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校园钟声

作者:方 遒




  校园的钟声,是指挥师生作息的信号,如同从前军营里的号角。虽然校园发出作息信号未必全靠敲钟,但那诉诸声音的信号一般统称“钟声”。这个习惯大概与“钟声”的报时作用有关。
  我读小学时,校舍是一座祠堂,像个日字形的四合院,就在它中间“一横”的位置,壁下放了个花盆架那样的高凳,凳上垛着个铜锅,师生的作息信号就是敲击这铜锅发出的。其实,这“铜锅”不是“锅”,是佛家的一种乐器——磬,不知是从附近哪座寺庙里搬来的。我的人生之旅就是在这样一种十分纯净、朴实的特殊钟声中起步的。
  真正闻“钟”声而作息,是在南陵中学。那是一座很大的钟,据说是从教堂钟楼移来的。挂在一座很高大的钟架上,那钟架就立在校园绿树荫浓的池塘边,成了校园一景,毕业班的同学纷纷来此摄影留念。那钟声非常洪亮、浑厚,传得很远。司钟的是欧阳月波先生。他身材瘦高。有只手好像有些颤抖,他住在校门口的传达室里,负责门卫和收发信件,司钟是他肩负的又一项重要而艰巨的任务。传达室到钟架很有一段路,他每天从招呼“起床”到通知“熄灯”,至少要跑十五个来回;为了信号准时,他手里提着个双铃马蹄小闹钟(当年还很少有人戴手表哩)。那大钟是靠拉动拴在钟里的铁锤撞击发声的,要费很大力气;可欧阳先生手下的钟声不仅准确、有力,而且节奏鲜明,能分清上课、下课,甚至分得清是第几节课。无法计算那钟声把多少学生送出了校门,但我肯定,那个年代曾经就读于南陵中学的学生,无论他走到天涯海角,还是远涉重洋,他都会记得那钟声的。
  我曾到过几所农村学校,那里的作息信号都打上贫穷的印记。有的是摇铃。那种铃形状也像钟,但只有拳头大小,上端有个木柄。过去,寺庙做法事,方丈手里摇的就是这种铃;小城清洁工拉着板车到胡同收集垃圾,手里摇的也是这种铃;可能还有别的用场。在学校,铃声就是钟声。只是,铃声小。得一路走,一路摇,才能通知到每个教室。有的是吹哨子。就是体育教师和以前交通警察用的那种哨子。也得一路走,一路吹,而且借助深呼吸,吹得脸红脖子粗;因为体育教师也用哨子发口令,还偶尔难免发生误会。有的是敲铁轨。那是一小截废旧的铁轨,铁丝拴着挂在一间平房的檐下,用钉锤敲起来,会发出敲废铁那样哐哐的金属声。这截铁轨不知曾在何处负重,“转业”到此岗位上,全身锈迹斑斑,唯有那被敲击的地方闪闪发光。这些学校,老师们都是“信号工”,没有专人负责摇铃、吹哨或敲铁轨。阵阵铃声、哨声、铁轨声,伴着风声雨声、蝉鸣蛙鼓,送走了一轮又一轮的春夏秋冬,也送走了老师们自己的青春年华。
  城市里学校早就使用电铃了。一这种热锅爆豆似的铃声清脆而急促,给人以分秒必争的紧迫感,以及冲锋陷阵的压力。多少年来,人们反复呼吁给学生“减负”,却似乎徒劳。我家与一所中学毗邻,最近很长时间没有听到那热锅爆豆的骤响,觉得奇怪。一打听,他们已将老式电铃淘汰,改用音乐电钟了。我才明白,原来最近耳边反复响起的阵阵“锣鼓”就是附近校园的钟声。不过,以咚咚哐哐的喜庆的锣鼓声替代原来单调枯燥的电铃声,真的就会消除师生们的压抑与烦躁么?我满耳都是这时髦的校园钟声,却终究高兴不起来。
  如果建一座“校园钟声博物馆”,或者在中国教育博物馆里辟一个“校园钟声展厅”,想必很有意义。那些久远而清晰的钟声,会带你回到你的母校,重温那段欢乐或者痛苦的校园生活,你除了感激母校的培养、眷恋那段流金岁月。还会对中国教育的艰难曲折的历程生发许多感慨吧。
  选自《文汇报》
  
  散文包
  这篇散文以“我”的经历为线索,写出了校园钟声的历史变迁;从小学时的“铜锅”到南陵中学时的“挂钟”;从农村学校的“摇铃”、“哨子”、“铁轨”到城市学校的“电铃”、“电钟”,每个不同时期和地域的校园钟声都打上了历史的烙印,令人回味。然而,读罢全文,你会发现作者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上写的是校园的钟声,却折射出中国教育艰难曲折的历程。散文的“言在此而意在彼”,由此可见一斑。
  ——之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