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读树

作者:邱 载




  整日运目于灰色的铅字段落章节间,内心和眼睛都有一种渴望,渴望用绿色来愉悦眼肌,渴望用绿色来消除心头的烦闷。于是,稍有闲隙,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去眺望窗外的绿树。天长日久,便养成一种喜欢凝视绿树的习惯。我把这个习惯称作“读树”。
  读树,能受到高尚精神、气质的熏陶。我家的新村里有棵香樟,主干粗壮挺拔,V型的两根支干健壮匀称。每当我推窗望去,便惊叹这树的高雅、宁静。夏日里看到它,仿佛有一股清凉气息向内心辐射过来;冬天里望见它,那勃勃的生机,给我以温暖、信心和希望。我从心底里视它为朋友。我不知道它是否还有别的知音,像这样美的树,在新村里恐怕不会只有一个爱慕者。
  我最不能忘记三山岛板壁峰上的那两棵青松。三山岛是太湖中的一个小岛,但山峰如刀劈斧削,像一堵板壁直插云天,峰巅那团簇成塔型的松枝,拚命向上,扑向布满阳光的空间;那布满痂疤的树根,盘根错节,紧紧地抓住它们赖以栖身的峭壁,不知道抓了几十年还是几百年……凝视板壁峰上的青松,我读懂了什么是顽强的生命力!
  读树,还能读出许多哲理启迪。据说古印度的哲人总喜欢到丛林里去修行,全身心地去倾听和体会树的絮语、树的沉静、树的安详、树的善良,以及丛林之树的博大深邃。我国古代哲学大师庄子则从树的命运中看出一种人生哲学,他写道:
  庄子行于山中,见大木,枝叶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问其故,曰:“无所可用。”庄子日:“此木以不材得其天年。”
  东晋大司马桓温率军北征,看到当年自己所种的柳树已经合抱,不禁泪流满面,感叹道:“木犹如此,人何以堪!”这个典故昭示人们:人生苦短,时不我待,当加倍珍惜。
  学生时代,每逢星期日,我总喜欢往学校附近一个古典园林——怡园跑,不为别的,只为怡园里有两棵二三百年树龄的白皮松。我爱坐在白皮松苍郁的浓荫里温课看书。习习春风,白皮松赠我点点新绿;炎炎夏日,白皮松给我一树清凉;瑟瑟秋风中,白皮松自守一尘不染;皑皑冬雪里,白皮松凛然一片冰心。如今40多年过去了,白皮松树身上的鳞片越变越白。它叶如碧烟,干似傅粉,那样潇洒,那样平易。从白皮松的身上,我看到了越老越清白的本色。
  人和动物都十分重视传种接代,繁延自己的后辈。那么树呢?同样如此。我家附近有个老干部活动中心。活动中心的庭院里有假山、池塘、回廊、水榭。前年深秋,池塘边的一棵石榴树突然开出了火红的榴花。石榴树开花一般在五月,怎么会在深秋开花?这反常现象引得周围居民都来观看,一时议论纷纷。后来,管理者请来了林业科研所的专家给它问症把脉。专家看了看后说,其实没有什么怪异,这棵石榴树长在池塘边,受涝缺肥,它感到生命即将耗到尽头,竭力开花,力图结果,以留下后代。
  专家的一席话,听得大家怔住了:谁说草木无情呢?它们在生命的临危关头,不是自暴自弃,不是苟延残喘,而是用尽最后的力量养育后代,延续生命!从这棵石榴树的身上,我又感悟到了大自然共有的灵性。
  凝视一棵棵绿树,我仿佛觉得自己的生活,如树木一般碧绿青葱。
  
  (选自《雨花》)
  
  本文舒心点
  树,对于我们一般人来说,早已司空见惯,熟视无睹,但在懂得品味它的作者来看,却包蕴着许许多多的精神、哲理和启迪,从而给自己的生活增添一抹葱翠。如今,穿梭于世俗中的人们总是疲于奔命,工作和学习的压力使其深感生活的沉重与无聊,读此美文让人顿觉神清气爽,心情豁然开朗,灰色的世界刹那间贮满阳光。其实,自然与生活是相通的,相互关照的。时时停下匆忙的脚步,欣赏一下四周的风景,你会读出其中深邃而泓博的思想,体悟到生命的美好与感动。
  ——杨大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