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7期

纸上的情书

作者:韩 寒




  记得高晓松的一首《模范情书》中有一句话:我们已经过了写情书的年纪。这句话对于进入围城数十个春秋的人来说完全正确。你想想,四十好几的年纪,整天面对着一个春光泄了大半的老公或老婆,怎么看都忍不住从心底里喊出一声老大爷或老太婆,身处这般光景,想要奋笔疾书出一些风花雪月的酸文假醋,自然是毫无激情了。
  那么,对于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来说,这话恐怕就有些站不稳脚跟了吧。然而,情况也不尽然。年轻一代,由于电脑作业、五指办公的关系,越来越少有人愿意提笔写信了。由于对电脑的依赖,年轻人的文字能力直线下降,就算是心血来潮,想给日夜牵念的心上人写一封情书,提笔时竟然发现连“的、地、得”都忘了怎么区分,一开头就来上个“辛受得某某”让人贻笑大方,兴致便一扫而光了。依然是由于对电脑的依赖,年轻人书写水平也稳步“走低”。然而传统观念的熏染使大多数人都相信字如其人,尤其第一封情书对字的要求就更高。假如字都写得一副贼头贼脑模样,那么人就更别提了。一想到为了要讨对方欢心,力求方块字在自己手下呈现出横平竖直的状态,恨不得拿着一把直尺来“比划”情书,那可真叫兴味索然。于是,不如弃暗投明,投笔从“电”,或抱着电话叽里呱啦狠煲一通“电话粥”,来他个声讯传情,或对着电脑劈里啪啦猛敲一通键盘,来他个伊妹儿传情,岂不爽快!
  于是,无论长幼,纸上情书鲜有人为矣!
  前些年偶尔还能在街头见到的“代写情书”小摊,现如今也早已不见了踪影。眼见着情书这门古老的艺术正日渐走向衰微,不禁令人扼腕叹息。所以细想想,觉得高晓松说的也不尽全面,不是某人已经过了写情书的年纪,而是整个人类都过了写情书的时代。
  应当承认,纸上情书渐成“广陵散绝”的趋势使得伟大的爱情失去了许多乐趣。比如十几年前,一对恋人分手后会把情书凄凄惨惨地还给对方,泪眼相看,黯然神伤;碰上闹得比较激烈的,互烧互撕情书,让对方的情书变作碎片、化成灰烬,以寻求心理上的平衡,怒目相向,痛快淋漓。而今天,无论电话里如何千言万语、山盟海誓,一放下听筒,说过的一切全都成了过眼云烟,“风过了无痕”,“往事不可追”。即便是要分手了,你发觉过去的甜言蜜语摇身一变都成了花言巧语,然而电(话)已断,情已逝,一切死无对证,任你恨得牙根痒痒的,也拿对方没办法。或者,面对着一堆电子邮件,撕又撕不得,烧又烧不掉,砸了电脑又舍不得,分手的意味平淡了许多。
  记得一次在外国文学课堂上,老师在柔声吟诵出马克思致燕妮的一封情书之后,无限怅惘地说:“唉,现在这个年代很难有这么美的情书了。现代的女孩子们也很难体会到燕妮当年的幸福感觉了。可惜,可惜呵可惜!”的确,对于恋人们来说,情书是多么重要啊。贴身的口袋里常备一封情书,会倍感贴心;没事儿偷着看,会倍感温馨;甚至在吵架分手之际,以白纸黑字为依据指斥对方,也会倍感理直气壮。所以全人类都应该写情书,千万不要让情书这块园地荒芜了啊。
  毕竟,即使是在这个情人像牙刷三个月一换的年代里,留下一些情书补充一点记忆也是好的。情书可以真挚,可以虚伪;可以文采飞扬,可以狗屁不通;可以现实得一塌糊涂,也可以浪漫得乱七八糟……总之,是用笔写的就0K了。也许写不写情书结果都是吹灯拔蜡,但重拾一门古老的艺术,过程就是一种美丽。
  ——选自《精典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