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将王濬,率领他苦心操练的水军,一路东下,取单阳、克西陵、荆门、夷道,势如破竹。同时,在荆州的杜预,派牙将周旨率奇兵八百夜渡长江,偷袭乐乡,并在巴山上多插旗帜,点起篝火,迷惑敌军,以策应王濬。果然,吴都督孙歆被王濬打败,退回乐乡城中的时候,被周旨等化妆混入败军中,擒获孙歆并抢了城池。
杜预进攻江陵,守军不战而降,王濬又打败并且砍掉了东吴水军都督陆景,于是西部荆州和南方交、广各地,全都望风归顺。至此,杜预的任务基本完成,他开始安抚新降地区,而让王濬继续东下,归王浑统辖,合围建业。战役的第一阶段至此胜利结束。
战役的第二阶段,首先由王濬、王戎、胡奋部合攻夏口、武昌,吴江夏太守刘郎率领部下投降开始。孙皓得到消息,派丞相张悌,带领丹阳太守沈莹、护军孙震和副军师诸葛靓等,统帅三万兵马前来迎战。走到牛渚,沈莹反对继续前进。他认为敌众我寡,不如坚守待战,如果取胜,失去的土地还有可能夺回来,现在渡江和敌人主力决战,胜算实在微乎其微。可是张悌不同意,他说:“现在士气低迷,如果眼睁睁看敌人打到此处,部队一定会溃散的,只有奋力向前,于中途拦击敌人。大不了为国战死,有什么好怕的?!如果因为士卒溃散而被敌人俘虏,连个战死的也没有,那有多屈辱啊!”
呜呼,连吴军主将都泄了气了,只想送死以表忠心,这仗还有什么打赢的希望啊!
于是渡过长江,在杨荷包围了王浑的部将张乔。张乔手下只有七千人,没有办法,只好闭寨请降。诸葛靓建议把他们全部杀光,说:“这些家伙是因为救兵不到,所以诈降,不是真心的,留着他们很危险。”可是张悌认为杀降不详,否决了他的建议(这个白痴丞相,完全不懂打仗嘛)。
吴军继续前进,终于和晋扬州刺史周浚部遭遇了。周浚兵力略少于敌人,暂时采取决战防御态势。沈莹亲自指挥精锐五千冲锋,连冲三次都无法予敌以重创,只好后退。晋将薛胜、蒋班趁机左右掩杀,吴兵全线崩溃。这个时候,诈降的张乔出现了——你不是放过我吗?可是我偏不能放过你,吴人一个也休想活着回去。张乔截断了吴军的退路,致使其在版桥覆灭。张悌终于求仁得仁,遂了自己的心愿——战死了。
东吴主力既然已被消灭,攻克建业,只是迟早的事情。但是这个时候,晋军内部出了一点小问题。贾充是名义上的总指挥,但是远在项城(今山东省地界),根本无法统合前线各将;杜预是一线总帅,但是已经完成自己的工作,把任务交卸给王浑了;而王浑凭威望、资历都比不上王濬,自己也纳闷:“他王濬千里长驱,立功无数,突然跑过来说受我指挥,世上哪有这种道理?他会服从才奇怪哪!”司马炎这样布置,大概是怕钟会造反的闹剧重演,可是这就导致了前线将领各行其事,互不统属,还互相争功。
晋的扬州别驾何恽就因此劝王浑:“敌军主力已灭,不趁机直捣其老巢,更待何时?”王浑回答说:“我的任务是在江北指挥,等王濬来了再合攻建业,怎么好乱动?”何恽忿忿不平:“好,功劳都是他王濬的,咱们明明逮着机会,动也不能动,这个太窝囊了吧!”
回头再说王濬,他率领水陆大军八万东下。孙皓派游击将军张象统水军万人抵御,结果张象才看到晋军旗帜,就投降了。消息传来,建业城中乱成一团,孙皓一百多个亲信拦住他磕头,说:“国家闹到这种局面,都是岑昏不好,恳请陛下宰了岑昏,以谢天下!”孙皓没有办法,只好砍了岑昏。可是孙皓不是昏君,而是暴君,他如果不完蛋,岑昏迟早和何定、陈声一个下场,这时候杀不杀的意义不大。何况,只要这个狂暴天子当政,就算死了岑昏,还会有张昏、李昏什么更昏的家伙出现——根子不除,国家无望。
这时候,有个白痴陶濬突然出现在惊惶失措的孙皓面前,吹牛说刚从武昌回来,有本事破敌。孙皓象看到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揪住,向他求计。陶濬轻松地回答:“四川的船从来就小,陛下只要给我两万兵马,我坐大船去,就可以把他们打败。”这完全是想当然,王濬在四川造船、训练水军那么多年,哪可能用小船来进攻长江下游?陶濬是白痴,孙皓拨给他的两万兵将可不是白痴,出征的当晚就逃散一空——至于那个白痴的下场,可惜史无所载。可惜!
王濬的大楼船越来越近,王浑终于坐不住了,和司马伷一起向建业进军。东吴方面,光禄勋薛莹、中书令胡冲看到了敌军诸路间的矛盾,向孙皓献计,让他同时写降书给王濬、王浑及司马伷,以使这矛盾尖锐化,或许可以混水摸鱼。这确是一条妙计,孙皓照办了,可他没有料到,王濬的进军速度有这么快,已经到了距离建业才五十里的三山。王浑收到降表,马上写信给王濬,要求他前来商议合攻建业的事宜。可是王濬却命令各船高扬风帆:“啊呀,不好,风太顺了,不方便停泊!”没理主将的茬儿,直接杀入建业城中。
“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一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东吴终于灭亡了,三国时代也终于结束了。
当初蜀汉灭亡的时候,刘禅被接到洛阳,封为安乐公;现在孙皓投降,也被接到洛阳,封为归命侯。这两个亡国皇帝,各有一段轶闻流传后世,从中颇可以体现其性格。
据说,某次司马昭召开宴会,刘禅和臣子郤正等也都参加了。宴会上表演了四川风格的舞蹈,刘禅看得很高兴。司马昭就问他:“你想念蜀地吗?”刘禅高高兴兴地回答:“此间乐,不思蜀。”
宴会到一半,趁着昔日主子上厕所的时候,郤正跟出来劝告:“您怎么能这样回答呢?司马公如果再问类似问题,您一定要回答说:‘蜀地是我的故乡,父母的坟墓都在那里,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去。’这样,也许他会放咱们回家哪。”
郤正是政治白痴,刘禅要真的这么回答司马昭的问话,脑袋非搬家不可!可是也奇怪,等刘禅回到座位上,司马昭竟然把问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而刘禅果然照郤正的教导讲了以上的话,脑袋却并没有搬家。为什么呢?原来刘禅是沾了口水当眼泪说的话,假到不能再假,司马昭看出来了,反问:“这话莫非是郤正教你的?”刘禅大为惊讶:“是啊是啊,您怎么猜到的?”
司马昭悄悄对身边的贾充说:“这种笨蛋,就算诸葛亮还活着,都无法辅佐好他,何况姜维?”可是平心而论,刘禅未必是笨蛋,他这种半似真半似戏的表现,恰好让司马昭放松了对他的警惕,不再起杀心,这才得以安享晚年。如果馊肥凳瞧浔疽獾幕埃揉S正可不知道聪明了多少倍哪!
终究,他只是懒得上朝,喜欢玩女人,外加耳根子有点软而已,不能做合格的皇帝的,未必就一定是白痴笨蛋。
孙皓的轶闻要短得多。他到洛阳以后,司马炎问他:“听说你喜欢剥人脸皮,是为了什么?”那个暴君老实不客气地回答:“因为现在人脸皮都太厚。”这才是真正的暴君,明明残忍刻毒,无所不为,还要给自己找理由,让自己也希望让天下人都认为自己做得对。就象罗马暴君尼禄临死前还慨叹“一个多么伟大的艺术家就要死了啊”一样。
三国终焉,英雄何在?想当初刘备和孙坚父子是何等的英勇,谁能想到他们的子孙如此废物!至于大英雄曹操的子孙,就更不知道何处去了也。其实司马氏也一样,司马懿父子三人,阴狠狡黠,不算英雄,也算是一代奸雄,可是传到司马炎这里就大打折扣,到了司马炎的儿子司马衷,更是历史上少有的弱智皇帝(真正脑壳不好使,不是夸大形容)。才统一中原,司马炎就沉迷于酒色,大权旁落到后党杨骏手中,乱世的结束是短暂的,“五胡乱华”的东晋十六国时代,即将展开。
延续了整整六十年(从汉末开始算则近百年)的三国时代,大幕缓缓落下,这在政治上、经济上,甚至军事上都算中国历史洪流中著名转型期的时代,留下了无数可歌可泣,或者可笑可悯的故事。今日我们重来凭吊,“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