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 斗









  夜半,燕飞龙换上黑衣,依照林冲的指点,避开几处哨卡,悄然来到宋江居处,轻轻跃进内院。正在辨明各间房屋朝向,忽听嘻嘻的女子打闹声,慢慢向声音传来方向摸去。
  窗下听的屋内一个女子道:“妹妹怎地脖上竟有伤,不会是卢头领咬的罢。”另一个女子羞道:“姐姐净说些害羞话,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正是柳絮儿和珠儿。
  柳絮儿继续调笑道:“不错,回去晚了卢头领该着急了。”燕飞龙点破窗纸,见二女闹做一团。骤然看见撕闹中,一女粉色蛮靴中似有硬物突出,燕飞龙猜测是匕首一类短兵器,而且看此女嘻闹手法灵动快捷,另一女只有招架之功,大声求饶。二人嬉闹会又静下来,低声说着话,不外乎女儿家私房话,燕飞龙耳力敏锐,一时听的头痛,无奈有公干在身,硬着头皮听下去。珠儿笑闹中将头转过燕飞龙这边来,燕飞龙细看,珠儿笑意盈盈的面下,有一丝捉摸不透的冷酷。燕飞龙双目睁大盯盯看着珠儿,珠儿仿佛也感觉到什么,回头又看了一眼燕飞龙藏身方向。
  二女惜惜告别,柳絮儿将珠儿一直送到院外。珠儿看看外边道:“姐姐,天有些黑,你派人送送我罢。”柳絮儿笑道:“卢头领说你武艺好,原来却这般胆小。”还是派两个侍女和家将陪着珠儿回家。燕飞龙远远的跟着,暗思难于一举格杀几人,再擒获珠儿,打草惊蛇反而不美。燕飞龙已断定,此女就是契丹公主。想回头找林冲问个清楚,又怕此女发生什么变数,决定先跟上去,探查到住处,如果方便,就立刻擒下,悄悄潜下山去,免得林冲为难。不知不觉直跟到卢俊义家中。
  珠儿在院前谢过几位下人,回到屋里。燕飞龙等四名下人走远后,也轻轻跃到内院,静下来看了看四周的形势,选择最佳攻守线路。慢慢接近大屋,来到窗下,贴耳听去,屋内一片静谧。燕飞龙忽然感到杀机袭来,身体骤然退离窗口,同时一柄长剑悄然从窗内刺出,月光下犹如一柄灵蛇滑出,剑尖紧逼着燕飞龙的胸膛,燕飞龙稍有迟疑,立刻毙命剑下。燕飞龙浑身冷汗避开这凌历一击,退后站定。一个人从窗内扑出来,长身玉立,正是玉麒麟卢俊义。
  卢俊义手持‘梨花剑’指向燕飞龙道:“何人竟敢夜闯梁山,是官府的爪牙不成。”燕飞龙抱拳道:“闻听梁山好汉除暴安良,不过被奸臣逼迫落草为寇,心中莫不以国事为重。燕某搜捕一朝廷重犯,望先生能给与方便。”卢俊义冷冷道:“阁下果然是官府中人,这梁山上哪一个不是朝廷重犯,来此行刺卢某可选错了对象。”燕飞龙隐约猜到卢俊义身份,喜道:“原来是河北玉麒麟,散万贯家私抗击契丹的英雄,燕某正有要事相求。”卢俊义疑惑道:“阁下却是何人,对卢某倒清楚的很。”燕飞龙摘下面巾道:“在下燕飞龙,暂领大理寺总捕头之职。”卢俊义也高兴的放下剑道:“原来是号称‘天下第一名捕’的燕总捕头来此,卢某多有得罪,请进屋内一叙。”燕飞龙见卢俊义转瞬变的热情,不免心生怀疑,脸上笑着,脚步却不动。卢俊义笑道:“方才卢某听的有人进院,以为是那路盗贼。”燕飞龙道:“‘玉麒麟‘的‘夺命剑’狠辣无匹,若不是燕某人见机的早,恐怕早已尸横当地了。”卢俊义慢慢收起笑容道:“我一声令下,任你武功多高,也难逃出梁山,还不束手受降。”燕飞龙沉声道:“想不到‘玉麒麟’竟拜倒在契丹公主裙下,传言出去,只怕万人啐骂,你还有何脸面待在梁山。”卢俊义脸上杀气大盛,长剑一挽,重又攻上,心想无论如何要杀死燕飞龙,否则将珠儿的身份曝露,卢俊义还如何在梁山立足,即便是下山去,也会招无数人啐骂。卢俊义心中浮想联翩,手中的剑不免招式凌乱。燕飞龙轻易的避开,看出卢俊义很是紧张。一边游斗,一边劝道:“卢头领想开了吗,我等是大宋堂堂男儿,怎能庇护契丹之人。你若将此女交出,必将于卢头领和梁山都大大有利。”
  卢俊义怒道:“你骗三岁小孩吗?我这里哪有契丹人,只是你这个官府的爪牙,平日欺善怕恶,看我今日为民除害。”剑式陡然增强。
  燕飞龙也冷笑道:“卢头领执迷不悟,只怕要玉石俱焚,我是念着你的江湖名声,才好意劝你,当我真拿不下你吗!”话音未落,燕飞龙招式突变,双掌成钩,上下翻飞,卢俊义惊道:“锁喉手!”燕飞龙钩、拿、劈、砍,双掌在卢俊义的剑影中,横冲直撞,看起来毫无章法,实是精妙异常。
  激斗中,卢俊义右手腕一麻,被燕飞龙指力佛中,长剑险些坠地,卢俊义急忙退步,调理气息。不料燕飞龙如影随形,身躯跟着急进,一掌拍在卢俊义右肩,低喝道:“坐下。”卢俊义半身酸软,缓缓坐倒,惊异的看着燕飞龙竟然武功如此高强,燕飞龙顾及卢俊义的身份和在梁山,故而未出重手。
  燕飞龙大步就要跨进内室,忽感杀机暗涌,急忙后撤一步,抬头看时,一个瘦长的身影鹰隼般从房顶扑下,手中明晃晃两柄单刀,月光下,赭赭生寒。
  卢俊义口不能言,心中惊喜地喊道:“武头领!”扑下来的黑衣人,一身头陀打扮,头上带着戒箍,胸前是一圈骷髅头做的念珠,正是行者武松的打扮。
  卢俊义心又感到奇怪,来人背对着他,但身上涌出冰冷的寒气,绝非武松了。而且那种身法,一看就知是江湖上的杀手,武松的武功,卢俊义见过,堂堂正正,这头陀身上有种诡秘的气息,令人很不舒服。
  那人偷袭不成,悄然站立在院中,封住了燕飞龙进入屋内的道路。燕飞龙全身戒备的看着来人,眉头紧皱道:“想不到梁山好汉竟然同臭名远扬的‘阴山双煞’搞在一起。”
  来人阴冷的笑笑:“我兄弟的贱号竟蒙‘天下第一神捕’垂青,可算三生有幸了。”
  燕飞龙道:“不必客气,我原本正要缉拿你兄弟归案,不料你二人竟然失踪。今日正好一并擒了。”
  忽的恍然道:“原来你就是契丹公主的护法,怨不得我的弟子多次失手。”
  卢俊义也在怀疑此人的身份,此时立刻明白了,一颗心也开始沉下去。
  那头陀不再搭话,双刀一立,揉身攻上,四周全是刀光,燕飞龙赞道:“好刀法!”不敢大意,手在腰间一抹,一条黝黑的软鞭握在手中。振臂一抖,软鞭骤然伸直,犹如一条愤怒的蛇,急速插入那头陀的面门,后发先至,先要在头陀脸上啄个窟窿。
  燕飞龙恨此人无恶不作,出手再不容情,‘灵蛇鞭法’展开,招招都是杀手,又怕那契丹公主乘势跑了,此战需要速战速决。
  那头陀武功高强,双刀又是至宝,可以削铁如泥,见燕飞龙软鞭袭来,心中冷笑,挥刀斩去。不想燕飞龙的软鞭决非一般物质打造,一刀斩去,竟然未断,软鞭随力弯曲,在刀上绕了一圈,借力使力,劲道更强,扫过头陀的额头,头陀一阵晕眩。
  头陀退了一步,立时收起轻视之心,双刀一攻一守。其实,他二人武功本在伯仲之间,功夫当然是燕飞龙高些,不过二人正邪不同,正者存仁心,邪者生恶心,此消彼长,二人一时斗个旗鼓相当。
  久战头陀不下,燕飞龙心内焦急,一旦再惹来更多人,虽然卢俊义也有麻烦,但自己毕竟是官府中人,就算是林冲这等明事理的好汉,也是尽量脱开干系,到时只怕无人能帮自己。
  软鞭忽然卖个破绽,这破绽似有似无,绝非有意为之,头陀若有心进攻,就会变成真破绽,燕飞龙有受伤之虞。但时间紧迫,燕飞龙顾不得多想。持鞭的右手力道略减,软鞭下垂三分,没有完全封住头陀的刀路。头陀终于觅到良机,一刀斜劈,一刀横搠,力道惊人,准备将燕飞龙一刀两断,在捅上一个洞。燕飞龙心神一定,锁喉手拍开横搠之刃,右手软鞭卷去,被头陀刀裹住,但头陀刀势既起,决难封住,燕飞龙失了软鞭,头陀刀势不减,硬生生砍在燕飞龙肩上,不料缠着软鞭,无法入肉。
  燕飞龙痛的‘哼’了一声,人已扑到头陀的胸前,一掌轻飘飘的印在头陀的左胸。头陀正在奇怪,以为燕飞龙也受伤不轻。燕飞龙转身退开,头陀右手刀甩开软鞭,刚要举起,不料右臂根本不听使唤,全身也变得软绵绵没有力气,头陀跌倒在地,心中惊恐万千:“这是‘饕餮客’的‘无象神功’!,他、他是你什么人!”
  忽然屋内珠儿惊惧喊道:“不要杀我!”传来‘啊’的一声惨叫。卢俊义大惊失色道:“狗贼,背后暗算。”急忙站起身来,返身冲进屋内。他身上被封的力道已解,不过因聚精会神的观瞧燕飞龙和头陀打斗,懵然不知,此时珠儿一喊,卢俊义情急,才发现可以活动了。
  燕飞龙也是惊慌失策,这契丹公主若死在宋境,可是非同小可。不加思索,随即也冲进屋内。
  燕飞龙进到内室,只见珠儿身上染满鲜血,卢俊义失魂落魄的在一旁望着,看到燕飞龙进来,怒吼道:“狗贼,这下你满意了。”燕飞龙弯身伸指欲搭珠儿手腕,卢俊义扑过来低声道:“狗贼、不许碰她!”
  珠儿的手臂忽然伸出,握柄短剑,迅捷的刺入燕飞龙腰部,无声无息。
  燕飞龙只觉寒气袭来,方才同头陀大战一场,尤其是最后使出的‘无象神功’,真力损耗过剧,此时已无法避开,腰部一阵剧痛。知道情急之下中了珠儿暗算,手掌横切,珠儿已然滚到一旁。
  燕飞龙腰部受重创,鲜血流出,寻路要逃出去。珠儿翻身坐起,狠狠道:“卢郎快杀了他,莫让他逃了。”卢俊义惊愕中,不假思索,长剑递出,一连三招‘大浪淘沙’‘冰河倒悬’‘马踏霜天’攻向燕飞龙上中下三路,每招隐藏几个变化,招式精奇、剑势凌厉,是卢俊义“夺命剑”的得意之做‘连环杀’。
  燕飞龙腰部被珠儿刺中,受伤极重,一手紧捂伤处,单掌迎敌。在卢俊义精妙剑势下,身形迟缓,勉强提着一口真气,化掌为钩,拍、捏、挑、搭连使诸般巧劲低档,避开攻势,看似轻描淡写,实不得已而为之,腰部鲜血不住渗出,燕飞龙勉力提起真气向腰部输送,无奈此处是人体薄弱之处,肌肉力薄,真气无法收拢伤处,而且珠儿的兵刃怪异,更加重伤处。
  燕飞龙后悔如果刚才拍向卢俊义的掌力再重些,卢俊义还在坐着,自己可能也不会中暗算了。知道珠儿一直在默默地关注战事的进展,见自己连败卢俊义和头陀,只好使出诱骗之计。
  虽然如此,毕竟是绝顶高手,抵挡卢俊义的手法还是精妙异常,卢俊义大为惊讶,眼见对手在伤重之下犹能避开‘夺命剑’杀招,大是佩服。
  燕飞龙退到院外,已不见了头陀的踪影。
  珠儿在一旁看出燕飞龙不过苦苦支撑,鼓励道:“卢郎,他眼见不济了,快出杀招毙了他。”卢俊义长剑一挽,陡然刺出,隐含风声,正是‘夺命剑’的绝招‘雷霆一击’,此招毫无花哨,确是全力而为。燕飞龙无奈放开紧捂伤处的左手,双掌合十硬生生夹住‘梨花剑’,卢俊义剑势何等威猛,力道顺燕飞龙双掌传递下去,大力之下,腰部血箭一般射出。
  燕飞龙双腿连环踢出,重伤之下,犹自快捷无比。燕飞龙拼尽全力施为,几下兔起鹘落,卢俊义拳脚功夫一般,连中两脚,不过燕飞龙伤重力轻,卢俊义长剑脱手,被踢的侧翻倒地,一时大骇燕飞龙伤重之下功夫还是如此惊人。
  珠儿一声不响,手中握剑揉身攻上。刺向燕飞龙下盘。燕飞龙全力击退卢俊义,伤口血似流尽,眼冒金星,脚步散乱,踉跄中勉强避过两招。珠儿双目全是冷酷之色,全力攻击,一招快似一招。若燕飞龙不受伤,便是十个珠儿也不是对手,此番伤重难支,勉强又避过三招,终于被珠儿刺中小腿。燕飞龙哼的一声坐倒,珠儿扑到,短剑直指燕飞龙咽喉,端的狠辣无比。燕飞龙几无抵御之力,匆忙间从怀内掏出金牌格档,‘当’的一响,金牌被剑刺的飞向半空。珠儿剑尖偏了方向、去势不衰‘波’的插入燕飞龙右肩。燕飞龙左手成钩,一把拿住珠儿喉部,正是燕飞龙威震江湖的‘锁喉手’。燕飞龙腰部血不断外涌,只觉真气涣散,拼尽余力,正要抓碎珠儿咽喉。珠儿诡异一笑,嗓音嘶哑道:“你若杀了我,宋朝必有亡国之危。”燕飞龙闻听一呆,浑身再无力气,头一歪倒地,已然死去。手仍死死抓着珠儿,一并带倒。珠儿费力的解开燕飞龙钩手,回头看卢俊义时,后者正呆呆的看着这一切。
  珠儿责怪道:“见我险些死在此人手中,也不来相助。”卢俊义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名镇天下的燕捕头,敢涉险来梁山拿你,此事决非简单,你一定还有事瞒着我。还有那头陀是你什么人?跟你是一路的么?”
  珠儿不言语,跳上院墙,四下观望良久,复又跳下来道:“此人好像是孤身来此,不只是否有帮手在梁山。”卢俊义‘哼’道:“此人帮手再多,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卢某竟然一切蒙在鼓里,被个女子玩弄于股掌间竟浑然不觉。”满脸是愤恨之色。
  珠儿一改凶狠,换上满脸柔情,上前在卢俊义脸上轻吻一口,只觉爱郎面冷如冰,柔声道:“卢郎,我把一颗心全数交给你,绝无欺骗之意。此人恨我杀了他多名手下弟子,故上山来寻仇。”卢俊义不信道:“方才燕飞龙已拿住你要害,你说句话,此人竟倒地而亡。”珠儿闻听立时蹲在地上低低哭将起来:“见敌人要杀死珠儿,卢郎不为所动,还恶语中伤,珠儿方才被敌人杀死就好了,胜过受卢郎冤屈。”呜呜哭个不停。院外传来匆匆脚步声,同时火光亮起,燕青在门外喊道:“卢爷,你在里面么?”卢俊义低声道:“小乙不要大声。”打开门,见燕青正焦急的站在门外,关切的问道:“爷!不碍事罢?”卢俊义见燕青身旁并无他人,问道:“你来此可见附近有无外人?”燕青疑惑的摇头道:“小乙睡梦中,好似听到打斗声,等醒来却似乎听见夫人的哭泣,匆匆赶来,并不曾遇见别个。”卢俊义放下心来,把燕青放进院内,关上门。燕青骤然看见倒在地上的燕飞龙,大吃一惊。卢俊义沉声道:“此人乃官府爪牙,寅夜来刺杀我,被我毙了,珠儿连吓带怕不由哭将起来。”燕青惊讶道:“梁山守御森严,此人竟能悄然潜进爷院内,可能山寨有内线。”卢俊义心内轰然而惊,方才未顾上想此节。思索片刻道:“先将此人扔到后院枯井内。装做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们慢慢查找梁山内的叛徒。”说完拔出燕飞龙肩部的兵刃,不过是尺长的短剑,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并不曾有一点血迹在上,燕青赞道:“果然是把好剑。”
  二人忙完,收拾干净血迹及相关物件。卢俊义嘱告燕青调一队亲兵在院外加强值守,燕青匆匆而去。片刻一队人马赶到,布置在四周巡查。
  卢俊义回到屋内,黑暗中,感觉珠儿已躺在床上。卢俊义坐到床头冷冷道:“卢某自认聪明,想不到竟然处处受制于人。”叹口气道:“而且还不知其真面目,想起来确实令人心冷。”珠儿忽然跃起扑到卢俊义怀中,哽咽起来,卢俊义慢慢推开珠儿道:“卢某感激珠儿昔日救命之恩,不过我可不愿不明不白的被人戏耍,不管他是谁!”
  珠儿幽幽叹口气道:“我何尝想欺骗卢郎!不过珠儿一心想帮助大辽国重新振兴起来,无奈出此下策。我刺杀金主是假,就算刺杀成功,只会招来更大的报复……” 珠儿顿了顿,黑暗中看不见卢俊义脸色,续道:“我假意在金宋辽三国交界处,被一队辽国铁骑装扮成的宋军抢走,逃往宋境、而且杀了迎亲的皇太弟吴乞买。”卢俊义声音颤抖道:“好毒辣的诡计,如此必将女真大军引向宋朝。怨不得燕飞龙这样的高手冒死潜入梁山寻你。恐怕现在女真大军已开始侵入宋境了。我朝连年同西夏、辽、土番征战,兵力大打折扣,兼之奸臣当道,内乱纷纷,如此内忧外患,我朝危险了。”珠儿在一旁见卢俊义并没有继续见怪之意。劝说道:“这等形势下,卢郎难道没有别的打算?”卢俊义苦笑道:“大战一开,生灵涂炭,梁山虽可暂时保的平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大不了同女真轰轰烈烈干一场,就算全死光了,不失英雄本色。”珠儿叹道:“想不到我苦苦追寻的郎君,竟然如此胸襟狭小。”卢俊义怒道:“让我投向契丹,那是休想。”珠儿道:“郎君不投契丹、珠儿不敢勉强,不过郎君为何不能自成一番事业呢!想当初你朝太祖皇帝,凭着一根铁棒,打的‘八百军州都姓赵’。郎君的‘蟠龙棒’难道就输给太祖的棍棒了,况且现在梁山英雄无数,若笼络过来,其实力岂是太祖当年能比。乘女真、宋两朝打的难解难分,两败俱伤,郎君领兵下山,稍加收整、可创不世伟业,‘黄袍加身’不过早晚之事。”一席话犹如惊雷一般炸的卢俊义目瞪口呆,半天没缓过神来,珠儿知道卢俊义心里已发生了极大变化,静静的等待。
  卢俊义听珠儿说完,心里一时纷乱如麻,只觉口干舌燥,艰涩的咽下唾液。珠儿下床倒了一杯凉茶,卢俊义接过怔怔喝下,嘶声道:“叛臣贼子恐招后人唾骂。”珠儿正色道:“郎君此言差异!想当初唐朝高祖、太宗皇帝不都是大隋旧臣,太宗皇帝更是杀兄、斩弟才登上皇位,又有何人唾骂?本朝太祖不也是周朝旧臣,打下天下,将周主放逐,谁人敢说是乱臣贼子。胜者王侯败者寇,只要夺了天下,自有人逢迎写史,况且现今皇上宠信奸佞,早弄的天怒人怨,各处烟尘四起,内忧外患,正是成不世伟业的大好时机。”见卢俊义已听的怦然心动,又劝道:“郎君只以梁山旗号,攻城掠地,待时机成熟,再登基不迟。若局势不妙,悄然退回梁山,也不失明智之举。此两全其美之策,望郎君深虑。”
  一番话下来,卢俊义两眼渐渐放光,野心急剧膨胀起来,脸上竟然露出笑容,恍惚已然登上大宝,正接受百官朝拜。
  珠儿笑道:“当务之急,尽快查清山寨内应。燕飞龙孤身来此,定然是偶尔发现我的踪迹,一路跟上来。其内应恐尚不知此事,必须隐瞒燕飞龙被杀一事,以防官军大举来袭,折损山寨军力,徐图再举。”其实珠儿还是怕暴露身份,被官军拿下送与女真,泄露全盘计划。
  卢俊义笑容收敛,回到当前,展开手中攥着的一张纸,将油灯点亮,二人看去,纸上已然粘了少许血迹,画中人依稀是珠儿模样。卢俊义卷起画纸,在油灯上燃着,手轻轻晃动着,思索一会道:“明天密查山寨各哨口守卫和湖边酒店,看最近是否有生人上山。”珠儿后怕道:“此人好象在宋头领家就出现了。”卢俊义吃惊道:“不会是宋头领派来的罢。”珠儿摇头道:“我在宋头领家突然有不舒服的感觉,好像危机渐渐袭来,一时不敢孤身回来,要柳絮儿派人相送。此人应该在宋头领家一路跟踪过来,我见宋头领在太公房内,不象有预谋。”
  卢俊义又想起那头陀,急忙道:“那头陀究竟是何人,此事你不能瞒我?”竟然有一丝醋意,珠儿如何不知,急忙陪笑道:“是我叔叔手下的侍卫,因要刺杀女真要人,故而来帮我。”
  卢俊义冷哼一声道:“听燕飞龙的口气,这头陀未必是好人,这几天他竟然一直潜伏在我们左右吗?”忽然感到有些恶心。
  珠儿小心翼翼道:“她是我的仆人,又是个出家人。除了杀人,他什么也不会。”
  卢俊义冷笑道:“梁山有无数好手,不用多他一个,坏了我的名声。他在哪里?你让燕青通知他以后如果再上梁山,格杀勿论。”
  珠儿唯唯诺诺,又轻声道:“一切听郎君吩咐。”
  卢俊义放下心来,从背后掏出擦净的短剑道:“这兵刃果然厉害,连威震天下的燕飞龙都被杀了。”珠儿接过来道:“这短剑名叫‘鸳鸯刺’,断金碎玉,确是至宝。可惜只有这‘鸳’刺,若双剑合璧,更增威力。”卢俊义叹道:“剑虽利,怎及的上人,若不是你在房内诱骗,焉能刺伤燕飞龙。你装死连我也骗了。”
  珠儿笑道:“此人不但功夫甚高,而且老成持重,江湖经验老到,一般伎俩决难瞒的过他,我也是随机应变,现想出来的办法。我料想此人必不敢让我死去,故听我惨叫定会进屋察看,我才可乘机下手,还有郎君配合得甚好。”忽然幽幽道:“郎君的哭声,我听了都有些不忍,几乎要坐起来。你对我真得很好。”
  卢俊义看着珠儿衣衫上的斑斑血迹道:“这又是如何弄得,倒也真象,是你的胭脂调的么?”
  珠儿慢慢扬起左臂,挽上衣袖,一卷纱布捆着,渗出一片血迹。卢俊义良久的注视着珠儿,叹口气道:“可惜你是个女子,不然可真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天翻地覆的事来!”
  珠儿微笑着举起手中的‘鸳鸯刺’笑道:“还好有这柄利刃。否则结果如何还真难说?”卢俊义接过来把玩片刻道:“不知另一支却在何处?”珠儿看了卢俊义一眼道:“‘盗马山’一役,从宋军手中搜获的,另一支或许与宋军一并埋入地下,真是可惜了。”忽然想起一事道:“方才燕飞龙不知用何物抵御,‘鸳鸯刺’竟然斩不断,那物件已收起来了么?”卢俊义变色道:“方才搜检并不曾看到。”二人急忙冲到院外,满院遍寻不着。珠儿问道:“不会一同扔到井中罢。”卢俊义摇头道:“决然不会。”卢俊义找起燕青,在院外仔细寻找,也是没有发现,问过值守的亲兵,人人均说不知,也未看见有外人来过。
  卢俊义回到屋内,珠儿问明情况,亦无奈道:“或许是燕飞龙的梁山内应寻去,不管此人是否知晓我的身份,必急于将燕飞龙被杀一事报到官府。明天要详查下山之人,能悄然在我们眼底下来去之人,梁山上恐怕没几个罢?”
  卢俊义点头道:“梁山大都是好勇斗狠之辈,少有轻功上乘者,应该不会超过十人,除非是百多位头领之外,早就隐藏下来,含而不露的高手。”又忧心忡忡道:“此人如果明日立刻去宋江那里揭穿此事,却大大不妙,怎生想个办法让宋江相信我们,此时绝不能和宋江闹翻。”现在卢俊义心中已将自己当作未来梁山主人,开始直呼宋江之名了。
  卢俊义心中浮想当初:梁山之主晁盖被曾头市史文恭毒箭射中,伤重临死约定:谁擒获史文恭,就是梁山之主。当时梁山无人抵得过史文恭,自己原本是河北大豪,名震河朔。吴用使反间计,害得自己被官府抓获,险些性命不保。后虽救己脱离牢狱,逼迫上了梁山。不过都是宋江的诡计,此人虽在晁盖死后被推为山寨之主,不过拿不下史文恭,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不料吴用等人深怕自己擒获史文恭而成为山寨之主。竟派八员大将群殴史文恭,不论史文恭死在何人刀枪下,总不能八人都做梁山之主,还是给宋江作寨主打基石,却分派自己和燕青二人守在一条偏僻小道。
  谁知史文恭武功高强,虽受伤,竟冲出八人包围,又偏偏走入一条吴用未设伏兵小路,正当人困马乏时,撞见卢俊义。想到这里,卢俊义也摇摇头。自己向来自负武艺超群,不料还是抵不过史文恭,好在对手力尽,跨下马中了燕青弩箭,摔伤后被擒。
  宋江虽然假惺惺推让自己做山寨之主。可当时除了燕青,更有何人可依靠,不少头领冷嘲热讽,说宋江如此推让冷了大伙的心。自己听了还怎敢做头把交椅,只好屈居次席。想到此,脸上更增愤恨之情。
  珠儿不明卢俊义神情变化莫测,问后卢俊义据实一说。珠儿更是笑嫣如花道:“我早知郎君是人中龙凤,却原来被小人如此压迫。”卢俊义笑道:“你也不要如此夸我,现在我们必须维护宋江,就象当初宋江维护晁盖一般。”珠儿点头道:“先如何避过此劫是当务之急。然后再想办法架空宋江。”卢俊义点头道:“把燕飞龙死尸扔到湖中,虽然冒点风险,但夜深人静,轻易不会被发现。这样一来死无对证,任谁也无法?即便找到燕飞龙尸首,谁又敢说是我下的手。不管梁山内应握有多少线索,但私通官府之罪也不小,此人还是总捕头,正是梁山死敌,没有足够的证据,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珠儿娇笑道:“今日见郎君又恢复往日霸气。”
  卢俊义匆匆出去命燕青领几员心腹,把燕飞龙的尸首扔到湖中,燕青立刻照办。
  自从卢俊义当年救下燕青,又给他治伤,然后又花银两买通官府,撤了对燕青的缉捕。燕青就把卢俊义视做再生父母,将一颗心全部放在主人身上,一切事情全部听命于卢俊义的。
  阿雪死后,他的生存信心受到最大的打击,但燕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对于卢俊义所作的一切,他连一句谢字都没有说。不过从实际行动中体现出来。卢俊义也深知燕青的为人,所有的事情也都放心让燕青去办。
  半个时辰左右,燕青回来了,卢俊义从燕青的表情中未发现异样,也放下心来,低声吩咐燕青明日秘密打探一下进几日梁山来往的生人有哪些。
  第二日,燕青打探回来说,昨日在朱贵头领的酒店中,来了一位大汉叫叶九天,说是林冲的故旧,同燕飞龙身形相似,相貌差了许多。
  后来有人见到林、叶二人一同去女寨,说是叶九天的妹子幼时被人拐骗,上山来寻妹妹,不过在女寨没有找到,没人知道叶九天下山之事。
  珠儿笑道:“叶、燕同音,九天者,乃龙飞九天之意,此人断然是燕飞龙无疑。这林冲又是何人?”卢俊义赞道:“珠儿所猜不差。这林冲曾经是八十万禁军总教头,说不定二人在东京就相识。林冲现在恭据山寨马军总领,先于旧主晁盖上梁山,这梁山的基业,林冲出力甚大。加上武艺高强,为人谦和恭谨,山寨中威望极高,本是我着力笼络的人。不料竟然和燕飞龙挂上钩,却需要小心了。”珠儿点头道:“现在要探明林冲知道多少?我们才好对症下药,说不定还可以逼迫此人臣服。”卢俊义摇头道:“我看林冲虽然痛恨官府,但是爱憎分明,外辱当前,决难劝说背弃宋朝。”珠儿笑道:“先探明林冲底牌再说。”卢俊义出外低声嘱咐燕青几句,燕青匆匆而去。珠儿望着燕青的背影道:“郎君切莫全然相信外人。”卢俊义愣道:“小乙是我收留的孤儿,对我忠心不贰,此人不信,还有何人可信?”珠儿叹道:“郎君万事小心为妙。”卢俊义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