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闹飞云浦(3)









  武二爷不敢贪看山景,他一团精神关顾在背后,防着王洪。王洪这时就预备要动手了,蹑着脚步,预备朝武松后头合了。武二爷把身子朝后边一偏:“王大爷,你快点走!”武松招呼过了,又往前走,王洪倒又朝后头合了。武二爷心想:不好!让他在最后走太危险,最好叫他到前面去,我望着他,稳妥些。怎好叫他到前面走呢?武二爷做出话来说。脚步停住,他掉脸望着王洪:“王大爷,咱到恩州这条路没有走过,前头恐有岔路转弯,我如走错了,又要往返。请你到前头来领我走,免得把路走错了,你看怎么样?”王洪可敢到前头走呢?绝对不能玩!随在他背后,都办不了他,如到前头走,更办不了他。“武二爷,你老不要见怪,我们当长解的解配犯上路,有我们的规矩。应该配犯在前,我们在后,才能看得见配犯。我们在前走,你在后走,你如起了歹意,逃走,怎么办呢?你老放心,前面如有岔路转弯,你听我们招呼。”“王大爷一定要在我背后走,请离我远一点!”武二爷说罢,复往前进。武松这种话就差说明了。朋友在一起走路,何分远近?既叫你离远些,分明武松有防备了。
  王洪还是执迷不悟,一团心思想发财,这叫财迷心窍,就利令智昏。王亮在后头明白了,晓得武松有提防了。既有提防心,我们不要说弟兄两个,就是二十个也办不了他。不能光顾发财,还是命要紧,我得把底给哥哥。他走到王洪背后,把王洪袖子一摘,话音很低:“不能玩了!他有防备了。我们做句话说下子,还是把他带上大路走。”王洪望着王亮摇手,他还是想办武松,他们在后头叽叽咕咕。武松听见,掉脸把他们望望,这一刻武松离他们有十几步远。
  武松为何不崩刑?因这个地方道路狭窄,撒不开手来,等到一个宽阔的地方才能动手。这一段狭窄的路口,有一里多,前头的地方宽大了。它这一座谷天然长成,圈椅势,谷口这一段狭窄,越到里头越宽大。挑直了走,由谷口走顶了壁,走到山根,将近有二十里,就不通去路了;有高山阻挡,翻山翻不过去。方圆地方大了,这一座谷方圆有五六十里,里头有一大片树林,一个人没有。因这个谷里没有庄田,就没有农人了,连打猎的都不敢进来。因为这个谷里全是山,山接山,峰连峰,野兽毒虫颇多。猎户都害怕,樵夫更不敢进来,如遇到怪兽毒蛇就能送命,所以一个人都看不见。
  就在空地面前,有一件最显眼的东西。什么东西?有一座牌楼,簇崭新鲜,油漆的颜色好看,牌楼的柱子有一个人合抱围圆,朱红漆的颜色,底下有白玉石的石座。牌楼上头层层叠叠,飞檐穿角,天蓝的堂子,有斗口大的四个金字“古飞云浦”。这个地方既没人到,为何有这么一座簇崭新的牌楼?我要来叙明。由古及今,地方上的景致,人都要保留,飞云浦是孟州城在志的四大景之一,那三个是快活岭、十字坡、斗鸡台。每年有一天飞云浦最热闹。哪一天?就是七月初七谷里有数万游人,不但有本地人,还有外省各地的,都慕飞云浦的名,特地到此地来玩。到七月初七这一天,非到飞云浦谷里来游览这个风景。最有趣的是这一转山顶上有飞云出现,一阵一阵的云头由山肚里冲出,直冲霄汉,颜色各有不同。一阵冲上来都有几间房子这么壮,颜色通红;那边山头上一阵冲下来,颜色碧绿;还有的苍黄;还有的雪白。所以起名叫飞云浦。这个颜色人说五色,十色都不止,巧笔丹青都难画。其他各省各地,有山的地方也有云雾,云乃山川之瘴气,它是大地间自然之气。但凡旁的山谷里的山气不像飞云浦,像飞云浦这样的山景云雾的彩色,在全国推为第一。
  这座牌楼是地方商界出钱造成的。每年在六月间,见一回新,所以颜色鲜明。今天才九月半,油漆的颜色还没有褪。就在牌楼北边对过有一条涧河,造了一座石桥,正对着牌楼。武松他们进谷来的方向是由南至北,这一条涧河是头东头西,平时也没有人到。为何要造桥?就因为七月七这一天陡增数万游人,游人都想过河去玩。如用小渡船把人朝对过渡,河水太急,怕有危险,所以造这座石桥,对游人便利些。这座桥也是商家出钱建造的。就因为七月初七此地陡增数万游民,游览的人既到此地,就有十朝八日的停留。孟州城里市面上多做若干生意,整个商业要赚若干钱,所以大家自告奋勇,才造这个牌楼和石桥。
  武松看见牌楼,走得很快,王洪也紧紧跟随。到了牌楼前,武松只看见牌楼上这四个字,掉过脸来望着王洪:“王大爷,你可看见,到了飞云浦了?”“武二爷,到了飞云浦怎样?”“到了飞云浦,哈哈,我要出恭了!”王洪吓一跳。武松可是要出恭?并不是。他望着王洪喊飞云浦者,心里有话:王洪,足见我家拜弟不冤枉你,说你受蒋忠的买足,要把我诱进飞云浦暗杀。你如不想杀我,为何要把我带到呆谷里来?你既想办我,你就办啦!你怎么又不办呢?武松这些心里话,不好说明,喊到临了硬带舵,要出恭。你既不办我,我就崩刑来办你了!
  武松正欲崩刑,再掉脸望,见王亮相隔牌楼有几百步。武二爷没敢崩刑,如办了王洪,怕王亮逃走,如追不上他,他抄前进城,代我去报信,那一来我的大仇就难报了!我最好出假恭,带等王亮,等王亮到了面前,我再崩家伙。武二爷东张西望,想找个地方出假恭。“武二爷,你要出恭就蹲下来啦!”“这里不便大解。”武二爷正找地方,忽听见远远有水声,抬头看见前面有座石桥。“王大爷,我们就到桥上去出恭吧!”“二爷,桥上不能出恭。人家造桥是为行人方便,你把粪屙在桥上,来个行人岂不要骂你老?”“王大爷错了,我蹲在石头边上,把屎屙在河里,又闻不见臭味,你看怎么样?”王洪一听好欢喜,他要在桥上出恭,好极了!这也是我动手的机会,想杀武松,这个刀拔不出来。如我拔刀被武松看见,他有了准备,我就杀不了他;他蹲在桥边出恭,我站在他面前,等他分神之时,出其不意一推,我就把他推下涧河,或者打他一肩撞,把他打下涧河。我然后蹿到水里去,等武松淹死,随后把他拖到岸上,把他身上三千两的包裹拿过来,我们就走路。照他这个想法,大概这个地方是武松的绝地了。在我看这个地方还不晓得是哪个的绝地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