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中的黑狱









  水浒中的好汉们,好多是服过刑坐过牢的。书中自然也少不了对牢狱的描写。说来这牢狱里是最为黑暗腐败的地方。书中的官府所判的若干案例,如林冲误闯白虎堂、杨志杀牛二、宋江杀阎婆惜、武松杀西门庆和潘金莲等,大致还算公允。我觉得还略好于《红楼梦》中的“葫芦僧判断葫芦案”。像开封府判林冲误闯白虎堂一案时,高俅“批仰定罪,定要问他手执利刃,故入节堂,杀害本官”,要定林冲为“该死的罪犯”,但开封府好像还多少有点包龙图秉公办案的传统,并没有完全按高俅的意思办,推说证据不足,只判了个充军发配这样的“有期徒刑”。
  但这牢狱之中却黑暗无比。正像水浒中有段文字形容这牢狱之中的可怕,很是真切:推临狱内,拥入牢门。抬头参青面使者,转面见赤发鬼王。黄须节级,麻绳准备吊绷揪;黑面押牢,木匣安排牢锁镣。杀威棒,狱卒断时腰痛;撒子角,囚人见了心惊。休言死去见阎王,只此便为真地狱。
  先说诸般刑具:
  枷:像林冲、武松等许多好汉都带过枷。据资料说根据囚犯罪情的轻重,规定枷的不同重量。死罪枷重二十五斤,流徒罪枷重二十斤,杖罪以下及刑讯时所用的枷重十五斤。像书中写林冲被发配时是“当厅打一面七斤半团头铁叶护身枷钉了”,算比较轻的。像杨志、武松等也是戴的“七斤半铁叶盘头护身枷”。看来宋时对于发配的犯人就是这个规矩。但宋江吟了反诗后,是谋反的大罪,就成了“将一面二十五斤死囚枷枷了”,“待遇”明显高了一档。但这个好像也是可以通融的,像林冲、杨志是开封府判的,好像还比较依法办事,武松也得知县照顾,都是戴了七斤半的枷服刑,但解珍、解宝蒙冤时因为毛太公要害他们,毛太公的女婿又是官衙内的执法人员,所以他俩虽不是谋反的大罪,也戴上了二十五斤的重枷。卢俊义和武松等人一样是发配,但由于没有人情,也给戴上了“二十斤铁叶盘头枷”。
  锁:这是套在囚犯颈部,用来限制囚犯行动自由的狱具,又称鏁、铁索,也叫琅铛。俗话说,“锒铛入狱”,可见这也是一种常用的狱具,尤其是差役抓人时,常常是“一抖铁索,往脖子上一套,拉了就走”,主要作用是防止犯人逃跑。它可以同枷等狱具一同使用,主要用于重罪犯人;单独使用时,则主要用于轻罪犯人。
  匣床:这是宋朝以后出现的一种狱具。最初它仅仅是一种与枷一起使用、防止囚犯逃跑的足械,称为“匣”。在《水浒传》里,武松被张都监诬陷下狱,狱卒将他一双脚昼夜匣着,不容宽松些。据说到了元朝,又将它发展成了床的形状,称为匣床,也叫囚床。囚犯躺在匣床上,头上有揪头环,颈部有夹项锁,胸前有拦胸铁索,腹部有压腹木梁,两手有双环铁扭,两胫有短索铁镣,两脚闸在匣栏上,另用一块号天板,上面钉满三寸长的钉子,密如刺猾,利如狼牙,盖在囚犯身上。匣床的四周是木栏,形状像鸟笼。囚犯全身都被固定在匣床上,四体如僵,手足不得屈伸,肩背不得辗转。囚犯被关在匣床里,不用说是蚊叮虫咬,就是毒蝎蜇身、大蛇缠头、饿鼠啮足,也丝毫不能动弹,如同活死人一般。
  除了这些刑罚,还有好多牢城营中管营差拔之类的家伙制定的土政策和私刑。像书中常见到的,到了某处就宣称“太祖武德皇帝旧制”要打一百杀威棒之类的规矩,其实这事多半太祖武德皇帝也没有真规定过,不在大宋刑律之内。但却那由得犯人们分说?更有一些厉害的手段像“拔在土牢里”,用上述的匣床之类的刑具锁了,让犯人“求生不生,求死不死”。这些犯人的性命更是像虫蚁一般。在被押送时就有可能被董超薛霸这样的公人下手结果了性命,虽然书中这二位一次也没有得逞,但想来一般犯人哪有林冲、卢俊义这样的好命运,更不知多少人不明不白的死去。到了牢狱之中,如果狱卒们有心加害也是轻而易举,像戴宗说的:“你这贼配军,是我手里行货!轻咳嗽便是罪过!……你说不该死!我要结果你也不难,只似打杀一个苍蝇!”。更有好多可怕的私刑,像武松在孟州时犯人和他讲的:“他到晚把两碗乾黄仓米饭来与你吃了,趁饱带你去土牢里,把索子捆翻,着藁荐卷了你,塞了你七窍,颠倒竖在壁边,不消半个更次便结果了你性命,这个唤做‘盆吊’。再有一样,也是把你来捆了,却把一个布袋,盛一袋黄沙,将来压在你身上,也不消一个更次便是死的,这个唤‘土布袋’。”
  看了这些,无疑读者都觉得确实是人间地狱。但不过也不尽然。且看同样是发配充军,宋江充军时和卢俊义充军时的情景却大不一样,看宋江:“那张千,李万,已得了宋江银两,又因他是好汉,因此于路上只是伏侍宋江。”好嘛,这两个解差倒像是宋江的仆从一样,这个原因,上面也交代的很清楚,一来得了宋江的银两,二来宋江是“好汉”,也就是说宋江有黑社会背景,江湖的弟兄们多,做翻他俩个也不希奇。所以公人却怕罪人。宋江路上也不戴枷,到了江州蔡九知府问道:“你们为何枷上没了本州的封皮?”两个公人就说:“于路上春雨淋漓,却被水坏了”。而押送卢俊义时却大不一样了,看董超说的:“老爷自晦气,撞着你这穷神!沙门岛往回六千里有余,费多少盘缠!你又没一文,教我们如何摆布!”正是因为卢俊义已没有油水可捞,所以董超薛霸把衣包、雨伞,都挂在卢员外枷头上,吃饭时也是“做得饭熟,两个都盛去了,卢俊义并不敢讨吃。两个自吃了一回,剩下些残汤冷饭,与卢俊义吃。”其间的情景天差地别。
  牢城营里的人凌虐囚犯,主要目的无非向囚犯敲诈勒索。五代时有一个名叫申贵的眉州刺史,他曾公开指着监狱的大门说,这是我家的钱穴。这些管牢狱的人贪得无厌,十分狡诈。像蔡福蔡庆这哥俩,虽然后来也上了梁山。但江湖夜雨对此二人品行颇为不齿。李固带了钱来,求他俩来害卢俊义。这蔡福见李固没权没势,是个好捏的软柿子,就狮子大开口要五百两金子。李固交了金子,蔡福本想下手,不巧梁山又派柴进来拿了一千两金子,又用梁山的声威恐吓他。蔡福眼珠一转,决定吃了原告吃被告,金子都要。想来想去还是李固这个冤大头好捏巴,就又支使李固去走梁中书的门路,结果两方都拿李固当球踢。蔡福这等人,一爱钱财,二怕梁山这样的黑社会势力。有这两样做后台的人,在牢狱中服刑的情况可就大不一样。
  且看宋江在江州服刑时,一来宋江有钱,像书中说的:“宋江置备酒食与众人回礼;不时间又请差拨牌头递杯,管营处常送礼物与他。宋江身边有的是金银财帛,单把来结识他们;住了半月之间,满营里没一个不欢喜他”。二来宋江有黑社会背景。所以宋江服刑时却和常人一样到处吃酒玩乐,倒似旅游渡假一般。比起那些“求生不生,求死不死”的人何止霄壤云泥之别?
  其实牢城营的这些勾当,也是上官怂恿和放任的。像书中说的李固央人去上面使用。想通过梁中书来害死卢俊义。梁中书道:“这是押狱节级的勾当,难道教我下手?”这说明梁中书对牢狱中的这些勾当也是很清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想来蔡福这等人得了好处,也不会独吞,肯定也要“孝敬”梁中书一些,梁中书的那十万贯生辰纲,难道全是工资收入?不怎地怎么得钱财来孝敬老丈人蔡京?
  对于那些真无钱无人的犯人,牢城营狱卒们是绝不手软的,方苞的《狱中杂记》中说:“余尝就老胥而问焉:‘彼于刑者、缚者,非相仇也,期有得耳。果无有,终亦稍宽之,非仁术乎?’曰:‘是立法以警其余,且惩后也。不如此,则人有幸心。’这段话的意思是说方苞问一个老狱卒说他们和被判刑者、被捆绑者,并非有仇,只是想得到一些钱财罢了;如果犯人真的拿不出,最后对他稍微宽容一些,不是做了一件善事吗?但这个小吏说:“这是做出规矩来警告其他犯人,并且惩诫后来的犯人;不这样做,那些犯人就会有侥幸心理。”可见这些人的狠毒。所以江湖夜雨最喜欢看的情节就是“解珍解宝双越狱 孙立孙新大劫牢”这一回书,把什么包节级这等在黑牢里害人的恶棍一枷梢打得脑盖粉碎,才真叫痛快!

  《水浒》中的银两
  古时候的零用钱以铜钱最为普遍。比较大点的数额就要用金银了。就像现在如果支付一万元,总不能用1元的硬币来支付吧。《水浒》中的好汉们大碗喝酒吃肉,比起一般平民来也算高消费了。因此书中以银两最为常见。
  至于《水浒》书中的一两银子合现在的多少钱。这个问题历来都有不同的说法。有的人觉得一两银子值100元,用现在的银子价格来衡量是差不多的。但我觉得这个问题不能以现在的价格甚至史书中的宋代的资料为准。就算是现代的人民币,十年前的100元和现在的100元的购买力也大不相同。所以我觉得衡量这两者的换算关系,还是看书中描写的一两银子的购买力。
  我觉得《水浒》中的一两银子约合现在的(2004年)的200元人民币。这里有这样几个依据:一是郓哥见了五两银子,就觉得可以让他老爹盘缠三五个月,以现在的生活费来看,虽然郓哥老爹是个穷老头子,但如果算一两银子100块钱,三五个月花500元钱,恐怕也太吝啬了吧,恐怕根本过不下去,就算是按我的标准,一两银子200元,1000块钱过三五个月,也是低保特困户的标准。再就是吴用和阮氏三雄相会时,书中写:“吴用取出一两银子付与阮小七,就问主人家沽了一瓮酒,借个大瓮盛了;买了二十斤生熟牛肉,一对大鸡”。以现在的价钱,生熟牛肉20斤,如果都算生牛肉(熟牛肉更贵),按一斤8元(参考2004年11月的全国各地牛肉价格的均值),也要160元,再加上一对大鸡,一瓮酒,恐怕现在的200元根本拿不下来,就算村里的牛肉少了些店铺房租工商税务等费用,也应该算200元比较合适。又有像西门庆来勾搭潘金莲时,让王婆去订一桌酒席来请潘金莲吃饭。要说西门庆来刻意巴结潘美眉,这酒席当然不会订得太寒酸,也不合他的身份,还要留点油水给王婆。但西门庆也只带了三五两碎银子,如果只合现代的300-500元钱,那恐怕就不叫西门庆了,成了一铁公鸡了。总要合600-1000还差不多。这个价钱放在现在订一桌像样的酒席还差不多,当然西门庆和潘金莲二人酒喝不多,不然这个价钱恐怕还不够。综上所述,江湖夜雨认为《水浒》中的一两银子大致折合人民币200元。当然这个也不会太精确,人民币和美元的汇率还常变化呢,何况是宋代和现代的汇率。
  不过有了上述大概的折算,大家再看《水浒》就比较有“价值”观了。像宋江常一出手就是2000元钱(十两大银)。我们先看宋江在江州的花费:“宋江取三两来银子与了江州府公人”,花费600多元;“宋江又是央浼人请差拨到单身房里,送了十两银子与他;管营处又自加倍送十两并人事;营里管事的人并使唤的军健人等都送些银两与他们买茶”;这一番又花费4000多,加上刚才的就要5000多元了。这些钱当然没有白花,换来的是“因此,(牢城营里的人)无一个不欢喜宋江”。然后和李逵见面,又给了李逵2000元钱(十两大银),后来请戴宗等吃饭,虽然后来“张顺苦死要还”,付了酒席钱,没有让宋江拿钱。但宋江又赔了李逵打伤人家一个卖唱女孩的医药费4000多元(二十两银子)。然后“宋江又取出10000元(五十两一锭的大银)付与李逵,说道:“兄弟,你将去使用。”算起来在李逵身上共花费16000多元。至此,宋江在江州已花了21000多元。可见宋江确实是个十分有钱的大款,而且肯花钱,敢花钱,怪不得处处得人称赞,收买了不少好汉的心。
  这钱财的魔力作用甚大,钱能使鬼推磨,也能使磨推鬼,所谓“金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在牢狱中,钱更加有立竿见影之效。书中写林冲到沧州时:“却有那一般的罪人,都来看觑他,对林冲说道:‘此间管营,差拨,都十分害人,只是要诈人钱物。若有人情钱物送与他时,便觑的你好;若是无钱,将你撇在土牢里,求生不生,求死不死。若得了人情,入门便不打你一百杀威棒,只说有病,把来寄下;若不得人情时,这一百棒打得个七死八活。’林冲道:“众兄长如此指教,且如要使钱,把多少与他?”众人道:“若要使得好时,管营把五两银子与他,差拨也得五两银子送他,十分好了。”那差拔见了林冲,可能林冲在京师呆惯了,也是个不会送礼的主儿,脸皮薄儿,那厚黑的本领还没有学到,一时不大好意思直接就拿出钱来。那差拔一看,以为林冲没有钱给他,于是就大骂:“你这个贼配军!见我如何不下拜,却来唱喏!你这厮可知在东京做出事来!见我还是大刺刺的!我看这贼配军满脸都是饿纹,一世也不发迹!打不死,拷不杀顽囚!你这把贼骨头好歹落在我手里!教你粉骨碎身!少间叫你便见功效!”后来林冲拿出1000元钱(五两银子)给他,2000元钱(十两银子)让捎给管营,这差拔一见比变色龙变得还快,马上改口笑道:“林教头,我也闻你的好名字。端的是个好男子!想是高太尉陷害你了。虽然目下暂时受苦,久后必然发迹。据你的大名,这表人物,必不是等闲之人,久后必做大官!”这番无耻厚黑的表演,让自幼深受礼义廉耻教育的林冲惊讶不已:“‘有钱可以通神,’此语不差!端的有这般的苦处!”
  当然像这样的数目,在高层的眼中却又算不了什么了。像梁中书送生辰纲给老丈人蔡京,准备了10万贯的礼物作为生辰纲来贺寿。10万贯(1贯含1000钱)差不多相当于10万两银子。差不多相当于2000万人民币。这种大手笔又不是牢头狱卒们能相比的了。
  有人说《水浒》中的好汉都比较爱财,其实是说书中常常详细描写好汉们对金钱的仔细,比如像鲁智深杀了生铁佛崔道成等,也不忘“包了些金银,拣好的包了一包袱”,武松杀了张都监等,也是把“桌子上器皿(金银的)踏扁了,揣几件在怀里”。李逵杀了李鬼,更是“入屋内来。去房中搜看,只见有两个竹笼,盛些旧衣裳,底下搜得些碎银两并几件钗环。李逵都拿了,又去李鬼身边搜了那锭小银子,都打缚在包里里”。有的读者看了就觉得好汉们好生贪财,其实这个也是实际情况。梁山好汉也总要吃喝花费的,不像新派金庸武侠上的一些人好像不食人间烟火,身边总有花不完的银钱,来历倒显得更不分明。
  不过这金钱的魔力也有使不动的时候,像李固为了害卢俊义先花了五百两金子给蔡福等,又花了五十两蒜条金给董超薛霸,让他们在路上加害卢俊义。且看前面陆谦让害林冲时只出了十两金子给董超薛霸二人,这并不是说卢俊义的命就特别金贵,而是陆谦背后有高俅撑腰。所以李固只能多花钱少办事了。而鲁智深,不花一文,只靠一柄铁禅杖,就让董、薛二人一路点头哈腰的装孙子伺侯着。所以在《水浒》中一些穷苦之人,钱财没有,权势也没有,官府又欺压得不让人活,就只好“一腔血只要卖给识货的了”,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些好汉反将起来,那些贪官酷吏们有再多的金银也赎不得他们的狗命,这正是梁山精神几千年来让人们痛快万分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