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菩提树下
作者：沈嘉禄
每天到公园里来晨练的老人们认得这棵貌不惊人的树。而且这些天来有一个传说悄悄地在四处流传：菩提树每天要掉下一片叶子，这片叶子落在谁的身上，谁就可以消灾祛病，恢复健康。但谁要是动手摘一片带回去，非但不能痊愈，反而会加重病情。因为树叶的飘落是菩萨施与的福祉，自己动手则是不可饶恕的亵渎。于是每天一早就有不少老人围着菩提树静静地站着，他们垂着双手，微合双眼，缓缓地呼吸含有泥土和树叶香味的清新空气。偶尔睁一下眼睛，那是有人侧身进来，彼此也不用打招呼，看一眼就心领神会了。有人站久了，不免有些头晕目眩，于是就默默地高宣佛号。这些都是大病缠身的人啊，他们揣着生命的渴望汇聚在这棵树下，在渐渐凉爽的秋风里一站就是一整天，这需要多么大的毅力！而且背后还要承受游人的讥讽和嘲笑。奇怪的是，每天真有一片树叶款款飘落，他们从不争抢，看它落在谁的肩上，并衷心地为幸运者祝福。同时也更坚信：菩萨是宽大的，慈悲的，给每个人的机会是均等的。
有一天，已是黄昏了，夕阳抹在菩提树的树梢上，像是点燃了一把圣火。老人们执著地伫立着，等待激动人心的时刻降临。这时有个人摇着轮椅来到树下，大家因为仰天在看哪片树叶摇摇欲坠，就把他的到来忽视了。结果，一阵秋风吹来，树叶瑟瑟响了，果然挤出一片树叶，在人们头上盘旋了一圈，无声无息地停在坐轮椅的人身上。这时大家才看清是第三人民医院肿瘤科的徐大夫！他用一柄薄薄的手术刀为许多病人割去病毒的累赘，自己却在晚年被恶魔紧紧相随。
大家纷纷拥上去向他问候、祝福，并热烈地欢呼：“菩萨开眼！”徐大夫含泪频频点头，把树叶紧紧拥在怀里。
不久，徐大夫去世了。只有他的女儿知道一个秘密：徐大夫生前制造了一个现代都市的神话，让病人站在菩提树下去等待一个希望，而这个等待过程不仅成了一种吐故纳新的运动，而且使病人树立起生存的自信心，铸造起顽强的意志力。事实上，也真有不少人奇迹般地跨过了现代医学理论规定的界限。
菩提树叶，在徐大夫手里竟成了另一柄手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