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浔阳楼宋江题反诗









  宋江身边有的是金银财帛,今日请差拨牌头吃酒,明日给管营送些礼物,满营里没有一个人不喜欢他。一天,宋江被叫到厅里,节级问他∶“你依仗谁的势力,竟敢不送常例钱给我?”
  宋江说∶“人情人情,在人情愿。你逼取人财,岂不小气!”那节级大怒,拿起棍子,扬言要打死宋江。宋江冷笑道∶“不送常例钱就该打死,那结识梁山泊吴用的,又该当何罪?”
  那节级听宋江说了吴用,便慌了手脚,问道∶“你是谁?”宋江报了姓名,那节级大惊道∶“原来兄长是及时雨宋公明!”宋江从身上取出书信说∶“这是吴用写给你的信。”原来这人就是神行太保戴宗。
  戴宗即请宋江在江州城里临街的一家酒楼上吃酒,忽然上来个黑凛凛的大汉。宋江问是谁,戴宗说∶“是小弟身边一个牢子,叫李逵。在家打死了人,逃出来流落到这里,小名铁牛,江湖人称黑旋风。 ”
  戴宗告诉李逵说这人就是要去投奔的哥哥。李逵问∶“是及时雨宋江?”戴宗喝道∶“不得直言叫唤,还不下拜!”李逵说∶“若真是宋江就拜,若不是我拜什么鸟?”宋江说∶“我是山东黑宋江。” 李逵翻身便拜。
  从此,宋江、戴宗和李逵经常在一起吃酒。这天,他们到浔阳楼吃酒,戴宗要酒保上鲜鱼汤给宋江醒酒,酒保说∶“鲜鱼还在船里,等渔牙主人来了才能买,现没有鲜鱼。”李逵跳起来,要去讨两尾活鱼来吃。
  李逵来到江边,跳上渔船说∶“给两尾活鱼。”打鱼的说∶“渔牙主人不来,谁敢开舱卖鱼!”李逵骂道∶“什么鸟主人,你们不开舱我自己拿。”
  李逵打开船尾罗网,见没有大鱼,就丢开了,又去打开另一船的。打开的竹罗网拦不住鱼,鱼都跑了。打鱼的见状,都拿起竹篙去打李逵。李逵大怒,两手一架,抢了五六条竹篙,一起扭断丢了。
  这时,一个汉子脱得赤条条的,露着一身雪练也似的白肉,驾小船来了,说∶“黑大汉你吃了熊心虎胆,敢来搅乱老爷的买卖。”李逵也不回话,跳上那汉子的船,就要厮打。
  那汉子把竹篙一点,小船向江心飞去。他抓住李逵的胳膊,说∶ “且不和你厮打,先叫你吃些水。”说罢两脚把船一晃,立即船底朝天,两位英雄一齐翻个筋斗撞下江去。
  那汉子在水中就像条鱼儿一样,把李逵提起来,又淹下去,反覆了数十次。宋江忙让戴宗央人去救。戴宗一问众人,才知那人是浪里白条张顺。宋江猛然想起张横给他的信,忙告诉戴宗。
  戴宗跑到河岸边上,冲向江心喊道∶“张二哥不要动手,有你哥哥张横家书在此。那黑大汉是咱兄弟,你饶了他,上岸来说话。”张顺在江心听戴宗叫他,便放了李逵,向岸边游来,两腿踏浪,如行平地。
  张顺和李逵都上了岸。戴宗指着宋江问张顺∶“二哥可认得这位兄长吗?”张顺摇了摇头。李逵跳过来说∶“这哥哥是黑宋江。”张顺闻言,纳头便拜。宋江告诉他张横的书信在营里,过一会儿取来给他。
  过了些天,宋江没遇到戴宗和李逵,一个人闷闷不乐上浔阳楼,自斟自饮,凭栏眺望,不禁触景伤情。心想∶我学吏出身,功不成名不就,倒被纹了双颊,发配到这里,何时才能出头露面,见到家中父亲?
  想了一会儿,酒往上涌,不觉沉醉,便狂荡起来。他向酒保借了笔砚,在粉墙上写道∶“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后面大书五个字∶“郓城宋江作”。
  次日,在闲通判黄文炳也来浔阳楼吃酒观景,突然看见宋江书写的诗,心想我高升的机会到了,便抄下宋江的诗,打听到了宋江的来历,去府衙找蔡京的儿子蔡知府告发。
  黄文炳拜见了蔡知府,问京师有何新闻,知府道∶“家尊来信说,近来有四句童谣∶‘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还说近来天象,罡星照临吴楚,若有作乱之人随即剿除。 ”
  黄文炳取出宋江的反诗呈与蔡知府。蔡知府看了问道∶“这首反诗,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宋江是谁?”黄文炳说∶“这是牢城配军宋江写在浔阳楼粉墙上的,不是应了那四句童谣吗?”知府问∶“何以见得?”
  黄文炳解释说∶“‘耗国因家木’,是说耗散国家钱粮的,是‘ 家’字头下加个‘木’,不是‘宋’吗?‘刀兵点水工’是说兴起刀兵的人是‘水’边加‘工’字,不是‘江’字吗?那反诗是宋江写的,不是应了童谣是什么!”
  蔡知府立即说道∶“事不宜迟,迟恐有变,马上派戴宗带人去捉宋江,先把他关在牢里再说。”说罢升堂,传唤两院押牢节级戴宗,命其即去捉拿宋江。戴宗闻言,吃了一惊,心里叫苦不止。
  戴宗出府,点了众节级牢子,叫各自回家去取器械,到他住处隔壁的城隍庙集合。然后他作起u神行法v,先来到宋江住处,告知前事。
  宋江晓得这事非同小可,叹道∶“这次我算死定了。”戴宗说∶ “你伪装有失心病,倒在屎尿堆里,诈作疯魔,口里胡言乱语,我去回覆知府,就不会抓你 了。”二人商定,戴宗才往城隍庙去。
  戴宗领着公人来到宋江住处,见宋江披头散发,在屎尿里爬,见了戴宗等人说∶“我是玉皇大帝女婿,丈人叫我领十万天兵来杀江州人,给我一颗金印,重八百斤。”公人道∶“是个失心病汉子,抓他何用!”
  戴宗回覆蔡知府道∶“宋江是个患失心病的人,屎尿污秽全不顾,一身臭不可闻,口出狂言,不敢拿来。”黄文炳说∶“这是假装的,从写的诗和书写笔迹来看,不是有疯症的人,不管好歹,都要拿来。”
  戴宗无奈,只得带着公人,再下牢城营里,用个大竹箩把宋江抬到江州府里。蔡知府严刑拷打,打得宋江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吃不住拷打,只得招道∶“自不该酒后误写反诗,别无主意。”
  抓了宋江,蔡知府大喜,向黄文炳称谢。黄文炳一心想表功,又出坏招∶“知府要星夜修书报与老太师知道,显得大人为国家干了件大事。同时禀问宋江是要活的进京,还是就地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