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春天第一页

作者:庞余亮




  我所说的春天第一页是指开学后的第一天。我的学生们都说每一学年的第一学期长,而过了年后的第二学期则短得多。这其实是错觉,我告诉他们其实是一样长的,不信可以掰起指头算算。孩子们开始还不信,后来开始算了,算来算去,真是差不了几天的。这些孩子,没过年时掰指头盼过年,过年过得一眨眼功夫,之后又是春天,而春天是什么,春天是他们的墨黑墨黑头发丝中的晶亮的汗珠,沁得快,消失得也快,留下芳香的诱人的汗腥味儿。
  其实这一点可从操场上的土质来证明,冬天的土质是坚硬的,拒绝式的。而过了正月,初八初九报名,穿着各式各样的布鞋的孩子踩到操场上的感觉就不一样了,每一双小脚挪开,操场上松软下来的土都记录着新鞋上密密麻麻的针脚呢,调皮得很。我有时候就喜欢与孩子们的小脚印平行走着,大脚印追赶着小脚印,怎么也追赶不上似的。哦!春天!春天!
  捧着刚发的新书的孩子一边吵着,一边闹着,“书真是香。”书怎么能不香呢?不一会儿孩子们如潮水般退去了。我却遇见了一个“搁浅”在操场上的孩子,他愁眉苦脸地看着不远处。我抓住他,怎么啦?怎么啦?他不回答我,看着书,又叹口气。我知道这个孩子心里在想什么:呀呀,又要上“紧箍咒”了!我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他的肩往下一沉,然后抱着新课本歪歪扭扭地走了。我觉得真是可笑,憋了一冬的心一下子晴朗了。我的操场上布满了大脚印,小脚印。像播种下去的种子。我看了一会儿就往回走,刚才不远处的草垛还戴着残雪帽子的,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呢?潮湿湿的草垛顶像是刚哭过似的。
  我也领到了新教科书。我在新教科书的引导下写下了第一份备课笔记。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一个春节过下来,连办公桌们也好像知道长高了。我看见不远处的草垛顶上有一群孩子在滑草垛。草垛怎么又变矮了。有点不像草垛。这些顽皮的孩子只要没人打扰他们,他们会玩个半天。而且经常有学生在开学第一天就带着哭腔站到我面前,先生,我的新书丢了。其实他们的新书哪里是丢了,而是也躲进草垛里捉迷藏了。所以每年学期开始,我又会收到不少拾书不昧的女生发现的无主的书本。它们被送到我这儿来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它们还没来得及被主人号上自己龙飞凤舞大名时就被主人弄丢了。开学第一天,春天第一页,我和我的学生都有点羞涩。过了一年长一岁了哇。我们都长了一岁。教室长了一岁。黑板长了一岁,课桌也长了一岁。连那个歪了头的树也长了一岁。那座稻草垛同样长了一岁。
  下午,我把我宿舍里小缸里的水泼到操场上,清冷冷的水一下子就立即涌向了那些脚印,这些大脚印怎么一点也不知道躲开呀。这是两岁的水啊,两岁的水扑向了一岁的小脚印。“当两岁的水遇上一岁的小脚印……”这是一句诗呢。我挑着担子开始到河面上担水。青青的河面上泛着青青的鱼鳞,它们也刚刚开学。我让新鲜的刚开了学的水注入我的水桶,随之后又注入一桶。黄昏就来临了。还没有来电。我点亮了我面前的罩子灯,就在灯下看了一会儿书,然后就困了。又一天了,又一年了。我在梦里梦见了什么。外面起大风了,浩浩荡荡的春风,就这么吹了一夜,而我心中的忧郁都吹走了。
  早晨起来,风好像停了。操场上平平整整的,那些大脚印小脚印都跑到哪里去了呢?我再看看打谷场,打谷场上空荡荡的,似乎少了一些什么。肯定少了一些什么。草垛被刮走了。我看到背着洗得干干净净书包的学生们蹲在打谷场上,他们肯定不明白,草垛到哪里去了呢?
  我在心里说,它们飞走了,是自己飞走的。就不能说出声。让孩子自己去想吧。我中午也在打谷场上看了看,蹲草垛的地方又有青青秧苗了呢,一定是稻草中没打完的稻种干的好事。春天第一页,孩子们在教室里叽叽喳喳的。个个坐在去年的位置上,不过位置要重新排啦。去年男生坐在前面的,而过了年,那些小男生明显个子高多了,一个一个地窜上来了。我想,这学期可以男生与女生混着坐,再过一年,小男生们会窜得更高,也不太肯与女生同桌了,男生们纷纷往后移,女生们都移到教室的前排来啦,真像春天里绿草地上的一群花朵们故意挤到了人们的眼前!你们看,你们看,这就是春天!
  (选自《《珠江晚报》》)
  
  散文包
  这是一篇较为别致的抒情散文。作者写春天,不像一般以春天为题材的散文那样咏物抒怀,而是着力表现人在春天的行为和感受,从而传达出春天的气息。文章形式看似散漫,但“形散神不散”,作者将开学第一天比喻成春天第一页,用自然而灵动的语言分别展现了学生和老师在学校里的情景,不仅生动地表现了学生在春天的稚气与活力,还表现了身为教师的“我”在春天的希冀,为读者描绘出一个充满童趣和希望的世界。
  ——之 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