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司机与农民
作者：岳 勇
日头高照，整个大地像烧透了的砖窑，那一捆一捆的甘蔗就像窑子里的砖，甘甜的水分正被太阳一点一点吸去。
远远地，终于有一辆东风大卡车驶过来。是空车！农民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把手中烟屁股一扔，就站在大路中间，直朝大卡车挥手。
东风车在他面前停住，司机探出头来没好气地嚷：“干啥呢？你不要命了？”
农民带着低声下气地笑，给司机敬了根烟，说：“师傅，帮我把这些甘蔗拉到城里吧。”
司机上午拉货出城，下午空车返回，正想拉点什么呢。他点着烟，乜一眼甘蔗堆，说：“怕一车装不下吧。”
农民忙说：“码紧一点，能装下，能装下。”
司机吐着烟圈问：“你给多少运费？”
农民伸出一个指头说：“一百块，都是这个价，我也不止运这一回了。”
司机将一口黄褐色的浓痰重重吐在地上，说：“一百块，太少了，连油钱也不够。”
农民知道他在抬价。可眼下太阳这么猛，甘蔗正一点点蔫巴下来，再晒一会儿，颜色都变了，运到城里谁还要。咬一咬牙：“加五十块，一百五，怎么样？”
司机抬头看看天说：“这大热天的，我看也不会有车来了，三百块我帮你拉一趟，少一分也不干。”
农民心里骂：狗日的也太黑了吧，我这一堆甘蔗能卖多少钱呀。
司机不耐烦了，催促道：“三百块，干不干？要干你就先给一半运费，卸了车再付清。”
农民看看正被太阳火一样烤着的甘蔗，一咬牙，操，我干。
付钱，装车，一堆甘蔗装了满满一大卡车。
农民气喘吁吁爬进驾驶室，顺手递上一根洗净的甘蔗。司机发动车子，咬了一口甘蔗：嘿，真甜，这么好吃的甘蔗很难买到哩。
听话听音，农民忙赔着笑脸说：“要不到了城里，我给你留两捆。”
司机“嘿”地一笑：那多不好意思。
卡车一路向前奔驰着，劳累使司机有点昏昏欲睡。
忽然，前面的水泥路面上出现了几个孩子嬉戏的身影。
司机按了按喇叭，可人家玩得正高兴，根本没理睬他。
距离拉近，卡车快得像一阵风。
刹车已经来不及了，忙乱中，司机往左一打方向盘，卡车绕了一个“S”形，贴着孩子们冲了过去。
好险！
司机抹抹额头上的汗珠，从倒车镜往后一瞧，只见一个小孩正横倒在公路上，一动也不动。
他一惊，急忙减速探头回望，好家伙，真撞人了，另外几个小孩正伏在倒地的那小孩身边大呼小叫。
怎么办？
司机吓出一身冷汗，一看四周并无人家，咬咬牙，一踩油门，卡车猛地加速，绝尘而去。
到了城里，司机脸都白了，掏出二百五十元钱递给农民：“你的一百五十块还你，运费我也不要了，另外再给你一百块，今天的事你就当没看见。”
农民嘿嘿地笑了，不接：“一百块想堵我的嘴，少了点儿吧。”
司机一咬牙，再掏两百：“一共三百，够了吧？”
农民这才收钱，下车，卸货。
第二天，农民回到家，一个小男孩冲了上来：“爸，给我带玩具了吗？”
“带了带了。”农民高兴地应着，将在城里买的变形金刚掏出来。
看着儿子高兴地拿着玩具跟同伴们玩耍的背影，农民咧开嘴笑了。
狗日的，这个办法真不错。儿子被“撞”十回，老子不但免费运了十车甘蔗，还赚了几千块呢。
（选自《北京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