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头陀(二)









  果然有人到忠义堂报说武松怒冲冲下山,恰好卢俊义正与宋江商量出兵一事,宋江闻听惊慌道:“二郎心高气傲,此去只怕再难回来,快快命鲁智深前去寻他,此二人交好,必知二郎去向。”卢俊义心内暗暗欢喜,表面道:“怪我不该小题大做,伤了武头领的心。”宋江心内一动,瞄了卢俊义一眼,不知他说得是否是实话。
  卢俊义须道:“哥哥不要犹豫了,这朝廷眼见是非不分,解家兄弟白白送命,连小乙也伤重难支。总要给山上兄弟一个交待,况且燕飞龙师徒来此一闹,原本以为固若金汤的梁山,却给个疯老头和小丫头搞得灰头土脸,正好师出有名。闻听江南亦有个什么方腊,打下五州四十三县,唬的童贯忙忙去招降。我们夺下一县,就有一县的筹码,攻下一州就有一州的底子,你打的越狠,朝廷才能越怕你,你威胁到他的生存,他才会在乎你的存在,否则我们偏居梁山一隅,朝廷以为我们只是占山为王,凭险据守,只会让我们自生自灭。”宋江扬手‘砰’的重重拍在桌上,怒道:“朝廷真以为宋江只是个落魄小吏不成,这次要叫他尝尝厉害。”
  柳絮儿从后堂走出来,见到卢俊义施了一礼道:“不知小乙的伤势如何,我因照料太公,却未抽出空去探看。”卢俊义回礼道:“多谢夫人挂念,小乙应该无大碍了。卢某想知道宋夫人为何京师遇险?”宋江诧异道:“此事小乙难道未告知卢头领?”卢俊义摇头道:“小乙虽是卢某下属,但奉宋大哥使命下山,卢某怎能擅自询问。”柳絮儿赞道:“不怪小乙光明磊落,原来卢头领身先为之,好生令人佩服。”卢俊义谦虚道:“夫人这话是讥讽我呢。”柳絮儿道:“我等在京师倒也顺利,恰好见到周邦彦大人,转交我相公的书信后,周大人读了也是夸赞忠义,说要面交皇上。不料后来我们在客店等讯息的时候,解珍、解宝兄弟说要出去转转……”说到这柳絮儿抬头看了宋江一眼,续道:“小乙坚决不许二人出去,严明宋头领只要求安静守候在店里。可是我见二人哀求的样子,于心不忍,就让二人去了。”宋江揾怒道:“原来事件因你而起,怪不得昨夜二解魂魄跪在我床前哭诉不止。”柳絮儿也掉下泪来道:“我也这样认为,不过后来事情有了变化,有个捕快尾随受伤的解宝来到店里,说是梁山传来的信息,说我等四人来到京师。禁军继而大加搜捕,小乙中了捕快的暗器勉强带我来到李师师的房中,才避过此难。后来、后来…”话语开始吞吞吐吐,宋江在卢俊义面前强忍怒气道:“后来又怎样?”柳絮儿听出相公话中不满,嗫嚅道:“后来高俅来到李师师的房中,被师师借皇上的威名吓跑,高俅言语中透露周大人已被下了大理寺。”宋江叹息道:“竟然是我害了周大人不成,明日速派戴宗多带金银去京师打探,好歹要救回周大人的性命。”
  卢俊义也叹道:“这皇上如此昏庸,竟连片句忠言也听不进去么!”柳絮儿羞红脸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周大人拿错了信。”宋江、卢俊义听的摸不着头脑。柳絮儿道:“那夜可巧皇上也来到李师师房中,小乙和我原本想立刻向皇上剖白来意,被周大人和李师师劝阻,我和小乙跳窗而逃,周大人无处可逃,就在师师的床下躲了一夜。清晨皇上走后,周大人却闲情雅致的写了首词后才离开,不料将相公的书信遗落在床下,后来周大人上朝匆忙,命仆人来取,李师师误以为索取早上的手书,就匆匆把周大人新词装入,想是在上朝时被皇上发现,别人虽不懂何指,皇上可是心知肚明。”
  宋江和卢俊义这才听懂,宋江抬眼望着‘忠义堂’的匾额,苦笑道:“看来一切都是天意,却也怨不得旁人!”卢俊义道:“我原本以为皇上昏庸,却原来无耻的很,守着三宫六院却还要到烟花场所嫖宿。”发现柳絮儿的脸色很难看,不再说下去,宋江挥手道:“柳姑娘先下去吧,明日替我去看看小乙。”柳絮儿高兴的答应,退了下去。
  卢俊义奇怪的看着柳絮儿的背影,他是过来人,总觉得宋江和柳絮儿之间关系怪怪的,好似很亲密、又好似很遥远。宋江笑道:“卢头领怀疑柳姑娘的话语不真实么?”卢俊义恍然回过头来道:“那里话,如此说燕小乙也是令人怀疑不成。”二人相视一笑。宋江道:“这几日卢头领为契丹公主之事,劳神耗血,也回家早些歇着。”卢俊义听的脸上发热,以为宋江话中有讥讽之意,二人抱拳相别。
  却说武松回家拿好两柄‘秋霜’镔铁刀,匆匆下山,到了檑木关,守将张顺迎上前道:“武头领全副披挂哪里去?”其实张顺早已知晓武松已被撤去步军总领一职。武松神色黯然,笑笑道:“武某近日不开心,想下山走走,张顺兄弟不会不放行吧。”张顺哈哈笑道:“山寨规定,带的兵马,须有令箭,独自下山,任来任往,只要不坏了梁山大义。恰好蔡庆兄弟要去青龙山烂陀寺进香,你二人搭一条船即可。”命寨门之人先喊回小船,载武头领一并过去。
  武松上船望着蔡庆道:“蔡兄弟哪里去,莫非同俺一样下山散心。”蔡庆笑笑,指着一个篮子道:“卢夫人被骆青衣惊吓,命我去‘烂陀寺’进香还愿,以解灾厄。”
  武松淡淡道:“却不知骆青衣和姜若群二人跑到哪里去了?”蔡庆猜出武松下山去寻二女的晦气,亦知道当初武松在女寨被骆青衣戏弄,今番又因二人丢官丢人,心中自然是大大不平。
  同情道:“武头领也不必焦虑,我大哥带二女下山也走的这里,你去朱贵酒店问问或许知道。”
  武松问过朱贵后,知道二女望南向大路而去,武松大步跨出,匆匆赶去,一路心急如焚,骆青衣的武功不错,起码轻功高超,姜若群未接触过,但能杀的了燕飞龙,武功也不会差到哪去,他只怕骆青衣一怒之下,立刻杀了姜若群岂不死无对证。
  但急急赶了一个时辰,未见任何踪迹,虽然是盛夏的时日,天已渐渐暗下来,到了一处三岔口,武松凝步不前,他可没有李千愁的嗅觉灵敏,思索片刻,正要奔北向而去,忽然听得一阵悉嗦声,不是很清晰,武松站下凝神听去,果然在路边左手密林处传来。武松抽出双刀,轻轻靠近,隔草丛望去,一个人被绑在大树上,不住挣扎,正是铁臂膀蔡福,绑缚之物就是当日在船上骆青衣被绑的牛筋绞制的绳索,连铁臂膀著称的蔡福也挣知不断,可知其韧。武松挥刀砍去,竟没有斩断,武松‘咦’道:“怪哉!”举刀又要砍去,蔡福制止道:“武头领慢来,此物极韧,硬砍恐怕不成。”武松疑惑道:“俺这宝刀就算铁绳也砍断了,竟奈何不得一条软绳。”蔡福笑道:“你将刀似锯般拉几下试试。”武松一试,果然断掉,蔡福道:“这‘天下第一神偷’果然好手段,系的绳扣竟然解不开。”武松拿起断成两截的绳索翻看着问道:“你却跟到这里为何?”蔡福道:“卢头领让我将二女带的远一点,不要在梁山脚下厮杀,若其中有人毙命,外人看到以为是梁山干的,传将出去于梁山名声不利。”
  蔡福是卢俊义的心腹,武松将信将疑,但顾不了许多问道:“二女却跑向哪里?”蔡福苦笑道:“我同二女来到这里,正要回山,不料骆青衣忽然点了我的穴道,然后蒙住双眼,又原地转了十几圈,害的我头昏脑胀,怎分清东南西北,穴道自解后,我却挣扎不开,又不敢大声喊叫,谁知会来什么人。”
  武松不耐烦道:“二女竟没有一言半语说些什么?”蔡福无奈道:“二人似商量好一般,一路皆默不作声,只是不时对视。武头领要寻二女报仇不成?”武松晃晃手中明亮的双刀,冷冷一笑,向北路追去。
  蔡福看武松不见了,慢慢收敛笑容站起,往空中凝视一会,诡秘的一笑,骤然向东南向跑去。片刻,武松的身影在树林中探起,看着蔡福的去向,微微笑着,重新又收紧装束,将截断的牛筋绳索收好,飞快的追去。
  骆青衣和姜若群摆脱了蔡福的跟踪后,跑了一段后,不敢再沿大路行走,穿入林中,又走了一段,姜若群毕竟不是体健之人,气喘吁吁道:“骆姐姐,我们歇歇吧,我走不动了。”
  骆青衣四下观望道:“这里岂是久留之地,我们须得再走上一段。”扶起姜若群二人又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开,骆青衣发现密林中有一处屋子,二人急急赶到,原是一处残破的庙宇,牌匾也斜斜的坠下,字迹模糊,黑夜下根本看不清。骆青衣倾听一会,知道庙内无人,轻轻推开庙门,由于年久失修,门轴发出吱吱的响声,在这暗夜里,声音别样刺耳。姜若群吓的捂耳不听,骆青衣把姜若群拽到庙内,见门闩已坏,只好关严庙门。
  二人来到正堂,见供奉着一座弥勒佛,四处结满了蛛网,到处荒败不堪,骆青衣将香案上的物件统统扫落一处,姜若群颤抖着跪拜道:“弥勒佛祖保佑我和骆姐姐脱离险境,早日见到哥哥。今日来的匆忙,没有香火蜡烛,改日一定补拜,请佛祖宽宥。”跪拜罢看弥勒佛两旁并无凶神恶煞的看护神人,稍有些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