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辫子

作者:东 西




  我是在一条乌黑的发辫照耀下长大的。那时候山区到处都飘荡着李玉和、李铁梅的歌声。我对异性的羡慕就是从李铁梅的辫子开始的。对于一个乡村少年来说,什么高鼻梁、双眼皮,什么曲线美都无足轻重,因为少年蒙昧,还未到妄想时期,其他不敢奢望,但对常在眼前晃动的发辫却深有感触。
  带着一丝失落,我进入了一个叫田坎上附属初中的地方读书。一个远村的女孩坐在我的桌前,拖着一根货真价实的乌黑的长辫发奋学习。晚自习,常常是各人面前点一盏煤油灯,在女孩不经意的活动中,长辫飞起来,有时让我桌上的油灯烧出一串喳喳的声响。女孩除了学习,还要为家人赶制布鞋。她每做完一双布鞋,常常要放在教室的窗台上晒一天,然后再收进木箱。一个风清月白之夜,女孩晾晒的布鞋忘了收拾。我和我的同桌都彻夜不眠,悄悄地爬起来,远远地看月光照耀下的那双鞋子,都希望能穿上它,但我们谁也不敢说出口。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失眠,想那双布鞋一定被露水打湿了。但我们只能遥望,不敢把那双布鞋收进宿舍。当时,我们还不敢做这样的好人好事。
  女孩没有考取高中。在山区务农的日子里,女孩觉得那根长辫有碍于劳动,便剪掉了。她曾对人说,剪掉了辫子好背背篓。因为中考的这把剪刀,我们班45位同学,有40位像女孩的发辫被“咔嚓”了,他们像镰刀下遍地倒伏的茅草,断了求学的前程。
  山区的生活毕竟一天天好了起来,许多女孩乌黑的发辫像饱满的情感遍地生长。在城市你常常看见公鸡头、狮子头,但你却看不到那种长长的乌黑的发辫,它似乎是一种特产,生在山区,就像我们的环境,城市已经愈来愈荒芜,惟有山区还看得见茂林修竹。
  20年后我才知道那个演李铁梅的人名叫刘长瑜,看上去她显得还不是很老,歌声依然动听。但她决不是电影上的李铁梅了,因为她留着齐耳的短发,没有了那根长辫子。她和那些县城的演员一样,欺骗了一个山区的孩童。
  
  ——选自《深圳特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