”
  张飞见他说出话来口轻飘飘,十分自信,忙起身向邓芝一躬到底:“邓先生大智大谋,果然名不虚传,本督钦佩已极!但不知如何取关?”
  “请将军速回大营,号令退兵,至少要退过乱石山十里之遥。”
  “本督已命大队后退三十里,离此乱石山至少有十里之遥,天明前谅已退尽。”
  邓芝想,这一点你倒想得和我一样的,说明你很有预谋。遂点了一下头,说道,请将军速速归营,引领大将绕道前往乱石关,切莫大张旗鼓行走大道,如此一到关前便可取胜。张飞连忙摇摇手说,这不行的,关厢中有马玉在,毛仁、苟璋非他对手,本督怎么进得了关?邓芝说三将军不必担心,关厢必取无疑。不过将军不必亲往,传令之后立即返回此地,贫道在此专候。张飞对他的话深信不疑,道声“告辞”,出得草屋,提缰下山,上了马背,连连催鞭,乌骓马如腾云驾雾,片刻之间已过了十来里路,见那里营头垒垒,进了后营,直奔内帐。
  十八个燕将见张飞突然而至,惊喜万分,忙打听他的去向,张飞连连说道,不必多问,速速与我升帐。燕将说,适才众文武已知大都督中箭身亡了,此时哪个坐帐呢?张飞说,老张有不死之术,此番早己去阴回阳,自然是由本督升帐来了。众燕将都笑在心里:他真象个大小孩,说死就死,说活就活,别人会相信吗?即时鼓声鸣响。
  从乱石关退兵到此刚刚扎住营寨,猛听得大帐鼓声大作,自不必说有军情大事,无多时已聚集在大帐,各各询问是哪个击鼓升帐,都不清楚。问值帐官时,方知是燕将击的鼓,由此可知,必是张飞诈死,而今不知又想出了什么妙计来发号施令了。两旁按班站立,只见张飞从内帐走出,容光焕发,乌黑的脸上神采奕奕,与前几天比起来判若两人。文武参见已毕,张飞方才开口说:“众位,昨晚本督使出诈死一计,小马并不中计,老张只得退兵三十里,如今发兵取关,众将听令了!”
  众将这才明白昨晚张飞果然是诈死,退了三十里路,总算又给他想出了什么计策来,每次有计总是说取关,取到今天还未取着,恐怕今日也未必能兑现。文武虽是这么想,但号令还是不折不扣听从。张飞也不与大家讲清取关的原因,反正以为邓芝的话不会错的,只管照着做就是了。遂拔令在手,唤道:“小刘、小龚听令!”
  “刘辟在!”
  “龚都有!”
  “将令一支,领兵三千,从小道悄悄绕到乱石关。此番前往,毋须干戈相争,一到便可取关,不得有误!”
  刘辟和龚都有点莫名其妙,怎么取一座关厢竟然可以不动刀枪,一到就能成功呢?莫不是做梦吧,便问:“三将军,我等如何取关?”
  “不必多问,到时便知。切记不可杀了毛、苟二人。”
  “这两个逆贼罪恶滔天,昨晚诱骗三将军取关,险遭其毒手,岂有不杀之理!”
  张飞说,毛、苟二人虽然有罪,但老张还须亲自审理。你们切记:千万不可动刀动枪擅自杀戮。违者军法不容,心里想,现在我不能告诉你们,他们有莫大之功!不然我张飞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人了。刘、龚接令而退。张飞对两旁说道,众位在这里听候捷报,本督去野村山庄另有军机大事。他死都不说是去乱石山--说罢,张飞出营上马,扬鞭而去。龙马善行,十来里路打一个来回,也不过一顿饭的工夫。此时回到山中,拴住了马,上前敲起门来。这种敲门声只有张飞敲得出,因为来了两趟,就象到了自己的家里一样随便,不似第一次那样拘谨了。小僮刚开门,张飞就挤着身子向里面走,一边嬉皮笑脸地说,老张又来了。小僮张开两臂拦着说,此番须将战马带往草屋之后。张飞不解问道,这却为何?小僮说,此乃我家先生吩咐,只管放心便了。张飞重又转身解下缰绳,跟着小僮将马送到屋后,这才随着小僮来到草堂。张飞抢步上前施了一礼道:“邓先生,本督来了。”
  “可曾命人取关?”
  “已命刘辟、龚都二将引领三千精兵,按先生吩咐兜抄小道前往。不过此关如何取下,本督尚在朦胧之中,还望先生明示!”
  “请将军稍待片刻,山人自有取关良策,决不使尔失望!”
  正说话间,只听得传来“嘭……”叩门之声,并大声叫喊道:“开门来!先生可在,马玉来也,请开门来啊!”
  张飞猛听得是马玉的声音,顿然神情紧张起来,暗想,照此说来,邓芝和他早有来往,而且情份非同一般。按理说,马玉能文能武,又是川中的有名之将,邓芝又是个大能人,交往莫逆,原是常情。我却是个川外人,与他们素昧生平,如今两军对垒,难分难解,倘使邓芝用计赚我入局,还不是瓮中捉鳖!人心叵测,不可不防。张飞暗暗将手搭在剑柄上,环眼怒睁,责问道:“邓先生,马玉到此何干,莫非擒捉本督?”
  邓芝见他慌张到这般地步,大觉有趣,立即笑着安慰道:“将军不必惊慌,想你长坂桥一声大吼,吓退百万曹军,何等威风,何惧一马玉耳!请至堂后隐身,非我相请,切莫辄入,只管耳闻佳音!”
  张飞将信将疑,嗔道:“邓先生千万不可捉弄本督,否则莫怪本督的宝剑无情!”
  “将军不必疑心。”邓芝心里想,张飞枉空为一军之帅,听了马玉的叫声,竟然如此胆小,可发一笑!等到事情成功了,他不知要怎样羞愧呢!
  张飞按着剑柄站起身来,走到草堂之后,把耳朵贴在板壁上,听起“壁脚”来。邓芝即命小僮收拾过竹椅,略整一整巾帻,关照小僮去开门。
  那马玉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张飞在这里的时候他也来了呢?原来就在张飞下山回营发令的同时,邓芝已想到了一条万全之策,既可令张飞得关,又不使两军有损,就叫一个十七八岁较懂事的书僮下山赶进乱石关,请他上山,说有要事相告。马玉颇有见识,数年前就结交了邓芝,见他才气横溢,书史尽知,况又久慕其名,谈吐之间便已深相结纳,大有拜为师长之意。何奈邓芝才高识广,谦恭过人,万般不肯,故而他们两个明则知己之交,实则有半师之谊。只要邓芝在家,马玉一有空暇便到乱石山去拜望,顺便求教一二。或者请他到关厢之中盘玩畅叙几日,来往甚密,很是投机。因此,马玉年纪虽轻,在用兵之上受邓芝教益非浅,也学得满腹经纶,才智过人。除了严颜以外,只有邓芝的话他是唯命是从。今日见邓芝派小僮来请,心里好不高兴,满口答应。现在送走了小僮,回到关厢上对毛仁、苟璋二人说,马玉有些俗事要出关一趟,去去便回,费心二位镇守此关。毛、苟暗暗高兴:机会来得正好。不管你有什么事情,只要一出关厢,这乱石关就是汉室的天下了,我们立即守住各关,把你关在城外,你休想再进关!虽说昨晚张飞中箭而亡,并非我们所害,但皇叔与军师岂知个中原委,不是这么做,到那时便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因此对马玉慨然说道,马将军不必担心,汉军己经逃得无影无踪,乱石关好似磐石一般,小将等可保城池安然无恙!——张飞蓦然退兵,这是绝妙的策略,否则邓芝相请,马玉断然放心不下,也就不肯离开关厢了。张飞采用的就是“以退为攻”的战法。
  马玉见毛仁、苟璋答应得这样爽快,更不猜疑,便上马出了城关,直抵乱石关下。来至草屋前,系马叩门,等了片刻小僮开门引进,步入草堂。多年的知交,熟不拘礼,“兄长,多时不见,想煞小弟了。今日奉召,敢不拜访,在此有礼了!”
  邓芝忙站起身来接住道:“贤弟不必落此俗套,只管请坐叙谈。”
  一旁小僮掇过一只竹椅,马玉道一声“告坐”,就在邓芝的上首坐了下去。便道:“因近日汉将张飞重兵驻扎关外,屡屡挑战,小弟不便抽身登山拜望兄长,请勿见怪。今日相召,必定有益于小弟。”
  邓芝道:“多蒙贤弟青睐,结为知己。今愚兄忽儿思想着一件大事,有关贤弟锦绣前程,特相请一叙,未识贤弟肯听纳否?”
  马玉想,邓芝总是这样谦逊,每讲一件事,必要听听我的意思如何。其实,我在这里的确学到了不少知识和本领。今日既然有关我的切身之事,那是非听不可了。便拱手道:“兄长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小弟一向钦服之至,理当洗耳恭听!”
  “贤弟,目下黄气聚于西,此乃是汉室将复兴之兆。刘玄德乃汉室宗亲,民心所向,良材趋附,窃以为大事毕成。贤弟莫若听吾一言,理应及早抽身,归顺大汉,方可名标青史。未知贤弟所见若何?”
  马玉听了这番话,犹如雷霆击顶,心头震撼不已,瞪着双眼向邓芝看了好一阵子,就象和他陌路相逢,一点也不认识一般。暗忖道:自从和你结识以来,深相契合,你常教我要忠心西蜀,不可心存二念。今日你一反常态,要我归顺汉室,这是什么意思?这些话从你口中讲出,简直使我不敢相信。幸许是你讲的,看在你对我有半师之谊上,我马玉就当没听见不与你计较,换了别的人说这种话,我叫他死在目前!马玉一下子还拉不破面子,思量着怎样来回绝他的话,口里支吾道:“这个……小弟未曾想过,亦非本将所为。”
  邓芝见他这样敷衍,晓得他一时是转不过弯来的,不再多劝,只说道:“贤弟若不如此,恐关厢已坠张飞之手!”
  马玉何等聪明,听了这话,便知乱石关中的毛仁和苟璋是诈降的。但关厢失守,是他马玉擅离职守之过,忙问:“莫非毛、苟二人诈降不成?”
  “是啊,诈降已久了。”
  马玉想,毛、苟二人确是有胆有识,我一再试探,他们竟能遮掩得不露痕迹,不容易!现在反过来把我关在城外,这叫我何处去藏身,不如杀回关厢,或许城中弟兄念我多年体恤下情之义,哗然反正也未可知。对!杀回去,纵然夺不回,也要拚死在乱石关下!想到此间,猛然起身,说道:“误中诡计,马玉之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告辞了!”说着,忿然转身要走。
  邓芝知其要去拚命,喝道:“贤弟且住!城关既失,万难复得,徒然捐躯,于己何益!西蜀将倾,料尔无回天之术,不如从吾之言,方有用武之地。”
  马玉被一声断喝留住了脚步,转念道:邓芝乃川中一介名流,素来不愿为官,今日劝我投诚汉室,想必西川难以长久了。我马玉与你多年为友,获益非浅,胸中才学尚未施展,若然从此与世诀别,岂不枉为一代英豪而贻笑于人!可惜今日降汉为时已晚。便道:“吾兄言虽有理,只恐已迟了。”
  “迟在哪里?”
  “昨晚马玉赚得张飞前来取关,被吾乱箭射死,汉军冒夜退兵,马玉欲降,却追之不及的了!”
  邓芝笑道:“嘿……贤弟怎料张飞已亡?”
  “昨晚亲耳闻得汉军哭喊不绝,尽嚷张飞已亡;张飞不死,数万汉军岂会逃之夭夭?”
  “依愚兄之见,张飞有谋有略,非是凡夫俗子,岂肯就此轻易受死?必有诈情。”
  “小弟愚意,张飞必死,除非吾兄有回生之术。”
  “若其不死,贤弟便怎样?”
  马玉想,明明张飞已死,实在你自己仍蒙在鼓里,还要劝我归降他,这不成了笑话奇谈了么!便毅然说道:“张飞不死,马玉甘愿就此归降!”
  “此话当真?”说话要敲钉钻脚,不容别人多想。
  “马玉非反复小人!”
  草堂上两个人的对话,被板壁后的张飞听得清清楚楚。听到后来,闻得他们已在打赌,这才放了心,脸上露出了大喜过望的笑容。心里喜滋滋,实在忍不住,真是“糠虾等不到红”,倏然从板壁后面急步流星走到堂中,朝着马玉说:“呔,小马啊,本督在此等候己久。来来来,快快上前叩头归降吧!”
  面前突然出现了张飞那张凶神恶煞似的面孔,马玉的魂儿险些被他吓掉。心想,你这个家伙既然没有死,怎么会到这儿来的?正是:不是冤家不碰头!你竟能叫邓芝来劝我归降,我佩服你!但邓芝何去何从,我还要问问清楚。遂转身问:“兄长,小弟若归顺汉室,你乃何往?”
  “若得贤弟倾心归顺大都督,愚兄亦然出山,助汉室复兴大业!”
  马玉听了此言,毫不迟疑,转身便跪在张飞膝前道:“水军大都督在上,小将马玉愿降!”
  “小马不必客套,请起了!”一面双手把马玉扶起,一面这样说道。然后在飞羽袋中抽出一条箭,送到马玉的手中,说道:“此乃小马之箭,本督原物奉还。”
  马玉接住这支箭,满面羞惭。暗想,张飞有言在先,等我投降,再把此箭还我,总以为说过算了,想不到真有今天,果然言而有信。这才把箭插入自己的飞羽袋中,“多谢都督包涵!”
  此时,邓芝也起身提袍,向张飞跪了下去:“贫道愿助汉室,都督受我一拜!”
  张飞要紧跨步上前扶住,惊得嚷了起来:“邓先生休要折煞老张,万万不敢受此重礼!”
  邓芝道:“山人亦是川中一介寒士,理应行此大礼,以白愚衷。”
  三人各自叙礼已毕,分主次坐定。邓芝吩咐草屋中所有的小僮,收拾包囊,好好回转峨眉山。一切安置妥当,方才同张飞、马玉出了草屋,后屋中牵出战马,三人一齐下了乱石山,上马直奔汉营。行不多时,已近后营,马玉见得如此营寨,从心里叹服张飞的用兵之道。
  大帐上的文武心里正在焦躁不安,见张飞带着一文一武走了进来,文者只有孙乾认识,武者倒都熟悉,暗暗吃惊:怪不得尔刚才出营时说另有重要军机!张飞果然有本事。大家见他们到来,都露出了惊异之色,唯有孙乾一看就猜到了七八分:原来张飞是到乱石山上去求邓芝帮忙的。
  张飞居中坐定后,对两旁说:“众位,此乃乱石关名将马玉,上前见礼!”
  两旁都见过了礼,马玉不敢简慢,说道:“承蒙大都督和众大夫、将军不弃,马玉感恩在心。请多多关照!”向两旁深深地施了一礼。
  “众位听了,小马将军归汉,全仗此位先生从中相助。欲知此人是谁,乃是西蜀之中大名鼎鼎的邓芝,邓伯苗先生,众位切莫小觑于他!“邓芝的大名在川中很是响亮,只是无缘拜识。如今就在面前,一个个争先上前,皆以先睹为快,纷纷参见行礼。邓芝也还了一礼。
  张飞见众人与邓芝、马玉十分融治,心里也自欢喜异常。遂传令起营拔寨,大军复向乱石关挺进。
  且说毛仁、苟璋自马玉一去之后,顿觉浑身轻松自在起来,好比卸脱了身上的锁链一样。此时在关厢之上,忽见一旁山套之上来了一彪人马摇旗呐喊而来。心里不解道:张飞已死,那来的是哪一路人马呢?等人马走近一看,原来是刘辟和龚都赶来了,又惊又喜:既然大队已退,他们为何又埋伏在这里?莫非张飞没死,而是用的计,这当口来得正好,可以助我们守住这个关厢了。
  刘、龚跑近城关,见上面站的正是毛仁、苟璋,不见不恨,一见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向上破口大骂道:“呔!毛、苟二贼,我等奉水军都督之命,特来取关.速速下关受死!”
  毛仁、苟璋听说他们是奉张飞之命来取关的,方信张飞是诈死。知道他们诱走了马玉,此时正好把他们领进来。因此一边下关,一边喝令手下带马扛刀。川军只当他们出关迎战,尤其马玉临行将城关已托付给他俩,所以毫不怀疑,迅速取了刀马,开直城门,两骑马“哗喇喇”扫出了关厢。两人挺起三尖二刃刀,大喊道:“叱!大胆汉将,擅敢扰乱关厢,放马领死!”
  刘辟和龚都一见他们就只觉得一股气从脚底心起直冲到脑顶卤,恨不能把他们生吞活剥。此时见他们出了关厢,也不想想张飞的话,便死命地举着大刀,放马冲了上去,挥舞大刀在他们的头上滴溜溜乱转。未及三个照面,毛仁和苟璋已显出了招架不住的样子,旋然圈马而走。刘辟和龚都又不知道他们是佯败,只当他们真的力怯了,因此奋身赶了上去。四个人一对在前走,两个在后追,双刀不分上下左右,只在毛、苟二人背后乱劈个不住。毛、苟虽然逃得很快,一心把他们引进关厢就完事了,哪知身后马蹄嚢嚢,刀光飒飒,咬住不放,根本不象是假战,倒有点象遇上了仇敌一样不留情。故而边退还得边回身招架几下,渐渐逼进城关,这才狠一夹腿窜进了城门。川军见二人已进关,急忙想要关闭,怎挡得后面两骑马风驰电掣般地跟了进来。好比一阵风吹到了里边,三千汉军如潮水般地一拥而进。毛、苟二人直抵衙前,回身见他们两人仍是风风火火,怒气咻咻,便撂下兵刃,滚鞍落马,等候他们到来。刹时,两骑马已到跟前,心想,这两个家伙倒还识趣,明知此番劫数难逃了,就放我们进来,并且束手待擒。一招手,数个汉军早已上前将毛、苟二人捆一个结实,推上大堂,就绑缚在庭柱之上。毛仁分辩道:“二位将军,我等取了乱石关,理当同至关前迎候三将军入关,缘何将我等如此对待,三将军面前可不好看!”
  刘辟听了,啐了一口唾沫,大声叱斥道:“大胆逆贼,背反汉室,罪大恶极,死有余辜,本当立斩,为奉都督之命,欲亲自审问!”
  毛、苟“哈哈”大笑,说道:“放你妈的屁!你们自己拎错了秤扭绳,至今仍不知实情。我们是汉室的大大功臣,因都督怕你们泄露军机,所以一直把诈降之计瞒得紧腾腾。这样也好,我们就再委屈一下,等我们见了都督再说吧。”
  约有一个时辰,关外传来隆隆炮声,汉军大队浩浩荡荡开来。关厢上的汉军和川军遥望旌旗如云、刀枪如林的大队之前,两骑高头战马并驾齐驱,上面坐的一个是张飞,一个是马玉,方才知道马玉已降了汉军。众军开直城门,高呼着迎入关厢。张飞到衙前下马,早见刘辟、龚都便问:“毛、苟何在?”答道:“押在大堂之上,听候都督发落。”张飞率众文武上至大堂,果然见大柱上绑着两个人。毛仁、苟璋见了张飞,就象遇到了救星一般,四道目光紧紧盯住了他,意思是我们在这里就象进了地狱,时刻提心吊胆,如今这戏可以收场了。其实,张飞这几日又何尚安逸过,早晚奔走,费尽心机,时时对他俩牵肠挂肚,今日一见,好似阔别数载,格外亲切,大步走去,对他们恭恭敬敬各行了一个礼:“毛兄、苟兄,多劳了!”
  毛仁道:“自家弟兄,何必多礼。且喜三将军善用计谋,致有今日,不然……”
  这里话还没说完,那边的苟璋不耐烦了,“好了好了,三将军大事已成,请将我等亲自审问吧!免得我等受此绑缚之苦。”
  张飞听了方才会意,亲为他们释缚。回身对众文武说道:“此番若非毛、苟二将甘受皮肉之苦,诈降马将军,恐怕大军难以到此。此乃莫大之功!”
  文武这才恍然大悟。对毛、苟二人甘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举动倍感钦佩。
  大家都在想,张飞现在变得越来越会算计了!
  这时候,张飞吩咐毛仁、苟璋回营换了盔甲,又命手下在一旁设下座位,请邓芝坐了。然后翻开点卯薄添上一文一武的名字,一一点卯已毕,清点帐册,盘查钱粮,张榜安民,编整军队,一切有条不紊,料理定当。
  翌日,整肃人马离开乱石关,直奔樊县。不料,才行得五里路程,便见前面一座营头扎住在大道上,挡住了去路,营前一杆大旗迎风飘展,上面清清楚楚是个“阎”字。
  此处正是樊县守将阎芝,昨日闻得乱石关失守,马玉居然降汉,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事情。暗思道:与他分手这么几天,马玉竟变成另一个人了,可谓人心难测。便传令紧闭营门,蹚板高悬,严守大营。站在营墙上,望到对面也扎了个浮营,心想,敌强我弱,不宜宣战,且到明日再说。
  却说过了一日,汉军营墙上的小卒透过晨曦向对面一看,不禁唬了一跳,忙不迭飞报大帐:“禀大都督,阎芝悄然退兵而去!”
  “什么?”张飞也吃一惊:川军走得不剩一个,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太大意了。遂传令文武一齐跟随,出了大帐,登上了营墙,遥望对营,营头上的标灯仍然亮着,营帐上面盘旋翻飞着一群鸟雀,果然是一座空营。张飞传唤毛仁、苟璋、刘辟、龚都引兵三千和自己带着十八个燕将一齐上马冲了出去。到川营前仍不见动静,张飞张弓搭箭射断了蹚板上的绳索,冲过去打开营门,只见营帐下空空如也,唯有一群被惊的鸟雀扑腾而飞,还有无数觅食的老鼠吓得东逃西窜,人影全无。张飞道:“毛、苟、刘、龚,尔等速遣五百兵丁冲进去探视一下!”
  所谓探视,就是在不明底细的情况下先摸一摸,看一看,里面到底怎么样,是否有陷阱与机关等东西。这是有相当的危险的。
  四将得令,指挥五百兵丁一手握盾牌,一手执单刀,向川营中冲进去,四骑马在后押阵。一个圈子兜下来,除了腾起了满营的灰尘外,一切都是寂静无声,毛仁等回到营外复命。张飞号令三千军士推倒营墙,拆毁营帐,垫平壕沟,马队来回狂跑,步军到处乱颠,顿时清扫出一条宽畅的大道来。张飞收兵回来,整饬军伍,收拾辎重,点炮开兵,向前关樊县进发。来至适才拆营帐的地方,忽儿向两旁发问道:“众位,尔等可知阎芝为何不战而退啊?”
  的确,这倒是值得一提的问题。照理说,乱石关一失,樊县首当其冲,岌岌可危。马玉尚且要归降,阎芝不在话下。但阎芝当时并没退兵,而是在夜晚的某一时刻突然撤去,他的走连张飞和邓芝都没估计到。因此张飞不解,要向大家提问,以便可以得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答复而随时应付意外的事情发生。当然,众文武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只是说道:“阎芝乃是无名之将,大都督威震四海,岂敢正视。”
  张飞问:“缘何去之甚速呢?”
  答道:“阎芝深明‘兵贵神速’,故而悄悄地逃命去了。”其实,阎芝退兵的原因并非如此。正是:
  倒尽葫芦难觅药,淘干岩石方得金。
  要知阎芝退兵的端由,到时便见分晓。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