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庞统正为川军被诸葛亮设计杀败,百般安抚。忽又闻南蛮军营中,元帅阿会喃横死。庞统惊道:“真乃风波百折也!”转念一想,问林冲道:“林将军,先前传言说阿会喃放回营中,多般诉说孔明之仁德,鼓动退兵。如今,莫不是你隐藏蛮军中的兄弟干的?”林冲道:“末将实在不知,若说是,却也颇有可信也。”庞统跺足道:“非是我言,那几位将军实在莽撞得紧。诸葛亮对阿会喃多方笼络,再放出城,原本就是攻心之计,欲令我等盟军自相猜忌,留得阿会喃在,他的说法未必可信。今阿会喃才回营寨,便被暗杀,蛮人岂不疑是我所为,以绝他退兵之议?若是因此反成仇隙,这一二万南蛮军,岂不反成我心腹大患?”林冲道:“若真是如此,如之奈何?”庞统道:“无他法,唯有我再辛苦一趟,就劝南蛮退军便是。”林冲道:“吴加亮取这南蛮军来,费了好大功夫,凤雏先生如今就退去了,加亮岂不可惜?”庞统道:“南蛮军不通王化,今入巴蜀之地,祸害民间,损我军威望;若是大事得谐之后,又不肯轻易退走,又要诸多好处,甚难解释,一也;彼虽悍勇,今被诸葛亮先杀败一阵,又擒了阿会喃放回,说诸多好处,其心已乱,不能战也。滞留在此,枉费粮草,又要担心反噬,二也;今阿会喃回营声言退兵,便遭暗杀,蛮人虽无机,亦必疑是我等所谓,军心有变,则大业危急。与其如此,不如我主动劝其退兵,拼出些布匹器皿,既消弭蛮帅疑心,又乘机先退了这一路祸患。若是以后要用蛮军时候,再取也便当。至于成都之战,我兵虽屡不利,总是多敌两倍,蛮军有何用哉?”商量已定,于是庞统葛巾便袍,径直往南蛮军中,求见金环三节、董荼那元帅。
原来杨林、周通、段景住三人前一夜悄然潜入阿会喃帐中,那蛮人又不曾预防,被三个将阿会喃杀死在榻上。将近天明,蛮兵发现,叫嚷起来。金环三节、董荼那俱各大惊,先尚未想到这许多,只叫杨林等三将前来商议。三人只有杨林前来,其余二人托病不出,却暗自在自家营中整备军马,以防万一。金环三节、董荼那看三个汉将病了两个,原本不悦。自己仔细想想,顿生疑窦,不自禁咆哮起来,逼问此事。杨林虽非舌辩之客,却也机灵,当下百般狡辩,说得二元帅将信将疑。
忽报梁山军庞统军师来访,董荼那道:“来得好,这阿会喃元帅回来说要退兵,当夜便被杀了,且问问这汉人强盗的军师,是不是他教人干的?”金环三节唤帐下蛮将道:“且排一百个刀斧手上来,若真是他干的,当场砍作肉泥!”
须臾,庞统入帐,只见两边蛮兵排开,俱各身穿兽皮,遍体筋突,须发喷张,手持铁刀铜斧,煞是凶恶。庞统微微一笑,昂然道二蛮帅座前,揖道:“庞统见过二位大帅。”金环三节道:“倒正来了,我且问你,我家阿会喃元帅,是不是你教人杀了?”庞统道:“方闻说阿会喃元帅被刺身亡,某甚是震惊。我两家结盟,共打西川,情同手足。前番阿会喃中诡计被抓,某之担忧,恐怕不下诸位。今元帅遇害,是折了自家一臂,同盟之士,哀痛莫名,如何我倒会教人暗杀元帅?”董荼那道:“休得骗我!只因阿会喃回来,说我等退兵,不再帮你,你便害他,是也不是?”庞统道:“元帅误会了。我此次来,一则惊闻阿会喃元帅死,表哀悼之意;二者,便是劝告二位退兵回南中。”金环三节、董荼那闻之,不由面面相觑。片刻,金环三节问道:“前番你家那个什么有用无用之人,派人来如此鼓动我家大王出兵,如何今日又要劝我回去?”庞统道:“如今成都城防坚固,不能急切攻下;而蛮人远离故土来此,水土气候,皆不顺也。又正直开春,丁壮各思归故里,以事耕作也。且今阿会喃元帅被害,士卒已无战意,故与其长此耗在成都城下,莫若暂时归去;日后若欲贵军相助,再来相邀不迟。”金环三节听得点头道:“如此倒也有理。”庞统道:“元帅明鉴。既然某原意便想劝贵军回去,那阿会喃元帅正与我意见相同,我岂有杀害他之理?以某看来,若不是仇敌寻隙,多半是诸葛亮派人所为。他先用计擒拿了阿会喃元帅去,故意假仁假义,好生劝待,说了我梁山军坏话;然后放回,乱自家军心。又深恐以阿会喃元帅一人之力,难以成功,作兴又刺杀了阿会喃元帅,叫嫁祸于我,叫二位元帅只以为是我梁山军所为,挑动我同盟自相残杀,他好从中渔利。如此歹毒计策,二位元帅不可不防也!”董荼那听得暴起,拔刀大叫道:“这诸葛亮如此阴险,俺立刻便率本部蛮军,杀进城去,砍了他的人头,挂在我屋檐之前!”庞统急劝道:“元帅不可莽撞!那诸葛亮诡计多端,城中兵马精锐,况阿会喃元帅身死,军伍已乱,还是先回去为好。”金环三节道:“既然如此说,那我等就多谢先生好意。只是还有一条,我军中三个汉将,如今只有这一个杨林在此。那两个皆说生病不来,先生可知为何?”庞统心中暗笑,正色道:“以某看来,许是焦虑战局,因此病倒。又有一种,那诸葛亮精通奇门遁甲及诅咒散病之术。周通、段景住两位将军以汉人居蛮地,今千里到此,许是被诸葛亮妖术所蛊,也未知也。”金环三节变色道:“那怎是好?”庞统道:“速速送回本地,叫巫师籍地方山水,做法驱蛊可也。今更当速行,迟则生变也!”金环三节连连点头:“承蒙先生赐教,我等便走。诸葛亮既然如此厉害,先生也要多加小心。”庞统道:“我等长居此地,不惧也。元帅既已定了,可急行。我等略备薄礼,回复孟获大王,多蒙相助,后会有期。”金环三节道:“先前曾许诺以南中六县金帛女子酬我出兵,今日如何?”庞统脸色微变,道:“男女百姓,皆是朝廷赤子,岂可随意与人。至于金帛,待大局定后,尽管多少!”金环三节逊谢。
于是当日,按蛮方习惯,将阿会喃并战死一应蛮军士卒,尸首在营中尽数焚化,蛮军上下,大啖酒肉,号啕痛哭,入夜之后,焚尸烟火,直达城中。待平明,撤营开拨,车马尽挂白幡,一路招摇而走。庞统遣人送了不少粮食、布匹、陶瓷器具等,又再三相谢。一面派军五百,沿途护送,实则防蛮军大队袭扰地方百姓也。
诸葛亮在城中,看蛮军退走,又得探马得知略情,叹息道:“庞士元处事,毕竟不凡。今后两军对峙,前途遥遥也。”马谡道:“敌军三路,川军已溃不成军,蛮军又退去,独留梁山一支,丞相何必心焦。”诸葛亮道:“蛮军、川军之流,不过爪牙,梁山军方才是叛军腹心首脑也。今爪牙虽散,其腹心弥坚,非易与也。”马谡道:“成都城墙高大,粮草充足,便是守上一年也非难事。待陛下大军回师,可擒庞统、吴用也。”诸葛亮道:“我只怕汉中刘封,乃陛下螟蛉之子,前番因不救关云长,几乎为陛下所杀,今倘怀恨,心生异志,竟去与梁山军勾结,把汉中道路截断,则陛下前有曹兵,后无接应,大局危殆!”马谡再三劝慰“公子虽非亲生,亦事陛下与诸王无二”,孔明只是不安。
庞统这边退去蛮军,邀请刘循、黄权、吴班等商议道:“诸葛亮死守不战,我军不得寸进,长期囤积无事,非合兵家之道也。今西川五十四州,大半皆被二位公子所得,唯成都附近,尚有县镇不肯归顺。故某敢请刘公子和诸公戮力,分派本部军马,略取郡县。我梁山军愿囤积于此,以将诸葛亮之兵困于成都,不得阻诸位进兵也。”刘循闻言大喜,吴班却道:“如此,若是梁山军打下成都,则归那家?”庞统呵呵笑道:“西川原本便是季玉公之地,二位公子合当全取。我等联盟讨伐刘备,只为力惩逆贼,若得克谐,自然成都与五十四州一并归还。”刘循感激淋涕,再拜相谢。庞统亦谢,又道:“但有一条,如今我等为反刘备,必须借曹操之力;但曹操乃乱世奸雄,一旦刘备攻灭,必然思吞并我辈。届时,川楚两地,须得联防自保也。”刘循道:“这亦是两家利害之事,自然无不从命。”庞统便吩咐摆酒来,与刘循两个洒酒立誓。
刘循走后,林冲问庞统道:“我等与二刘虽结盟,并非同路也。今我军在此抵挡诸葛亮主力,消耗兵马,却叫他略去地方郡县,岂不有害?”庞统呵呵笑道:“取西川,得天下,皆在乎大略,不在乎一城一地。些许小城,又何必计较谁家占据?我舍却小城,叫二刘再死心塌地,一也。二刘之兵不堪战,若留成都,必被诸葛亮逐步消灭,那时我反而要分心顾他,不如我留兵在此,孔明必不敢擅出,于是虽与强敌对峙,却无损兵折将之虞,二也。西川诸县,民意顺从二刘者,早已归降。剩余这些,多是忠于刘备的。以兵攻取,必然杀伐惨烈,我梁山军若去攻取,损兵折将在其次,必然民怨深重。今却叫二刘去作这个恶人,我只守清白,三也。”林冲谓然叹服。
刘循回到自家营寨,欢喜异常,黄权皱眉道:“庞士元这一派安排,纯是为我打算。自古人为利亡,他却反其道而行之,我反而恐怕有诈也。”刘循道:“公衡多虑了。庞士元既称凤雏,思行必然高雅。比之俗流,是不敬也。”黄权疑窦未消,刘循却欢天喜地,自安排军马,分头去攻打未降郡县了。这一边,庞统却把梁山军三万,分作两寨,自己立一寨于成都之南,林冲立一寨于成都之西,只是坚守,却不挑战攻城。那刘循要示好,只叫全川郡县,把粮草川流不息,送将到梁山军营寨之中。那全川尚有不少县城,官民忠于刘备,据城死守。原本刘循、刘阐之兵,全力向成都,如今却逐个向小城攻来,于是告急文书,纷纷往成都去,诸葛亮却碍于庞统兵势,不敢轻易出击,川中县城,坚守日久,不见援军,于是有力竭出降者,亦有城破被屠者。诸葛亮亦无计可施。两下对峙,不觉光阴如梭。
再说刘封,自前番因不救关羽,被刘备苛责,几乎丧命。后来刘备称帝,诸子皆封为王爵,唯他因非亲生,只封了个南充侯之爵,心下略有不平。刘备大军出秦川讨曹,令其引军五千,代魏延驻防汉中郡,连接西川。自大军过后,闻得前方捷报频传,自家却陷在这里不得立功,不由暗自叹息。那参谋程畿少不得宽慰几句。这日忽闻流言,说梁山军和川军造反,刘封不由大惊,一面令加紧打探,一面叫副将高翔、丁得孙、龚旺、邹润将本处军马整备,以防万一。未过多少日,人报有梁山军青面兽杨志,引军自巴郡杀奔汉中而来。刘封顿足道:“不想蕞尔草寇,今成养虎之患!”命令坚守城关,一面叫人飞马往刘备长安和成都两处告急。
当晚,却看那原本张鲁部下归降的龚旺,悄悄来到刘封处,说有机密要事禀报。刘封引入内室,龚旺道:“公子留于汉中,可有寂寞?”刘封道:“将军有何意思,不妨直说可也。”龚旺道:“实不瞒公子,俺也是梁山军内一头领也。如今刘备倒行逆施,自己称帝,梁山军、川军及各路将领,尽皆愤怒,因此联兵讨伐,眼见这伪汉长久不得了。公子莫非不为自己考虑?”刘封闻言一怔,旋即大怒道:“此是何言!陛下乃我义父,我岂肯背反!汝今敢来胡言,先吃我一剑!”作势拔剑。
龚旺慌忙拉住,陪笑道:“公子且息怒,听俺先说完,那时要杀要剐,全听公子。”刘封厉声道:“说!”
龚旺道:“公子对刘备如对父亲,只怕刘备未必待公子如待儿子也。且不说这次,他几个亲生儿子都封了王,公子却只是个侯。但说前番关公败走麦城,本来非公子罪责,却严加苛责,还要杀公子。若不是我家宋江哥哥和庞统先生劝解,只怕公子早已人头落地……”刘封惊愕道:“庞士元也是你家梁山军马?”龚旺得意道:“正是。还有马超大将军,他妹子嫁与我宋江哥哥,自然亦是我梁山一路。公子你想,这岂不是合该我们成事?”刘封摇头道:“虽如此,这汉中城兵马甚多,你我若起异心,只怕未必能成也。陛下大军又近,我又已经派人飞马通报,必有关注这边消息。若是回师杀来,我等俱为齑粉也。”龚旺笑道:“公子多虑。非但小的,连那邹润、丁得孙,俱是梁山之人也。”刘封大惊:“你等当初从张鲁帐下投奔过来,如何尽是梁山军?”
龚旺道:“这皆是吴用军师安排,叫我等预先投奔张鲁,以为接应也。只要公子点头,我等一起动手,把汉中夺了,断刘备军后路,便只等曹操和他拼个死活了。至于公子派往长安的信使,小将鲁莽,已经派人半路杀了,故而刘备那边,暂时决不得知。”刘封长叹道:“不想梁山计划居然如此深远。如此看来,其志向当不在一州一国也。”龚旺笑道:“公子明鉴。若得公子共干一番功业,亦是大大幸事也。”刘封道:“当今陛下,是某义父,我若背弃,恐为人责也。虽,若我与梁山军合谋,得如何地位?”龚旺道:“若是我宋江哥哥得为皇帝,公子就是王。”刘封道:“此言当真?”龚旺拍胸道:“决无说逛!”
刘封面露喜色,忽又坐下,摇头叹息道:“只怕这城中兵马,不是我一人能动。纵我想造反,亦有畏惧。”龚旺道:“我等皆听从公子调遣,麾下兵马,已有半数。且我梁山军青面兽杨志哥哥,就引军离城不远,只要我等送信,请他相助,岂有不成哉!”刘封沉吟片刻道:“虽如此,我与刘玄德毕竟有父子名分,若是就此造反,世人必然唾骂。我有一策,明天夜里在太守府中,请本地官绅与领兵将吏前来饮酒,席上宣布刘玄德罪状,然后令众人歃血,举兵共讨之,如此则名分无损也。”龚旺道:“若有不从,如之奈何?”刘封道:“你与邹润、丁得孙二位将军引一百刀斧手,埋伏在太守府外,听我掷杯为号,便引军杀入,有不从者,尽数斩之!一面请青面兽杨志将军引军杀奔城来,如此则不愁众人不从也。”龚旺大喜:“公子高见。”刘封道:“你可速去与邹润、丁得孙二位商议,我这边自作安排也。”龚旺告退。
刘封待龚旺走了,令人火速去请高翔、程畿来。二人到后,刘封说了龚旺所言之事。程畿大惊道:“公子受陛下恩宠,等若骨肉,切不可听外姓挑拨,且梁山草寇,诡诈奸险,所言无信,公子须得把握!”刘封道:“先生多虑了。某虽非陛下亲生,然名即父子,陛下可以误我,我决不背陛下也。只是今日大势凶险,梁山军勾结甚广,竟意图一举动摇我根基也。非以果决之法,不可以制之。”高翔奋然道:“愿从公子安排,万死不辞!”刘封遂与二人商议,如此如此。
再说龚旺回到自家营地,丁得孙、邹润接着,俱道:“方才一直替哥哥担心,如今终于放下。不知大事如何?”龚旺道:“虽辛苦,终未白费心机也。”便说了刘封之意。邹润道:“甚好。既然如此,我等可着一人出城,迎接杨志哥哥军马前来。余下二人在此接应刘封公子。”丁得孙道:“龚旺哥哥今夜辛苦了一趟,明晚的要紧便不劳烦了。可去迎接青面兽哥哥,汉中这里我和邹润哥哥对付。”龚旺欲待要争,二人力劝,于是回营小睡片刻,天明后偷偷离了城,往杨志营地而去。邹润、丁得孙这边,商量夜晚接应之事。原来当初邹渊、邹润、丁得孙、龚旺四人,奉吴用之命,来汉中张鲁帐下投效,带了二千兵马。征战多年,颇有损耗,又有补充,如今三将在汉中,却有兵马二千四五百名。邹润从中点了百名精兵,便要与丁得孙安排出发,丁得孙忽道:“且慢。若是我二人一起去太守府,万一有变,恐怕措手不及。不如留一人在军营,一人引刀斧手去太守府埋伏,以备不测。”邹润道:“哥哥所言甚是。我去太守府,哥哥留于军营。”丁得孙道:“合当我去太守府。”两个争论不休,只得拈阄。邹润拈着太守府。
次日晚,刘封邀请汉中名门官绅,并军中将吏等二十余人,齐聚太守府中饮宴。酒到三巡时,刘封忽然起身曰:“诸位慢饮,我有一言相告。”众皆停盏。刘封道:“如今梁山军与川军等一起造反,川楚振动。我汉中守将丁得孙、龚旺、邹润等,亦是梁山军部,劝我以汉中起兵,共讨刘玄德,不知诸位可愿同心?”众人闻之大惊,面面相觑。须臾,有人拍案大叫:“刘封!陛下与你公则君臣,私则父子,汝敢背反,真真乱臣贼子也!”刘封冷笑一声,将手中酒盏往地下一掷,便听堂外人声嘈杂,众官绅皆变色,邹润引百名刀斧手杀进堂来:“我等皆愿拥刘封公子为汉中之主,以讨逆贼刘备,谁敢不从!”话音刚落,刘封身后一人高叫:“我敢不从!”邹润看时,却是高翔。正待挥刀上前,高翔一声号令,四壁伏兵齐出,片刻之间,将邹润部下百人斩杀大半,余皆擒获。邹润一臂受伤,被汉兵绳捆索绑,拖到刘封面前。刘封仰天大笑道:“山野草寇,竟欲说我背反陛下,真乃不知死也!”问邹润:“丁得孙、龚旺如何不来?”邹润切齿道:“两位哥哥引兵,要来杀你这无耻无信之人!”刘封怒,喝令就在堂前斩首,一面对众官道:“如今汉运倾覆,乱党迭起,汉中连接关中与西川,必受祸连。诸君可愿与我同讨贼寇,以报陛下?”众官齐曰:“愿从公子!”刘封大喜,便令众官且留府内,众军将各出,统率兵马,直取邹润、丁得孙、龚旺三将的营盘。
丁得孙自邹润去后,心下不安。到初更将近,忽听营外杀声震天,急急出来看时,但见火把扰动,汉军已遍地杀来。其时邹润、龚旺皆不在,只耐丁得孙一人统带,梁山军马虽众,各自不能相顾,顷刻之间,被汉军冲得七零八落。丁得孙上马迎战高翔,战不数合,背上着了夜色中射来一支冷箭,只得伏鞍败逃。原想出南门,好投杨志军,岂料转过巷口,迎面呐喊大作,刘封跃马而来,仗枪高呼:“逆贼,快快下马受死,免你万剐之罪!”丁得孙唬得魂飞魄散,回马又走,高翔和众裨将引军从两边杀来,梁山军多有被截下而投降者。好容易奔出北门,回看身边军马,不足一千。刘封也不追赶,关闭城门,自检点残局去了。丁得孙令军马且屯驻城外山坡之侧,一面遣人打探杨志军马消息。
再说龚旺,出城见了杨志,说如此如此,可兵不血刃得汉中也。杨志大喜,便令点起军马,天将黑时出发,直进南郑城池。一更时分,接近城池,恰好到一处狭窄路口。龚旺道:“此处乃是南郑往南最后一个险要处,往日有兵五十名驻防,如今恰好轮到邹润哥哥部下,所以无妨。”杨志闻言,倒不觉什么,过了一会,忽问道:“既然是邹润部下,如何未来迎接?”龚旺道:“许是贪睡,又知道今日这里都是自家兄弟,所以不曾看见。”此时杨志全军,大半已过隘口,杨志猛然道:“不对!全军且住!”话音刚落,头顶山坡之上,锣声大作,后面队尾噗哧哧推下无数大石、滚木,接着火把乱抛,引着油脂木材,一条窄路上烧得明如白昼。原来是程畿按与刘封商量计策,先即引四百步卒,赶到此处,先借军令,拿了邹润部下的五十名士卒,接着埋伏停当。当下乘着火光,把乱箭与硬石雨点一般打下去,梁山军轻则头破血流,重则胸穿肢折,兼备烟火所逼,一片哀嚎,满地乱跑。杨志尚镇定,急急欲退,后路已大半截断,只容二三人并行,士卒争路,自相践踏,惨嚷不绝。欲要搬开路障,上面箭林石雨,打个正着。杨志皱眉,一边舞枪遮拦,一面问龚旺:“可有他路?”龚旺道:“此地只有一路,前面便是南郑城。”杨志道:“甚好,既然后退无路,不如直杀到南郑城!”当下提声大喝:“众兄弟听好了,要活命的,随洒家杀到南郑!”挺枪跃马,冒箭雨而进。梁山军正没主见,见主将如此,当下相随而进,杀到一处路口,见一队汉兵列队阻拦,杨志大呼挥枪,冲杀在前,梁山军冒箭而进,片刻之间,杀散拦路军,冲破隘口。程畿所部汉军,虽杀伤他数百十人,却被他冲了过去。程畿心头一急,引军从坡上杀下来。杨志见状,大叫:“甚好,甚好!”叫全军转头,反杀回去。梁山军正在转向,南郑那头杀声暴起,一彪军马卷地杀来,当先一将高声叫道:“刘封在此!汉家儿郎,今日天下危殆,当尽人力,随某死战求生也!”汉军齐声呼喊,士气大振,直杀入队。梁山军措不及防,顿时被冲得七零八落,两边军将,各自不能相顾,就在夜色中混战。杨志挺枪跃马,与刘封大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败,猛见自家军士,纷纷不见。四面汉军,包围上来,喊杀之声响扯四野。杨志饶是胆略过人,不由惊惧。正是:草莽自存吞天志,郡府亦有打虎人。不知杨志生死如何,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