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8期
浮游生物
作者:邵顺文
我仍然保持正常的体温--摄氏37度左右。无论我的周围是零上或者零下,我必须抵制并且消除比我的体温高出或者低出的部分。唯其如此,我才不至于发烧并保持思考的冷静,且让这种思索的结果漂浮于语言、纸、笔或者电脑的某张磁盘。与我的体温相对应,我的文字是零度的。零度,表达的最好尺度。我知道有时候,我手握介质的姿势会稍许偏离既定的轨迹,但这丝毫不影响我随时进行的校正。就象一片散文,零度是它的神旨,而那些飘忽的言词,无论是精妙绝伦还是平淡乏奇,无论是溢彩流光还是黯无姿泽,无论是纵横跌宕还是宁静如潭,我都必须把它们栽植到酸碱适宜的土壤。形散神凝是散文的要则。这个神对于我来说,就是表达的零度。零度的状态,又是一种不寒不暖却异常冷静的状态。就这个意义而言,零度,又是表达的最好温度。零度状态下,我能一遍一遍囚禁自己并拷问自己--生命的表象与生命的实质、生存的价格与生存的价值,这是我所以为之寝食难安的真正因缘。
许多次,我对自己的义务与责任表示怀疑。这种怀疑一次一次的几欲将我偃息--在某种自我设计的陷阱。但是在我一次一次的挣扎之后,在我与苦难的拉锯战一次一次的落幕之后,我终于明白,如同刹那的偶然不可更改一样,刹那的必然同样不可更改。必然到来的结局,无论是对于一个小小的浮游生物、一个人、一只在天上飞翔的鸟,或者一块石头、一株树、一座山、一片森林,甚而一个天体、月亮、太阳,这样的结局,谁也无权豁免--该来不会滞后,不该来也不会提前。想到这里,我心释然。有谁愿象曾经的我,刻意营造终结的时间和方式?且为自己留取平静的生活--在摄氏37度的体温下,保持零度状态的思虑,并让这种思虑在历经了千万重的锻打锤凿后,映射熠熠夺目的光芒--譬如可以灼亮的文字,譬如可以濯清的心魄。
做一个平淡从容的浮游生物。葆持在异常混乱下的一份井然,异常喧嚣下的一份宁静,异常绚烂下的一份本色,异常腥热下的一份冷清。浮游,不是无原则的随波逐流,也不是无原则的逆流以溯。浮游生物,须得在风中雨中雪中火中生存,须得在云中雾中雷中电中行展。独守其身而刚柔并举,志在久远而方圆兼蓄。
浮游在波澜壮阔的海边。大海是我的母亲,是浮游生物最初的哺育者和最后的抚慰者。同时,大海也是我的情人。我只有在她的怀里,才能感受到一个儿子的安心与一个情人的欢欣。当我听到汹涌的海潮泛滥的轰然时,我觉得我是无边无际大海里微微乎不足道的一个音符;当我看到滚滚浪花的晶莹时,我觉得我是无数浪花中一滴小小的水珠;当我脚踏海滩上细碎柔软的沙石,我觉得我是无数渺渺沙子的一粒。天海交接处朦朦的灰色,看得见的海平面上海水的蓝色,贴近海滩浪花漾起波光的银色,海滩上沙石袒露秋穗的黄色,阳光撒给大海颗粒的金色,以及大海半空悬挂的云朵的白色,所有这一切,把浮游生物的海洋点缀成色泽的海洋。
对于浮游生物而言,终点在起点,归宿即出发,而梦醒的地方正在梦起之处。因为注定了的浮游,我无法搏击天空,所以天下千秋大可不必多忧,但也不至自掘墓葬、灭失自我。零度状态的生存--一种载体,一种形式,一种使命,一种职责--既有自身的臻善,也涵生命意义的构塑探究。
浮游生物是我对自己的称呼。我一直以为,我是自然的孩子,我的身上,汩淌着大海的血液--听到涛声,我就是其中一个音符;看见浪花,我就是其中一个水珠;踩着沙石,我就是其中一粒石子。一想起自然与我难以割舍的挚情,我就感觉到自己的卑微。大籁簌簌,我将力图发出并听取自己最微薄的心音--但愿你能和我一起听见。
(选自《中国作家网》)
杂文包
这是一篇短小优美、譬喻生动、说理形象的杂文,针对当下社会人心浮躁、虚伪满眼的现象,理智地对生命的实质、人生的价值进行了深层次的拷问。文中,作者以浮游生物的生存法则来比喻摈弃世俗、追求本我、明净澄澈、顺应自然的生活态度。在冷静的描述中,显示了对豁达、自然的本真的追随,对处变不惊、笑对苍茫、从容淡定的崇尚。通过轻松的语言,采用恰当的比喻、双关、征引和夹叙夹议等手法,在善意的微笑中,揭露了生活中的假、恶、丑,鞭笞了浮夸、伪饰和虚无,显示出“众人皆醉我独醒”,“也无风雨也无晴”、独善其身、刚柔并济的本我追求。
——吴春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