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走蜈蚣岭(11)









  这是什么缘故?因为武松这个跟头跌巧了,无意跌了一着醉八仙的拳母子。这一着名叫“铁拐李倒蹬炼丹炉”。怎么比作铁拐李的?之所以比作铁拐李,因为武松跌在地下的形状像铁拐李。铁拐李一条好腿,一条病腿,一条腿伸着,一条腿环着,环着的就是病腿。真铁拐李这个人,谁也没有看见过,每每画家画个铁拐李就是这样的姿势。醉八仙这种拳术,都是败中取胜的。躺在地下怎么能取胜呢?因为他有变化。无论什么拳术,无论哪一家的拳法,其中都是有变化的。唯有醉八仙的变化比其他拳术变化更多,它一着能化为八着,八八共计六十四着,就是一套完整的醉八仙拳。醉八仙拳全是跌和掼,没有一个端端正正的架子,都是歪歪斜斜、跌跌冲冲,躺在地下的最多,全是吃醉了酒的架子,所以起名叫醉八仙拳。
  吴千这两剑朝下砍的时候,武松两只眼睛望着他,早了不敢变;你如变早了,吴千也会跟着变的,那就办不了他了;但是你变得也不能过迟,过迟了自己也来不及,就是这么一点分寸最难。武松当日得到鲁智深的真传,是有把握的。等他两口剑离自己的左腿不到一尺远,武松变了,变得极快,快如闪电,变的这一着叫“韩湘子倒拔紫金箫”。武松躺在地下自比湘子,这条左腿就如同是湘子的一支玉箫,这支箫要由吴千剑口底下拔回来,要拔得快,还要把身子转过来,这条腿才好拔。他先前就是一条右腿环在裤裆里,这一条左腿拔回来,两只腿全在裆下。左腿到了裆下,他这个人就不躺在地下了,就站起来了。怎么站起来的?他右膀肘在地下一挺劲,两只脚后跟在裆下也是一挺劲,这个人当然就站起来了。醉八仙如同机械化,一处动,处处动。
  吴千这两剑就砍空了,上身朝前一冲,武松右手的戒刀就把他两口剑朝下一磕,所以有“当啷”这一声响。左手的戒刀口就对着吴千的脑袋,吴千的剑也抬不起来,被武松刀隔着,前不能进;想朝后退,刀又到了,让也让不及,因武松来得太快,所以“咔嚓”一声。扑通,肉头落地;轰咚,尸首趴下。武松再把吴千望望,摇头吐舌,我虽把他杀了,非我之能也!所以武松这个人从来就不骄傲,他虽然把吴千杀了,决不自满。他晓得:这决不是我真实的本领,我的本领实在不如他,何况失足跌倒了。因跌得巧,跌了一个醉八仙,才把他杀掉,这叫侥幸。他望望左右无人,赶快上楼搭救武金定。
  武松进了格扇,踩楼梯上楼。走到东边洞房门口,正欲进房,又把脚收回。我还不能进房,料想房里没有旁人,只有一位武金定姑娘,她是女子,我是男子,进房有嫌疑。又一想,我总归心无苟且。我既怕嫌疑,就不能来救她;既来救她,我就不能顾其嫌疑。凡事难得尽如人愿,但求无愧我心。
  注:①潮——腹中饥饿空泛的感觉。
  ②灰嘴——刻薄嘴。
  ③闷拖——闷声不响地大吃大喝。
  ④消消——很薄很薄。
  ⑤马溜子——没缰绳的野马,借此比喻二流子和尚。
  ⑥脱朝——今朝没有。
  ⑦上下——出家人的法名。
  ⑧娶妈妈——娶亲,妈妈指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