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在精神王国里漫游的《务虚笔记》
作者:陈美兰
由于作者将生活心灵化,人物进出他的心灵往往是由他的思绪所支配,正如他在书中所说的:“写作之夜的男人和女人,都不过是我的思绪”。在作者的“写作之夜”中,这些生命符号在他心灵中有时是重叠的,有时是交叉的,有时甚至是相互替代的;人物的现在和过去,事件的前因和后果,本人与他人的联系交往线索,常常是颠倒的、缠绕的甚至是错位的。他这种非逻辑、非连接性的叙述,犹如思绪的突如其来,忽如其去。这种奇特的叙述方式和结构方式,对读者的阅读无疑是个极大的挑战,它考验着我们阅读的耐心和专注,那种浏览式或跳跃式的阅读,是很难把握其全部真谛的。
为了对这部小说的内容有个基本了解,我们有必要将进入作者心灵的人物命运作一种抽象的、简约的梳理:
C是残疾人,X由于对他的理解和爱慕进入了他的生活,而他所遭遇的是没有性爱的爱情,这使他常处于惶然与恐惧状态。
F,一位医生,也有一段无法摆脱的感情经历,他与N相爱,但父母却为他安排了到苏联留学的锦绣前程。而N的出身不好,更成了他们感情发展的障碍。“你的骨头没有一点儿男人”,N的这一句话,使F一夜之间成了白头,背了一辈子的精神十字架。
Z,画家。9岁时带着天真的好奇心进入一个豪华住宅去看望一个小女孩,她却被家人责备:“怎么把一个野孩子带进来?”一句话,刺疼了他的心,成了他一辈子无法摆脱的一道阴影;亲生父亲因不明的政治原因而不知去向。母亲为了z的前途改嫁给一个工人,一个酒鬼。使他更落人平庸和丑陋的环境,给他心灵更大的重压。他后来追求高贵艺术、追求高贵精神、追求崇拜和征服所表现出的疯狂性,即源出于此。
O,女教师,小时候与WR两小无猜,又在一起成长中共同仰望那只“白色鸟”,但命运却使他们天各一方。经历了多次情感失落后,被z炽热的情感所吸引,但最后发现Z爱的只是艺术和征服。终于在对爱、对生命意义的彻底绝望中结束生命。
Z的叔叔,一位革命者,当年与葵树林的女人有过一段感情纠葛。一次在敌人的搜捕中,女人为了救他,引开敌人而落入虎口,在敌人以她母亲和妹妹两条生命作威胁的情况下,她成了“叛徒”,也成了一辈子走不出屈辱的“生命躯壳”。
L,一位诗人,永远在1:400000000的地图所标出和无法标出的那些路上写着一部长诗,写他的梦想和希望,更写他“与不止一个也许不止十个女人,在那儿相爱无猜”。
WR,是个有才华的青年,却因家庭是右派而被永远排拒在大学之门外;激烈反抗的结果是被遣送到偏远的角落,历尽人间苦难,重获自由回到城市后,饱经沧桑的他一度迷恋于权力,决心从政,希望利用权力“不再把任何人送到世界的隔壁(人间地狱)去”,但他不知道,这是否只是个幻想。
从上面所梳理的人物命运巾,我们就可以看出,史铁生通过他的“写作之夜”所思考的历史与人生,涉及面甚广,他对“历史是谁创造的”,“什么叫英雄,什么叫奴隶”,“革命与人性”,“从卑贱者到高贵者”,“人的差别与平等”,“爱情与事业”,“性爱与婚姻”等等,都发出了大胆的、充满激情的拷问,而这些拷问义是与人飘忽的命运紧紧相连的,所以更具有强烈的吸引力和启悟性。
小说最显深度的还是它对人的心理透视和剖析。画家z是小说着笔最多的一个人物,小时候他走进那座美丽的房子,“那根白色的大鸟的羽毛”所留下的辉煌印象,那句“你怎么把个野孩子带进来了”的尖刻话语所留下的创痛,似乎影响了他的一生。他多年来百遍千遍地以各种背景画着那根“洁白的羽毛”,或中魔似地默默流泪,或发疯似地把画出的一幅幅羽毛撕扯碎,都传递出他被那受屈辱的心灵创伤折磨的极度痛苦。为此而激起的强烈的“雪耻的欲望”,又使他不断不择手段地追求着“高贵”,不惜用残忍的态度去“征服”被他认为有着高贵气质的O的情感……人在成长过程中所遭遇的非正常环境,心灵所留下的隐秘伤痕,在作者艺术的放大镜下,被透射出惊人的震撼力。
陈美兰,著名文学教育家,武汉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