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回 诛奸佞诸葛染病 斥贤才飘零作歌








  上回已说孔明为庞统所算,忍辱还都,兵到邺郡扎营,先命杨仪前往各处,将粮草尽数调往邺郡。审配来接,泣告道:“前番黎阳受迫,吾本愿将城中兵士,绊叶飘零于黄河,待丞相到时,便相夹击而破之,未料主上听信历鸭蓬献计,使城中巫婆拜天祈神,诸臣皆有怨心。”诸葛亮叹道:“大厦将崩,主上兀自安乐无忧。”入宫拜见隆武曰:“老臣南下黎阳,以八卦大阵困住叶飘零,正欲擒拿敌首,以消外患,兴复汉室,还于旧都。陛下何事召回?”刘禅答道:“非为他事,朕恐相父辛劳过度,有伤贵体,而失国家之望耳。”孔明叹道:“此非陛下本心,必有佞臣隐于左右,惑乱圣上,为祸不浅。”遂令人查之,知是张忌仲与历鸭蓬所为,当庭问罪,命斩二贼。
  历鸭蓬尚沉醉当日八卦所赠宝物,不以为意,张忌仲却哭拜庭前,哀怜乞命。刘禅不忍,便道:“相父刀下留人,此二人不过是朕左右趋走之辈,何碍大事?遣出宫中,朕自此再不召见便是。”孔明敛容道:“国有国法,非老臣可以废也。小人之辈,败坏国家大事,若不斩之,号令怎行?”刘禅道:“朕当初本不欲为帝,全因相父有命,不得不从,今既登大宝,何欲救内侍不能为乎?”
  孔明叹息而止,将两名太监驱出宫廷,又深责沮授审配不能早察奸邪,有误国事,二人唯唯服罪。孔明吩咐二人引御林军坚守城中,慰问军民,以防有变,便欲往营中抚恤军士,激励战心,欲尽平生最后之智,保住邺城。原来早有庞统既设反间计,早知孔明返回必先入宫中诛戮奸党,来告叶飘零。叶飘零乃使慕容秋水领军急行,随后攻到,打破营墙。关兴张苞抵挡不住,奔回邺城,伏地哭道:“今有荆王王妃挥师赶到,我军不敌,城外营寨尽失了!”
  孔明跌足叹道:“吾已令汝等好生防守,如何轻失营寨!汉室休矣!”顿时狂吐鲜血,翻身倒地,不省人事。关张哭道:“吾等不戒之失,有误国家,罪当不赦!”先送丞相回府,自缚跪于堂前。宫中燕将无不下泪。
  半晌孔明苏醒,叹道:“悠悠苍天,怜我之艰!”众人皆知孔明绝世雄才,一生深信人谋胜于天道,未料今日竟发出此等叹息,尽皆哀切难止。关张膝行来到,哭道:“吾等死罪,盈于天际,愿丞相降罪,以正军法。”孔明不答,刘禅已到,叫道:“我军久在疆场,多有残病,实力不如,非两位兄长之罪也。相父贵体可安?”
  众臣伏拜,孔明强笑道:“生死有常,难逃定数,臣躯不足道也,何劳陛下相问!”刘禅欣喜道:“原来相父贵体非为紧要,朕空自担心许久。今果大势已去乎?”孔明道:“纵死将至,愿尽愚忠。昭烈创业艰难,岂忍废之今日!尚有一议,可保全身。”刘禅更喜,道:“朕自知丞相之才,取之不尽,不知计将安出?”
  孔明道:“事到临头,唯寄望曹操矣!”一旁闪出沮授,泣道:“事通权变,不可拘于常理,臣早有求救曹操之心,只不敢言。今丞相有见如此,臣愿得一将,护送突围,往长安乞援。”孔明道:“曹操乃世之奸雄,吾并无求救之意。但需诸位念昭烈知遇之恩,尽力护主,谨守此城。旷日持久,叶飘零全师远离本土,曹操必不需我等求救而坐失良机,任凭荆土坐大,定当全力相攻。吾等尚有马超而为外援,何愁荆军不退?”众臣道:“丞相之机,吾等不能及也。”孔明微微苦笑,自觉昏沉,乃唤诸将,一一付与锦囊,嘱以守城之事,方才睡去。诸将各受计,分扎四门。
  忽有赵云杀回城来,孔明欣喜,精神大振,急召赵云入内问曰:“黎阳之势如何?”赵云道:“只数百人马驻守其中,文长已发死誓,愿守至丞相去援,虽死无撼。故遣吾回都来助丞相。”孔明叹道:“文长真忠烈之士也,却不知云禄、元俭诸人何在,思之好不凄凉!”赵云道:“壮士报国,三十足矣。吾等均已年过五旬,云禄业已三十有余,虽死何憾!丞相不需挂念,自古国不安宁,焉得家兴!”孔明道:“吾有一书,需往幽北送往马超,着他不忙回救,但守住幽州,只待邺郡全城举火之日,方可挥军杀进冀州,再救邺城。方今重围之中,能横行万军而无阻碍者,当世舍子龙其谁,此任非轻也!”赵云道:“为国为私,义不容辞!”孔明道:“还有锦囊一封送往壶关韩烈,万勿中司马懿之计!”赵云领命,当夜饱食酒肉,抖擞精神,杀出城去,匹马单枪,冲破万军,往幽州而走。
  却说叶飘零先遣慕容秋水围了邺城,自与诸将提兵在后。慕容接入,共屯黎阳城外。诸儿亦到,叶飘零嘉奖诸人解破八阵之功。又与庞统商议收降魏延之策。庞统道:“闻杨仪背反投燕,与魏延甚是不睦。今延在外而仪居内,正好间之。”叶飘零大喜,便教八卦趁黄忠当值西门之际,暗射一箭送书给杨仪,若能逼得魏延造反,恕他往日之罪,封邑千户。
  杨仪得书观看,笑道:“吾受丞相厚恩,焉敢一日有忘,岂肯复归大荆。唯魏延竖子,素来轻我,吾图之已非一日。今此人独屯城外,他日邺城围解,大功可居第一,吾岂愿见之!”遂思图延之计,因孔明理事,不敢狂行。
  城外庞统又来主帐献计道:“孔明困守城中,急切难下,倘拖延日久,曹操必有异心,吾有一计,可决漳河之水,倒灌城中,不数日燕汉可灭也。”叶飘零道:“孤大军到处,不扰民间丝毫,水火之计,贻害苍生,吾不用之。”
  忽有八卦飞报:“于路擒一客商,自称要见大王。”叶飘零请见,但见那人神情潇洒,相貌清奇,虽在军帐之中,仍然从容不迫。叶飘零知是贤士,当下以礼相待,问是何人。那人道:“吾乃颖川胡昭,字孔明,闻大王乃是当世英雄,特来投奔。”叶飘零大喜道:“君如此见爱,必有教益与孤!”
  胡昭道:“大王欲燕降乎?灭乎?”叶飘零道:“孤欲聚海内之智士共成万世之功,降者为上。”胡昭道:“此事易耳,孔明虽受托孤之重,亦怜四海之民。可驱近内百姓来此,置于城门之下,胁迫燕汉君臣投降,此杨盆夺青州之计也。”叶飘零笑道:“只闻‘用武以救民’,岂有‘扰民为用武’之理!愿贤士不必试探。”
  胡昭拍案而起道:“吾以诚心相投,岂有试探之理!大王勿疑,早行此计,燕汉可降也!”叶飘零道:“孤纵横天下二十年,誓解生灵战乱之苦,此意早已书告天下,故四方英雄,闻风而附,孤有今日,亦有大半为百姓之功,岂可妄加苦难于其身乎?此计不可用之。”胡昭道:“大王此言乃腐儒迂腐之论也。四海乡民,欲罢刀兵久矣!大王需早日快刀斩乱麻,燕汉一定,半壁江山就此清平,多少百姓皆免战乱,纵舍区区几条性命,何足道哉,所谓行非常之事而立非常之功是也。昔高祖乃是乡野流氓,光武为穷荒小辈,能得天下,莫不杀人如麻,威加四海,岂有荆王如此顾虑重重者,非英雄也!”
  叶飘零虎目圆睁道:“百姓乃立业之本,君王衣食父母,为子弃父,不为子也。况汝献此计,暗与倭狗相合,孤虽不肖,敢与倭狗等同乎!孤与汝话不投机,不足为汝主也。汝可速去,另投明主,孤自当观汝奇才,如何无敌四海!”胡昭道:“不听良言,取败之道也。可笑荆王专好仁义虚幻之事,沽名钓誉,百无一用,吾窃为虑之!吾当引去,尚有良言相劝,请君听我一歌。”拊掌歌曰:
  “古来仁德专害人,道义从来无一真。君不见,狮虎猎物获威名,可怜麋鹿有谁怜?世间从来强食弱,纵使有理也枉然。君休问,男儿自有男儿行。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男儿事在杀斗场,胆似熊罴目如狼。生若为男即杀人,不教男躯裹女心。男儿从来不恤身,纵死敌手笑相承。仇场战场一百处,处处愿与野草青。男儿莫战栗,有歌与君听: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
  叶飘零喝道:“安有此理,孤亦有一曲,可明孤志,非汝辈所知也。”乃歌曰:
  “男儿不在杀人多,杀得人多是狂魔。尔辈亦有高堂在,倘杀尔母又如何?
  手无寸铁亦屠戮,千万亡灵无归处。江山积得尸身满,天地幽魂向谁诉?
  敢道此人有英风,苍天无眼亦不容。屠杀民众匹夫勇,救助生灵真英雄。
  泯灭人情犹可道,牲畜何须自夸耀!无耻当在心中耻,无知故为丈夫笑。
  君不见,一统江山是秦皇,顷刻焚烧在阿房。
  君不见,拔山举鼎号霸王,何如自刎在乌江!
  男儿当效刘关张,唯凭义气走四方。功业不成仁义在,千载永留侠骨香。
  今日为君歌一曲,君当细耳详:遇弱我不欺,遇强我愈强。
  古来勇将已无数,大名谁及关云长?生平不斩下马将,刀前未有一卒亡。
  非无血气胸间绕,犹存傲骨在心房。除暴安良不手软,云长方谓真流氓。
  天下人为天下死,知恩不报是小强。冷笑尔辈无知竖子敢效风流才俊妄语胡行作佯狂!”
  歌到此时,叶飘零双掌击案,帐中虎案断为两截,尘土纷飞。叶飘零更不转头,挥手道:“将此人乱棒打出,永不复用!”左右齐应,将胡昭赶出大帐。胡昭甚是不忿,暗想:“叶飘零必然久攻邺城不下,曹操自当趁虚而入,恐一方之力,难破关银屏,吾可往南蛮,激其出兵,与曹操共击荆土,断绝叶飘零之根本,以雪今日羞辱之恨!”
  这边众人闻叶飘零作歌,尽皆流涕动容,唯庞统问叶飘零道:“大王之歌,慷慨激越,甚是动情,唯有一处,甚为深奥,统虽百思,终不得解,不知何谓小强是也?”叶飘零道:“小强者,蟑螂也,吾等家乡俚语,倒教士元见笑了。”庞统道:“此名甚奇,不知语出何典?”
  叶飘零笑道:“此民智也。也不知源自何时何地,或曰孔夫子奔走六国,不为所重,颠沛流离之际,见蟑螂不惧风雨,不惧饥荒,活得潇洒自如,夫子自承不及,不觉愧而呼曰:‘小强小强,汝何安康!’。姑妄言之,或许此即因由也。”庞统拜服道:“大王博学,人所难及。”
  叶飘零大笑,半晌想起一事道:“方才思及士元决水之计,孤可稍加变换,而收立威迫降之效。”庞统问如何变更,叶飘零便说出一番话来,庞统称善不已。这正是:不用金戈不用兵,悄然一纸大功成。毕竟叶飘零有何计策,还是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