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打碗碗花
作者:叶 梓
在通往田野的路上,我的手还没碰着一朵淡白的花骨朵时,母亲就急切地阻止我,好像生怕我犯下错误似的。记忆里,春天的村庄野花遍布,但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母亲就对这种花如此偏爱。
被母亲倍加呵护的这种花,叫打碗碗花。
每年的四五月份,地埂、崖畔、房前、屋后,随处都能见到它的身影。打碗碗花开了的时候,状如喇叭,红白相间,一串串一簇簇的,像春天娴静的女儿来到了村庄。它的花萼极薄,宛如婴儿的嘴唇,一看,会让人顿生怜爱。这正是它不同于众多乡间野花的地方:好像一场风雨,就会带它离开这个世界似的。
听母亲讲,这种花一旦碰一下,回家吃饭肯定会摔碗的。村子里有不少人刚开始不信,一试,都失败了——回家吃饭时摔坏了碗。母亲还说,村东有个叫二牛的人,脾气很犟,死活不信这个邪,有一次喝多了酒,拿了把镰刀,把一条乡间小路上所有的打碗碗花,给全割掉了,后来,他家里接二连三地摔碗,最后,家里一个碗都不剩了。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理所当然地对这种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信以为真。因此,一双好奇的手,就从来没有接近打碗碗花虚弱的身体。而打碗碗花,也就在我的心里神秘地开放着。但一个少年的好奇心,是天性使然,所以,当我和同伴在乡间小道上遇上打碗碗花时,是多么想碰一下呀!可就是一直不敢。终于有一次,我和铁蛋一起互相壮胆,摸了一把打碗碗花。我们捏着它,嗅嗅,看看,再嗅嗅。我至今还能回忆起当时那甜丝丝的感觉,好像刚刚闻过一样;当然,我也至今记得那次回家后我所付出的代价:吃饭时端着碗格外小心,生怕摔坏了碗——这次冒险被我守口如瓶到现在,也无人知道。
但我清楚,我的行为让母亲的“信仰”出现了漏洞。当我这么理解时,我已近而立之年,对打碗碗花的认知也更加接近它的本质与真相:在那遥远的岁月,家家都穷,穷得连一只多余的碗都没有,所以,一种常见的植物被土塬顺手拿来,赋予它教导和劝诫的意义。
也许,这正是打碗碗花名字的来历;也许,打碗碗花像西北大地的一处小小伤口,隐藏着更多的伤痛与秘密。
——选自《叶梓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