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新屋

作者:周根红




  腊月的天空始终是一片灰蒙蒙的苍茫,鸟儿去了岑寂的北方。山岗上,风一阵冷过一阵。目光越过一道道山梁,一座房子的影子便在昏暗中裹挟着晚风,逐渐清晰起来。忙活了一年的父亲也开始在黄灿灿的金色里平静地喘着气。
  这座房子,用尽了父亲一生的积蓄,然而还不是自己居住。也许生活就是这样,像水流向低处,带着某种暗示。儿子的婚期一天天临近,父亲的额头也一紧再紧,剩下的钱该去哪儿借?可是望着自己亲手伺弄的房子,父亲的心里多少有些惬意和欣喜。毕竟是最大的一件东西都置办好了啊,还担心什么呢?
  父亲一个人坐在屋里抽着廉价的烟,比儿子在外面出卖的体力还要廉价。父亲拖了一条板凳,坐在刚刚装潢一新的房子中央。这张板凳,好像是从过去的日子里拖进了新的生活。父亲抽着烟,将拔下来的胡子放在烟头上燃烧,连同那祖传的关于老房子的记忆,灰飞湮灭。新房子外面的一些东西,一泻千里地老去,村头的那棵古槐,墙角的老黄牛。
  新房的里面,是重新改造、分割的生活。改了道的电线,是贯穿房子里外的血脉,流淌是看不见的。粉刷一新的石灰墙,纯洁得像童年的一些记忆。屋内除了一些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石头砖块,虽然凌乱却又让人安心。更大的空间,是留白的。这里要放张床,那里放家具,前面放桌子,桌子上放电视机,后面放些杂物,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只等填充。像春天枝头嗷嗷待哺的乳鸟,张大嘴巴等着母亲衔回来的虫子。
  一座房子,带给父亲的是什么呢?父亲站起身子,走到铝合金门窗前,用干抹布沾了一些口水,将玻璃上的手印轻轻揩去。父亲是想留下一串干净的生活吧。或者,父亲不想让过去的生活扰乱新的梦。而一座房子,也许仅仅是一个家,甚至跟温暖无关。新婚的热气还没有散尽,家具还没有来得及从纸箱里拆出来,他们早早地就出门打工去了。
  一座新房,留给父亲的,只是一个空空的巢。乡村的生活便是这样,明知道许多事情没有收益,但还是要做,明知道许多东西用不上,还是要买,譬如这装潢一新的房子。
  ——选自《中国80后乡土散文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