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9期
二胡
作者:全宪章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二胡是和老百姓的悲苦日子连在一起的,在许多电影的画面中,满目疮痍的大地,背井离乡的农民。风雨飘摇的故乡,常常伴着那催人泪下的二胡之音。二胡悠悠地响起来,眼泪刷刷地流下来。有时候感到,中国老百姓的那点心思,咋能一下子就被一把二胡给牵走了呢?二胡的弓把一个音符拉得长,那人的心思也就走得远。那马尾巴的弓如果突然一顿,听者的心思也便倏地一沉,不知后面将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想起我初学二胡的时候,从磁带中听着阿炳的《二泉映月》,听着听着便双眼模糊了。也难怪世界著名指挥家小泽征尔听了此曲后说“断肠之感这句话太合适了”。确实,阿炳这盲艺人饱尝人间辛酸的心声,怎能不叫人断肠?如《江河水》《雁南飞》等名曲。那音乐一旦流进人的耳朵,你会不由地进入对原野故乡的遥望,对一个人的思念,对苍茫山河的依恋,对国家、民族命运的忧叹。万千惆怅,漫漫思绪,都被在弓弦上游动的音乐之魂牵引着走向远方。余音袅袅时,她又引你回头不停地张望。
二胡的声音不花哨,不轻浮。它不是轻飘飘的风,它的声调基本上是中和之音。这当中似乎就有黄土地上的农民做人的追求,含蓄而不事张扬,平和而不走偏激。稳稳当当地往前走。如果哪个拉二胡的人玩一点滑音的技巧,那就好像一个一向厚道的人脸上偶尔露出一丝狡黠,叫人琢磨一会儿便消失。有时偶尔听到一首欢快的二胡曲,总觉得那是二胡的感情被压抑得太久了想要放松一下。老百姓要酣畅淋漓地宣泄大喜之情,那要靠唢呐清脆的吼叫。让二胡表现大悲大喜那就难为它了。
记得儿时看到过一位拉二胡的先生,他一上台便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随着右臂有力地一抖,乐曲响起,他的头颅便在倾斜中低垂,左手在弦上滑动颤抖,带动了整个身躯的晃动。当时我想,一把二胡,一首曲子,怎么就把上台前一个好端端的人折磨成这般痛不欲生的样子?现在想来,那是对音乐倾心的投入,那叫如痴如醉。首先是人把音乐弄神了,乐曲反过来才把人弄哭了。唉!芸芸众生在黄土地上酝酿的感情,似乎只有二胡才能拉得动。
史料记载。二胡的出现是在唐代以后。自宋代起,随着演唱艺术与戏曲的繁荣,二胡、板胡走向民间,改变了春秋战国以来以打击乐器为主的局面。有音乐史家认为,弓弦乐器的出现,表明了人的感情世界的更加丰富,二胡便是一例,它能把普通人心里的那点事拉得一波三折。
时光进入20世纪90年代的时候,中国人开始往生活中添加一点浪漫的滋味,抑或是一种情调。表现浪漫情怀似乎是以音乐王子自居的小提琴的特长。小提琴在城市中有着贵族气质。它常在幽幽的灯光里,以没有杂质的音色表现秋水般的轻柔。对此,二胡不以为然。二胡深知自己的使命就是用音乐向普通人叙述一个故事,一段日子的情感经历。二胡的两根弦之所以立着而不像小提琴的四根弦平躺着,那是因为二胡觉得在由内弦和外弦构成的阴阳世界里,能把生活的酸甜苦辣倾诉出来就行了,不需要太多的因素掺和。
所以,在任何时候,二胡绝不躺着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