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十来岁的丫头。
弯眉弯眼,眯眯含笑。
怀里一大捧桂花,花香染得她满脸的笑意愈发醉人。
戚夫人扬手就要打,但春风佛在旁,便忍而未发:“小丫头找死,没头没脑见人就撞!”
“夫人饶命,阿潮真的没见到夫人出来。前院的桂花刚刚开了,姐姐们急着要戴,所以阿潮才这么慌。说起来可真够巧的,今年的桂花不早不晚,刚好今天开了。夫人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可是中秋呀。也是阿潮的生日呢。阿潮也想戴两朵桂花,可惜阿潮没有姐姐们那么好看,要是比起夫人来,那更是一丁点都赶不上。对了,夫人,您要不要戴两朵?您要是戴起来,那可真是天下最漂亮的夫人了。咦?夫人,您的发簪好别致,阿潮从来没见过,难怪姐姐们说现在外面很流行生态妆野性美…”
“什么乱七八糟的,好了好了,快走!”戚夫人下意识摸了一下发髻,稀乎乎、软塌塌、毛茸茸的,“什么?!吖————!!!!!!”
一声尖叫——戚夫人转眼间接连换了三个方位:竹颠、墙头、三里外一个农家猪圈的栏杆上。
手里还紧纂着八只老蜘蛛、两具残缺的苍蝇尸体、以及一抹雀儿碧绿的排泄物。
阿潮正要长篇大套地感叹戚夫人的嗓音和脚力,一转头看到春风佛,顿时惊住了,就像一只小老鼠和一只庞然大猫狭路相逢,猫嘴里叼着它踏破铁鞋苦苦寻找的半根香肠。
春风佛微微一笑,笑容还是像四月天、午后的一阵春风。
阿潮见春风佛若有所思,但终于还是没能认出自己,便大着胆子笑眯眯问道:“大师,您是第一次来吗?阿潮怎么从来没见过您?”
春风佛又微微一笑,不做理睬,转身走了。
阿潮悄悄跟在后面,但走到前厅,就被人拦了回来,她是不允许到前厅的。
“阿达,阿达!”她急忙登上左花园的小塔,向大路眺望:“是阿达,是阿达!阿——达!”
夕阳下,两个背影渐行渐远,一个是那和尚,另一个当然应该是阿达。
从有记忆开始,在阿潮眼中,阿达一直像一座小山,10年了,阿潮虽然大了高了,但阿达依然是一座小山。
虽然这座小山现在这么远,远得像一小撮冷漠的沙。
而泪水又将这一小撮沙无情冲散。
地上散落的桂花,在中秋的寒气中任性地香着。
干净如洗的夜空,那轮圆月冷冰冰地似乎在笑。
时光像一把凿子10年,足以把一点平常的记忆凿成刻骨的想念。
10年前,八月十六麻婆和辣婆肩并肩携手入驻“不是黑店”。
该清的清、该扔的扔、该拆的拆、该添置的添置两个人辛劳了整整一天,“不是黑店”才算焕然一新。
这一整天,阿潮和阿风被呵斥到墙根,眼睁睁地看着阿风没吹一朵鼻泡。
阿潮只说了一句话,一句悄悄话,只有阿风听得到:“阿达回来不会饶了这两个老太婆。”
还好,夜里两个婆子累了,没气力管她们她们还能一起睡在她们自己的炕上两个小女孩抱得紧紧的、安安稳稳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阿潮就被辣婆从被子里提了起来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经被按在车上了她只见到赤脚追出来的阿风吹的鼻泡那么大从来都没那么大过。
阿潮流着泪喊道:“阿风,别怕,我会回来,阿达也会回来,我们都要回来!如果阿达先回来,你就告诉他,我很快也就回来了。如果我先回来,我们就一起等他。如果我和阿达一起回来,我们三个就一起吃枣,可是如果不是秋天,我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