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龙、李豹见姑娘逃走,他们又回到书房后檐,见张都监销差,就说武松未开房门,如在房外把人杀去,无济于事。张都监暗暗跺脚,这个美人计枉费心机了。他心里有话:奇怪!武松这么一个青年人,居然能不贪女色,我倒未曾见过。但他怀恨之心未除,一计不成,又生二计。他们各自散去。
武二爷莫名其妙,他到天亮起身,若无其事,还去做他的事。自此,张都监也不提做媒的话了,武松也不去问了。武松第二天为何不对张都监说呢?武松没敢说,生怕说出是非来。如说到这句话,谨防张都监追根:这个年轻女子在哪里?你代我把她找出来。我如找不出来,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多句话不如少句话,武松想把这件事闷掉就算了。他决没有想到张都监要害他。
过起来很快,转眼间已到八月十五,中秋节到了。武松这一天放假,先到大太太、姨太太上房贺喜。张都监到任办的这位姨太太,生了个男孩子,还在襁褓之中,张都监爱如掌上之珍。他娶这位姨太太,是大太太同意的,因大太太至今未能生育,同意他娶一个偏房,好生儿育女。武松道过喜之后,家生子领着他,在都监府内信步游玩。到中午开饭了,今日是一桌头的席面,恭维武师爷,庆贺中秋。酒筵摆下,“武师爷请上坐!”武松叫家生子同坐,也叫刘龙、李豹坐下一齐吃,因为今日过节。武松对刘龙、李豹就不摆身份,同他们很客气。刘龙、李豹也不客气,就在武松左右坐下,笑嘻嘻地望着武松:“武师爷,今日是团圆佳节,旁人家一家老小,骨肉团圆。你我都在外乡办事,我们以朋友当亲骨肉。我们今日选一桌,承武师爷给我们面子,又有六个小孩子陪着,如同一家人,也等于骨肉团圆。今日过节,我们去拿壶酒来给武师爷吃,我们来庆贺这个团圆节。”“刘大爷,咱不会吃酒。”“你不会吃酒,我们也不会吃酒。不过取取兴,哪怕吃三杯两杯,一杯半杯,我们既不攀酒,也不闹酒,随意地吃。我们过了节之后,还是不吃酒,武师爷给个面子。”
刘龙嘴里说着,李豹去拿了两壶酒来,带了酒杯,就代武松先斟满一杯,连家生子都助兴,也弄一点嗒嗒①。拿的酒是最好的佳酿原泡,才倒下来,就香味扑鼻。武松平生别无所好,就喜欢喝杯酒,他是无酒不乐。他自从进了都监府衙门,临时戒酒。他今日看见酒,心里活动了。我这个人太固执,我戒酒是怕张都监害我,我现在也放心了。同张都监处了几十天下来,他对我太好,他倒代我忙三年后的亲事了,决无坏心对待我,我又何必戒酒呢?罢罢!今日过节,我少吃一点,当吃二斤吃一斤,少吃点无碍大事;再则刘龙、李豹说成这样子,又看见这种好酒,眼不看就嘴不馋,好喝酒的人闻到酒的香味,嘴里清水漫漫的,嗓子里酒虫爬爬的,情不自禁,把酒杯一端:“我们随便饮。”“武师爷放心,我们决不勉强,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今日过节也没有事,就是吃醉了也没关系。”刘龙、李豹陪着武松干了一杯。家生子也附和凑热闹,他们拿筷头沾沾,嘴里嗍嗍②,嘻嘻哈哈,笑不拢口,倒吃得颇为热闹。两把酒壶,刘龙这边一把,单斟给武师爷吃;李豹这一把,就同刘龙合吃。
我要交代:两壶酒的颜色一样,酒的身份不同。武松吃的这壶,是最好的佳酿原泡,点水全无;刘龙李豹吃的这壶,是倒三七,只有三成酒,七成水。一抵一杯地吃,武松骨里吃大亏了!这叫有心算计无心,武松哪里知道。
好酒的人吃到美酒,就不肯丢手,越吃越要吃。加之多日不吃了,今日格外馋。他又是一个爽直人,同人吃酒,从不取巧,也不耍奸滑,斟下来就吃,吃完了刘龙接着再斟。一壶酒很快吃完了,一壶就是一斤。“武师爷,我先当作你真不会吃酒,哪知道你老是海量!”“咱是不会吃。”“武师爷讲笑话。如是不会吃酒的,像这样的好酒,他一杯都不能吃;你武师爷一口一杯,若无其事,分明是海量。你武师爷既能吃酒,为何要把海量藏住?我们衙门里好酒很多,因我们将主最爱吃好酒。我们将主许多的朋友,特地从外路产酒的地方带来的,这种美酒很多,将主也吃不了,有时还赏几瓶给我们吃吃。武师爷放心大胆地吃,我们今天过节,再来一壶,好事成双!”武二爷心里想,一壶酒实在是不够,到嘴不到肚,再吃一壶也无妨。就照这样子,我再喝四五壶也不会醉。第二壶倒又喝光了。“武师爷的酒量真大,我们再弄一壶!”“我不能吃了!”
刘龙劝不下来,李豹开口了:“武师爷,我家哥哥敬你老两壶,我也要敬你老两壶,你既然把面子给我哥哥,也要把面子给我。”武二爷倒没话回了,处朋友不能有厚有薄。我既吃刘龙两壶,当然要吃李豹两壶,为吃酒不能叫朋友心里不乐。总归酒还不能多吃,起初说的不攀,这一刻就攀起来了。这是我有这个量,虽吃四壶,可保无碍。我要没有这么大的量,岂不要为你们灌醉了?武松嘴里答应,心里拒绝,下次还是不吃酒的好,不能为吃酒恼人,接着就又吃了两壶。虽吃了四壶,武松并无醉意。刘龙、李豹继续劝酒:“武师爷,我们再来一壶。这一壶是我们两个人公敬。”武二爷拒绝,不但不吃,站起来就准备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