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饕餮(三)









  第三日子夜时分,疯老者又睁开浑浊的双目,阵阵痛苦过后,双目变的阴冷起来,感觉出屋内有人居住,听呼吸是个男子,已然睡着。疯老者不敢大意,暗暗摸下一块墙皮,伸指弹中那喽罗的昏睡穴。又在床上默运玄功,听出院外草丛中还有一人,似乎也睡着了。疯老者从床上慢慢起来,缓缓走到门旁,确认无其他人监视,又在床上喽罗身上补了一指,检视自己内衣并无珠子在里,轻轻冷哼一声,快速的穿好外衣,轻拉开门,急跃到草丛中潜伏喽罗身旁,一指点中要穴。
  然后站直身体,分辨出除阿绣外尚有另一女子气味,飞快的向女寨方向奔去,从远处就看清两名女兵靠篱墙昏昏欲睡,从另侧篱墙跃过,很快来到姜若群的房前,轻轻跃上二层阁楼,阁楼小窗尚开着,疯老者从窗子跳入,来到姜若群床前,掀开幔帐,姜若群略带忧伤的表情隐在沉睡的面孔下。白皙的小臂露在外面,半截玉簪盛放在掌心中,疯老者点中姜若群昏睡穴,取过一看确是自己寻到的无疑。又看到有一硬物在枕下,轻轻拽出看时,立时怒气大盛,正是姜若群的‘鸳鸯刺’,疯老者伸指量下长度,。疯老者喃喃道:“好徒儿,终叫我找到凶手。” 又要放在鼻下嗅去,忽听背后风声凛然,有物袭到,疯老者左掌成钩,反手抓到,却是一面铜镜,回头看时,一黑衣蒙面人正站在窗外,冷冷看着自己道:“想不到梁山好汉也这多好色无赖之徒,看我今日为梁山除害。”抽出一对似钩似镰的短兵器,和身旋转着急速从窗外飞进射向疯老者,犹如一支人箭。
  疯老者听声音似乎是个女子,铜镜挡去,密密的丁丁声传来,铜镜已成沙盘无疑。蒙面人双刃分开,上下刺到,疯老者闪展腾挪连避开几招。蒙面人很是诧异,瞧此人年纪甚老,当在六十开外,却不知梁山是否有此好汉,功夫出奇的好,而且对姜若群屋内摆设甚是清楚,每退一步,似算好般,身形没有丝毫凝滞。
  蒙面人连续攻击不见成效,力有不继,招式不由慢了下来。疯老者见蒙面人招式趋缓,立下杀手,左掌拍、拿、捏、点一气呵成,迫的蒙面人双刃左右漂移,终于被疯老者一指拂中右手腕筋,一阵酸麻传来,右手兵刃掉落。蒙面人见势不妙,翻身欲逃,刚落在窗前,疯老者已鬼魅般欺近,蒙面人护手镰成单,守御全无章法可言,更是险象环生,疯老者奇怪这蒙面人为何不高声呼救。左手兵刃片刻被疯老者夺下,疯老者右手摒指急速插向蒙面人咽喉,端的狠辣无匹,这一掌若插实了,蒙面人咽喉洞穿,必死无疑。蒙面人大惊失色,眼见是无可抵御,也是右掌化钩,向疯老者咽喉抓去,这招力度和出手时间都远逊对手,虽知不可幸免,也要奋力一搏,终不能白白死在敌人手下。
  不料疯老者见蒙面人骤然使出此招,惊讶的‘咦’声,右掌外飘轻拍在蒙面人的肩上,蒙面人半身酸麻,一时无法动弹,疯老者撕开蒙面人面巾,正是‘天下第一神偷’骆青衣,不过疯老者并不相识,沉声道:“悄声回答,燕飞龙是你何人?”原来骆青衣对燕飞龙神秘离去也非常不安,常常半夜出来巡查线索,可巧发现疯老者跃入姜若群房中,以为是梁山中好色之徒。
  骆青衣见问起燕飞龙,因不知对方底细,只是默默瞪视着疯老者。疯老者嘿嘿冷笑道:“你这招‘锁喉绝杀手’除了我门怎有人会!时间紧迫,你若不说实话,休怪老夫错杀同门中人。”骆青衣闻言疑惑道:“你莫不是师祖饕、饕餮客?”疯老者奇怪道:“这个名号十几年都没人叫起!你一定是燕飞龙的徒弟了。”摇头叹息道:“飞龙竟收了个女徒,却又死在女人手中,难道是天意不成?”骆青衣惊问道:“我师父果真死、死了?”看了一眼犹在昏睡中的姜若群道:“难道是她杀了师父不成?我看不像。”饕餮客冷冷道:“小女娃不要信口开河,这物证俱在,你师祖缉凶拿贼三十多年,难道会错,我要将此人背到你师父坟前祭拜了,你也一同去吧。”骆青衣这才相信师父真的死了,双目缓缓流下泪来,口中喃喃道:“师父果真死了?”十多天来的奔波,终于换来恶讯,一时悲愤不能自禁。饕餮客责怪道:“死都死了,哭有何用?我们先将凶徒祭拜了你师父,然后我再传你几样绝艺,终不能叫这门断根。”又摇头叹息道:“可惜是个女娃,叫人头痛。”骆青衣怯怯道:“我叫骆青衣,师祖叫我青衣即可。”又指着姜若群道:“此人武艺低微,绝难杀了师父,即便是凶手,也要问清为何害了师父。”饕餮客不耐烦道:“老夫只有几个时辰清醒,余下皆浑浑噩噩,哪有时间婆婆妈妈,你师父同师祖相似,杀了多少江洋大盗,结下无数仇家,又何必一一去问,你师父身上重创就是此物所致,况且飞龙手中握有碧玉簪就是此人的,这是我门绝技之一,临死也要在凶手身上取下一物。”骆青衣犹在哀求道:“师祖还是在这里问清的好,师父若地下有灵,也必会同意。”饕餮客不屑道:“此人不论是否凶手,看到我未疯就必死无疑。”声音冰冷,毫无商量余地。骆青衣心中暗暗叫苦,饕餮客又看了骆青衣一眼不满道:“既同你师父一同来此,保护不了师父也就罢了,竟然连凶手也查不到,真不知飞龙是如何调教你的。”骆青衣羞愧道:“青衣并非与师父一同上山,我只知师父在追查一名女子,晚间正要去寻找师父问明情况,不料师父竟…”饕餮客感兴趣道:“你却为何来此?”骆青衣为难道:“青衣来此发了重誓,此事不得告诉他人。”饕餮客瞪着双目嘿嘿笑道:“果真邪门,竟连师祖也要隐瞒,厉害、厉害。好吧,我先藏身屋外,顺便看是否有人再来,你来讯问此人,若果真不是凶手,是死是活,你瞧着办,老夫悄然溜走,明夜再去寻你。”骆青衣大感为难,如此一来不得不泄漏行藏,如果姜若群是凶手还好办,如果不是…
  饕餮客悄然跃出窗外,传声道:“必须尽快问明。”骆青衣暗自佩服,师祖这般年纪,身手尚如此矫捷。
  无奈解开姜若群穴道,轻轻摇醒姜若群,姜若群骤然看见个黑衣人站在床前,大吃一惊,却叫不出声来,骆青衣低声道:“我是骆青衣,你只要不大声喊叫,我就解开你的哑穴。”姜若群渐渐适应了黑暗,听声音和看容貌果然是骆青衣,心中虽然大为不解,还是点点头。
  骆青衣解开哑穴,姜若群奇怪道:“神偷姐姐跑到我房里偷什么来了?”一摸枕下,‘鸳鸯刺’已然不见,勃然变色道:“快还我兵刃,想不到骆姐姐也是无赖小人,专干偷偷摸摸的勾当。”骆青衣举起‘鸳鸯刺’严肃道:“只怕是行凶的兵器吧?”姜若群急道:“是又怎样,却要你来多管闲事,你是官府的捕快不成?”骆青衣不愿暴露身份,隐讳的问道:“前几日,寨中来了几人,其中一个寻找妹妹,你所伤之人就在其中吧?”姜若群更是有气,暗道:“这林冲表面看来大义凛然,实是个奸诈小人,扈姐姐一力维护也就罢了,这骆青衣也莫名其妙,不知二人又有什么瓜葛?”反问道:“不错,正是其中一人,你二人是何关系,却要替他出头。”此言正问中骆青衣心病,骆青衣无法回答,反道:“如此说来,你行凶伤人是真的了?”姜若群冷笑道:“是又怎样,这等好色之徒,难不成你会杀我报仇。”骆青衣全然不知姜若群所指之人竟是林冲,不过当时林、燕二人一同来此,姜若群对燕飞龙几乎没有印象,以为骆青衣所指就是林冲。骆青衣疑惑道:“你说我师……那人竟然对你无礼?”
  窗外饕餮客已然跃进屋来,喝道:“师祖拿人,怎会出错!”姜若群看清果然是疯老者,大喜道:“我哥哥到底……”已被饕餮客封住穴道,骆青衣也不再犹豫,用被子裹起姜若群,撕下幔帐的拉绳,捆了起来。不料姜若群已是泪流满面,脸上尽是哀恳之色,骆青衣冷冷道:“现在后悔已经迟了。”姜若群闻听摇摇头,更增凄苦之色。
  饕餮客道:“我们快走。”三人很快消失在女寨外。
  眼见接近燕飞龙葬身之处,饕餮客骤然想起‘菩提叶’和尚,身上冒出一股冷汗,脚步缓下来,骆青衣毕竟负着个人,气喘吁吁,乐的慢下来。
  饕餮客停步回头道:“你可知梁山有个‘菩提叶’和尚。”骆青衣懵懂的摇头。饕餮客也不愿在徒孙面前露怯,接过姜若群又大步跑开,骆青衣这才紧紧跟上。
  到了燕飞龙坟前,饕餮客放下姜若群,像一团粽子似的姜若群更是悲伤不能自禁,骆青衣心中恻隐,却又无可奈何。饕餮客忽然扑入南侧草丛,只听啪啪声响,又穿入北侧草丛,依法炮制,跃回到骆、姜二人身前,冷冷道:“一帮宵小,还敢打扰老夫。”背后有人高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何苦再造杀孽,竟不怕还受报应么?”
  饕餮客浑身一震,回头时果然是‘菩提叶’和尚,狞笑道:“老夫一生杀人如麻,名号‘饕餮客’,就是只吃不拉,杀人本是家常便饭。” 怕夜长梦多,一掌向姜若群挥去,不料手臂‘曲尺穴’一麻,右掌无力垂下,赫然看见一片树叶贴在衣袖上,大惊失色,无奈道:“大师终要阻止我为徒报仇么?”‘菩提叶’双目晶然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施主为徒报仇,方才死的几人却又找谁报仇?”饕餮客不屑道:“尽管找老夫好了!大师不是说自家师父也被人所杀,不想着报仇,怎对得起师父的教诲!”
  ‘菩提叶’摇头道:“我师佛法精湛,只求更上层楼。以佛法驳倒对方,对方却在武功上胜过师父,我若前去报仇,以武功胜了对手,岂不违背了先师遗愿。”饕餮客冷冷道:“然则大师在此修身养性,不知佛法是否大有进步?即便大师佛法无边,以为可以解决世间所有的恩怨不成。你佛法再高,我偏以武功决定胜负。”‘菩提叶’一呆,低头思索起来,饕餮客忽然身形飘起,单掌推向‘菩提叶’,同时大声喝道:“青衣杀了凶手!”‘菩提叶’这才醒悟过来饕餮客用意,衣袖轻轻佛出,饕餮客只觉双掌象推上了一堵墙,力道全部反弹回来,饕餮客本想使出全力,阻住‘菩提叶’一招半式,好让骆青衣有出手杀姜若群的机会。
  ‘菩提叶’的‘无相伏魔功’已达最高境界,外界攻击力道越强,反击就越厉害。这也是‘菩提叶’吸取先师的教训,只求一味挨打、终于伤重不支而死。要想说服敌人,必须先要保护好自己。
  大力传来,只听‘喀’的声响,饕餮客身躯摔了出去,软软的落在地上,右臂已然断了,脑部亦受震荡,一时昏昏沉沉,转过头去只见骆青衣呆呆得看着,并没有杀了姜若群,饕餮客愤怒异常,恨声道:“竟敢违逆师祖之意,这样的门人留着何用。”挣扎着起来。
  此时北侧树林骤然飞起火焰箭,很快传来密密的行路声,水面上也有船飞速划来。饕餮客看了一眼东方,天已渐渐亮了,不由大是奇怪为何自己还是这般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