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回 银枪威震三千里 怒剑光寒十四州








  却说安宁在晋北大破匈奴兵,并了刘豹之军,遣臧霸、孙瑜回助司马懿,自己马不停蹄,又引军向东来战马超,抵达中山国下寨,安营方定,马超早引军前来搦战。安宁登上牌楼观看一阵,与佟冲道:“马超有勇无谋,唯计可破之。”当下引本部数百骑出营,但见马超把手中银枪一举,众军飞也似的后退一箭之地。安宁道:“马孟起屡败之将,何必复来,自取其辱!”
  马超愤恨道:“匹夫安敢小觑于我!”方欲上前,马岱早知安宁神勇,意欲先耗他体力,斜刺里冲出,叫道:“安宁匹夫,吾兄乃是金枝玉叶,不屑与汝动手!”安宁拍马来迎,两将在阵前交战,不十合,马岱刀法散乱,败阵而走。安宁不赶,只道:“如此武艺,敢来丢人现眼乎!谅汝兄也不过如是!”
  马超大怒,突出阵来,喝道:“今日教汝识得西凉锦马超!”一杆长枪,恶狠狠往安宁便刺。安宁自忖刚与马岱战过,虽然不累,终是不比马超正是锋锐之时,当下退入阵中。扎胡勒飞马而出,接住马超,刀枪相对,大战二十合,扎胡勒圈马败走。马超双腿一夹,早已赶上,正欲捅透其背,已闻弓弦声响,顺手望空一抓,正将佟冲冷箭握在手中,一折两段,忽然间陡听得一声暴喝,耳膜发颤,安宁已经冲到。
  两将又复交马,战过五十合,不分胜负。安宁性起,将手中之矛,望空乱搠,闪起一片乌光,当真是泼水不入,不见其人。马超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打法?”安宁已虎吼一声,圈马便走。
  马超便追,看看赶上,陡然间破空声响,安宁往后仰身,一道黑光直往面门扑来。原来马超料其有诈,心下早有提防,避过一边,安宁早入阵去了。马超大怒,喝令冲营。号令方出,后军早乱,马超急欲回时,安宁尽起营中之军杀出。阵后弓弩乱射,雷火纷施,场中火光闪烁,劈啪之声大作,却是女儿军已到,两头夹击,马家军大乱,马超急走,正欲走时,迎面正见清儿碎步轻移,纵横乱军之中,所向之处,人仰马翻。
  马超飞马追上,甫一接战,却见麾下军型散乱不堪,不敢恋战,虚晃一枪,率队奔回长城关墙之上,仰天呼道:“老天,我马超之勇,盖于信、布,西凉战法,天下无双,今日如何又折此阵,深为不服!”马岱道:“安宁、张清儿俱是智勇兼备之人,当世名将之首,非可力敌,只宜仗长城天险坚守。”马超怒道:“吾长枪宝马,纵横天下,本部标枪队无坚不摧,所向披靡,又曾怕过谁来!据守关墙,是弃我之长也,今日虽败,诚不足道,明日当再与决一死战。”正是兵家胜败真常事,卷土重来未可知,当下马超与马岱定下布阵攻击相应之法。
  这边安宁得胜回营,又与爱妻相聚,不由得咧开嘴,傻笑不已。佟冲道:“马超今日虽败,明日复来,必用标枪队也,师父还需早作计较。”清儿道:“我来时飘零早与我道明抵御标枪队之法,并锦囊在此,其中授以收降马超之法,幽州覆手可定,谅其纵然剽悍,吾等有何惧哉!”安宁站起大喝道:“破标枪队之法,谁不知之?吾早备铁车于此,然而终不用之,来日必与马超决一死战!”清儿急道:“马超神勇,我等恃以武力,纵然不败,终究难胜,今若用飘零之计,可破幽州,降服马超,此功有谁能及?”
  安宁哼道:“马超天下英雄,屡被吾以诡计欺之,此情堪怜,怎能再似飘零那般专用巧诈欺之,待吾明日以堂堂正正之阵,镇服马超,方可收降!”清儿劝道:“兵者本诡道也,有勇无谋之将而用计破之,此常理也。勇将不如智将,乃是情理之中,安宁今日智勇双全,名扬天下,飘零已非战将之身,再与计较,非名将之道也。”安宁方止,各自分拨排定。
  翌日,马超引军已到,但见安宁早已结阵相待,军阵四周,环绕铁车,诸军皆伏铁车圈内。马岱急与马超道:“安宁早定抵御标枪之法,今日吾等虽出,不能奏功也,可速回关守之。”马超道:“我标枪何物不能穿透,区区铁车,焉足道哉!”将银枪一举,铁骑如潮水般冲上,直撞车仗。洪涛滚滚,尘土纷飞,方卷到安宁阵前,但听得呼啦啦风声响处,乱石穿空,自阵内扑出。却是安宁早将发石车伏于铁车圈内,见重甲骑兵冲到,一齐发作,马家军虽有层层铠甲护身,如何当得起石弹如雨,从天而降,场中惨叫连连,人唤马嘶。
  马超须发皆张,将长枪再举,锣鼓鸣响,重甲分开,标枪手呼唤一声,一排排长标破空飞出,呜呜之声,透人耳膜,阵内哭叫之声响起。马超大笑道:“今番才解我心头之恨!”驻马望时,但见阵中竖起云梯百乘,无数女儿军攀上顶端,万弩齐射,标枪手各举藤牌,纷纷倒地。又有雷火弹有若满天花雨般萧萧而下,空中火光绚丽,眩人耳目。
  交战多时,马家军始终不能攻入铁车。马岱十分惊慌,与马超道:“彼军如此攻中含守之法,吾等生平未见,况安宁合张清儿,至少有六万兵丁,而弟观之许久,军阵中不过三万,必有伏兵在外,兄且收兵为上!”
  马超猛醒,早有佟冲自后领数千轻骑兵杀来,一通骑射,回马便走。马超欲追,马岱道:“安宁至今未见,不知何故,且退回关上不迟。”马超从之,收军而退,清儿起兵随后跟上,拒住后路。马超方到关前时,当先闪出一将,正是安宁,道:“孟起休走,此关已改姓叶了。”
  马超大叫一声,飞马杀来,安宁接住,两骑又分开,听安宁说道:“屡与孟起交锋,深知孟起神勇,冠于天下,虽赵云、曹彰与吾,尚有不如,唯前朝吕布、关公可比。”说话之间,又交马一合,马超道:“尔等专好诡计,数次辱我,今番又来讨好乎?”
  啪的两人再交一合,安宁道:“非也,吾深敬孟起,惜乎数年来不得其时,因此郁郁至今,非勇武不及也。”说着拍马赶上,一矛往马超心窝便搠,马超收枪挡开,掉头刺出,口中道:“汝有何言,可速速道来,无需拐弯抹角。”
  砰砰,两人枪矛对刺,互相格开,双骑易位,安宁道:“吾观荆王必成大业,孟起欲报父仇,何不投之,必可建不世之功,无愧令祖伏波将军雄风也。”马头靠近,枪矛簌簌舞动,风声大响。两将口中说话,手上座下不停,大是挥洒自如,翻转随意。城上城下将士尽数呆住,屏息静气,生恐漏过一招半式。刹那间,方圆十里之内,除兵刃相交,马蹄踏地,更无丝毫声息。
  马超道:“吾乃大好男儿,一生光明磊落,不降奸诈之辈。”两人交换一合,安宁道:“三分之中,荆王已有两分天下,军中智谋之人,孟起已经见识,然勇武之士更是在所皆有,只恐纵有人胜得孟起,孟起又忘今日之言。”说话之间战过三合,马超头上青筋爆起,厉声道:“吾家累世公侯,一言九鼎,马孟起纵横四海,平生不打半句诳语,汝岂不知乎!”奋力交战,安宁道:“既是如此,吾虽取关,乃是诡谲之道,今奉还孟起,来日阵前交锋,倘有胜得孟起之人,君可献地来降。”见马超枪上之力大增,也拼力相挡。兵器相撞之声,只震得场中军士耳膜生痛。
  马超道:“好,将军如此义气,吾岂敢失信于人!”于是马超自负多力,多年不得用武之地,今日被安宁一激,便答允战败即降,不脱叶飘零所料,有《念奴娇》叹马超曰:
  当年丧父,奋金戈铁马,关中无险。六战渭桥仇未雪,神武名声传遍。
  忍辱居羌,东山再起,徒使妻儿陷。五溪取败,飘零南北谁见?
  自谓气可翻山,力能举鼎,只手将天转。百战至今无一胜,总惹血花飞溅。
  怒问苍天,苍天不语,何日天开眼?长城决战,怎消如许哀怨!
  当下安宁退出城关,扎下浮营。一夜无话,来日一早,辰光遍地,朝霞满天,长城之下,山立平原,关隘之前,分兵列阵。旗门卷处,马超拍马而出,座下追风马,手中亮银枪,威风凛凛立在阵前,叫道:“对面军中,谁敢与我马超交战!”闪出一将,黑脸乌袍,金盔银甲,非安宁是谁?马超道:“你我交战多场,难分高下,如何敢妄言胜我?”
  安宁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岂不闻士当三日,刮目相看!”当下挥矛突进,马超迎上,三军擂鼓呐喊之中,两将一来一往,须臾之间数十合已过,安宁绒绦皆断,旗幡尽倒,回马便走。马超叫道:“果然是士当三日,刮目相看!”自后赶上,一枪砸向安宁后脑,意欲先将他打晕而后生擒。
  陡听得身旁一声断喝:“休要伤我夫君!”一将飞步赶来,早弯弓搭箭射到,马超心下一凛,知道清儿神射无双,急欲避时,但见那箭早歪歪斜斜,偏到瓜农国去。眼见清儿脸色惊惶,头发散乱,头盔偏在一边,跌跌撞撞奔来,只是情急之下,脚步歪斜。马超见安宁受迫,清儿竟至如此慌乱,不觉想起冀城之上,妻小尽灭,自己孤寂多年,困顿至今来,不觉心下一酸,时浮云变色,暴风抖起,马超一纵骏马,奔向清儿。
  安宁暗暗心惊,眼见清儿马超已战到一处,连忙赶上隔开,与马超道:“吾等尚未分出高下,且慢与拙荆交战。”带着清儿圈马而退。马超横枪立马,虎目圆睁,满面都充血通红。
  安宁与清儿道:“马超思及旧事,杀气大张,虽然不过一刻,其势必然大挫,然当先攻势必盛,且由我先抵挡一阵,待其愤恨渐消,心下平和,手上自然无力,清儿方可胜之,不可直面其锋。”清儿道:“马超力大,锋锐之时更是难当,安宁千万谨慎。”两人适才夫妻情重乃是演戏,然而安宁此时之言却是出自肺腑了。
  马超更是双眼如欲喷火,一瞬之间,朦朦胧胧,把清儿当作了姜叙之母,将安宁认做了杨阜弟兄,睚眦欲裂,仰天一声狂吼,浑身精力似乎都要爆发出来,早纵马而起,直取清儿。安宁迎面当住,自知一退,清儿便要遭殃,当下强行当住,二将枪砸矛格,八个马蹄死死定在地上,尘土飞扬。砰砰声响,回荡九霄,一晃互拼二十余合,陡听得平地一个惊雷,安宁手中之矛飞起,马超哈哈大笑,一枪直往安宁心窝扎来。
  安宁急扑下马,早有清儿飘上,叫道:“马孟起听者,吾虽步将,今日吾若擒汝,勿忘昨日之言!”马超叫道:“婆娘,还我妻儿命来!”战在一处。清儿见马超枪尖风劲,果然是力大无穷,不敢强挡,迈开碎步,纵起轻身,左翔右绕,高窜低伏,飘荡回旋,足下片尘不起,无十合,但觉马超攻势急速减弱,心知其人心气已平,于是清儿回眸往安宁一笑,手中双剑生光,遍布数丈方圆,将马超人座一齐困在当心。三军将士,尽皆头昏目眩,瞧着场中一个白影,环绕一道红光,数万双眼都花了。这一场清儿双剑战马超,端地是古今罕有,激烈犹胜当年独战赵云之时。
  不觉战过百合,高下未分,却有马超久战不胜,杀气愈衰,掉马之际,瞥见安宁在旁掠阵,满面关注之色,更无求生之念,叹道:“为父不能保子,为子不能报仇,为将不能取胜,为夫不能佑妻,然则要马超何用!”万念俱灰之际,虚晃一枪,逼开清儿,调转枪头往自己胸口扎下。马岱惊叫一声,三军皆颤,原来清儿双剑虽不斩将,专为救人,这时立时跃在半空,双剑递出,压在枪头,却刺到马背之上。那马一个人立,将马超摔了下去。清儿却被马超反震出去,乘势倒翻,稳稳站定,叫道:“孟起,若投荆土,再伐曹操,何愁父仇不报!何必轻生,一愚至此乎!”
  马超站起叹道:“尔等智勇双全,马超不及也。愿降荆王,效犬马之劳。”安宁大喜而拜。马超既降,便唤开城关,引荆军入关。安宁道:“如今邺城被围,燕汉不日当灭,唯有幽州未定,还望孟起相助。”马超道:“超既心服,自当报效,继之以死!”
  安宁喜谓清儿道:“飘零用兵倒也罢了,自当年智服周郎至今,收降敌将之策真是层出不穷。”清儿笑道:“昔日多有不服,今日不会争竞了罢!”安宁道:“来日见了飘零,必定致歉。”于是马超既降,安宁亦服。有诗赞曰:
  锦囊一纸服安宁,方信君王先见明。揽士收才王霸术,何须阵上两争锋!
  幽州军民于马超,便如青州之士如关羽,奉作神明膜拜,今马超既服,自知幽州传檄可定,数人正在郡府欣喜,忽有报道:“城外子龙将军求见。”马超便出,见赵云匹马来到,言曰:“子龙,望回报丞相,马超今日已投荆土,有负丞相重托,万乞恕罪!”赵云大惊,怒道:“孟起,吾与汝本是姻亲,同事燕主,汝焉能背负厚恩,临阵反戈,如何对得起云禄!”
  马超道:“吾马家兄弟只为先君之仇,苟活至今。丞相借我镇守北疆,不知吾等未雪父恨,度日如年!云禄已是赵家之人,皆由子龙眷顾也罢!”赵云知情势已危,饶舌无易,圈马便走,回报丞相。这正是:四百年江山易主,八百里燕地消亡。毕竟后事如何,依旧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