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9期

体验从品味语言开始

作者:周建平




  《高中语文课程标准》关于文学作品阅读与鉴赏部分指出,鉴赏能力的重点要求是能感受形象,品味语言,领悟作品的丰富内涵,体验其艺术表现力,有自己的情感体验和思考”。鉴赏诗歌的形象、语言和表达技巧,把握诗人要表达的思想感情,是诗歌鉴赏的主要任务,也是高考的一个考点。是重点,也是难点。如何指导学生阅读诗歌,让他们说出“自己的情感体验和思考”呢?笔者认为,应从品味诗歌的语言入手,理解形象,把握情感。因为诗歌语言是最典型的情感性言语。诗歌作为一种内容精邃而篇幅简短的文学形式,对语言的简洁、准确和传神方面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文学史上为作品字斟句酌以至废寝忘食的诗人大有人在,“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的贾岛,便是典型一例。还有,好的诗歌,它在艺术思维和艺术语言方面具有高度的创造性。这种创造性往往体现出简单中蕴含复杂,拙朴中暗藏机巧,浅显中隐匿深邃,产生“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艺术效果。因此,我们可以从以下几方面去引导学生品味诗歌语言,体验诗人情感。
  (一)浅显中有奇崛。有的诗歌思想丰富,感情深沉,但文字浅显易懂,学生对这种看似无疑却有疑的精妙之处,往往不太注意,发现不了其意蕴,甚至因不作思考而表面化,造成误读。如宋代赵师秀的《约客》:“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此诗遣字造句平易畅达,所描写的景象也是江南夜常见之景,第三句又点明了题意。学生读了觉得一目了然,没有什么可思考的;有的还误读为此诗表现了诗人的闲适之情。这就是没有注意“闲敲棋子”这一典型细节。“敲棋这一细节中,包含了多层意蕴,有语近情遥、含吐不露的韵味”。(王镇远点评,《宋诗鉴赏词典》,P1217,上海辞书出版社)“韵味”在哪里呢?“韵味”就在“闲”字的背后,隐含着诗人失望焦躁的情绪。这样的例子在古代诗文中实在太多了,让我们再来看看张籍的《秋思》:“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诗的语言是如此之本色、平淡,简直像生活本身一样的自然,但意蕴却十分丰富。不说“欲”字颇可玩味,也不说“临发又开封”这一细节如何典型,耐人咀嚼,单说说第一句中的“见”字。第一句说客居洛阳,又见秋风。平平叙事,不事渲染,却有含蕴。秋风是无形的,可闻、可触、可感,而仿佛不可见。但正如春风可以染绿大地带来无边春色一样,秋风所包含的肃杀之气,也可使木叶黄落,百卉凋零,给自然界和人间带来一片秋光秋色、秋容秋态。它无形可见,却处处可见。作客他乡的游子,见到这一切凄凉摇落之景,不可避免地要勾起羁泊异乡的孤孑凄寂情怀,引起对家乡、亲人的悠长思念。这平淡而富于含蕴的“见”字,给予读者多么丰富的暗示和联想啊。正是“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王安石这一评论深得张籍优秀作品创作之要旨和甘苦,也告诉我们,阅读古诗不要辜负了诗人遣词造句的良苦用心。
  (二)“空”“曲”中藏深意。历代的诗人大家,都十分讲究行文的含蓄和曲折,他们有时写而不“满”,弦外有音;有时句式变形,运笔迂曲,使诗歌中形成了若干个“空”与“曲”,并以此来激发读者广泛丰富的联想与想象,产生了有限中寓无限、严谨中现活泼的艺术效果,体现了“空山闻鸟语”、“曲径通幽处”的艺术魅力。我们且以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川》诗为例作一简要分析。按事理性言语形式表达,第一句,语序应为“三秦辅城阙”,诗人之所以在语序上这么一“曲”,固然是诗歌的格律要求使然,但另一方面将“城阙”置于句首,显然又达到了强化凸现这一物象,激发读者去联想。那拔地而起的巨垣高墙、皇城气象,那三秦拱卫、据守要津的恢宏气势不是跃然纸上了吗?它的历史文化,它的热闹繁华,它荟萃着无数的文人雅士,真是一个令人向往、令人留恋的地方啊!知心的朋友偏偏就在这特定的处所与背景中将与诗人分手远行了,此时此刻当有多少的感慨啊!若不是这么一“曲”,五字虽然相同,但那只是呆板地写出了长安的地理环境,而长安本身被“三秦”给淹没了,更遑论其包容的人文景观及诗人的情怀了。
  以上讲的是“曲”,再来研究一下“空”。第二句中有个“望”字,这个“望”字的主语是什么呢?当然不是“风烟”,更不会是“五津”,显然作者将主语“空”了起来,然而“空”决不等于“无”,它可以是诗人,也可以是杜少府,还可以是二人兼指。作者之所以将它空出,固然是按诗词的惯例,诗人(或其他有关人物)的形象未必要直接出现,同时也限于字数不能写出,但从欣赏心理的角度看,作者这一“空”,就巧妙地消除了你我他彼此之间的身份与时空之间的界限,作者与读者之间的感情也因此有了交流。当读者吟诵之时,也就如同站在了诗人的身边与他一起放目远眺,并努力地从那一片风烟迷濛之中寻觅着杜少府将要赴任的“五津”之地,在眺望中,我们仿佛领受到了长安至五津之间的山重水复、曲折坎坷。我们既可体会到离别的悲凉之情,又能感受到诗人寄托在雄壮景色中的豪放之气,甚至情不自禁地朗声吟诵——“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三)“荒诞”中见真情。诗歌语言是最典型的情感言语。与不见言语只见意义的事理言语不同,情感言语“它总是吸引人们注意于它独特的言语形式,从而去感受它所分泌出来的意味,一种真切的生命体验,以期引起人们的共鸣”(王尚文《语感论》(修订本),上海教育出版社,P283)。也就是说,情感言语形式是按照情感逻辑来选择和组合语言的。这样语言就在不同程度上偏离了遣词造句的常规而陌生化了,有时甚至近乎荒诞。如果说“城阙辅三秦”句违反的是“曲”,那么“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许多愁”(李清照《武陵春·风住尘香花已尽》)这两句就是荒诞了。因为“愁”是无形的,抽象的,无论如何也“载”不了。但李清照却“荒诞”地认为“愁”和“人”、“物”一样,并且由于“愁”有“许多”,而双溪之舟又小如“蚱蜢”,故而生出“载不动”之“恐”。原来这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克来夫·贝尔语),这“意味”就是将精神化为物质,将抽象的感情化为具体的形象。这是荒诞对于理性的胜利,是诗人强烈情感对言语的超越,它凸现了言语内容的“意味”部分。用古人的话来说,就是“诗以奇趣为宗,反常合道为趣”(苏东坡)。还有一种是情感和言语的不一致,甚至相逆悖,更令人震撼。杜甫《兵车行》一诗中“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就是典型一例。在封建社会中,人们特别看重“传宗接代”,因此,“重男轻女”是一个普遍存在的社会心理现象。由于连年战争,男子大量死亡,人们因此说出“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的激愤话语,他们是那样的悲痛、愤怒和无奈,这一残酷的现实,给人们的心灵带来了多么沉重的打击啊!诗歌就是通过创造性的艺术思维,运用创造性的艺术语言,为我们创造了全新的世界,感性的世界,心灵的世界。正如王尚文先生所说的“事理的言语形式,有如人的眼睛,让人能够洞见生活中世界上的一切;而情感言语的形式,则如一面魔镜,从中你可以反观自己心灵的蓝天白云、暴风骤雨”(《语感论》(修订本),上海教育出版社,P283)。
  (四)“诗眼”里出境界。诗人是十分重视语言的锤炼的,在一句乃至一首诗中,往往因一字着色而满篇生辉,我们称这些妙字妙词为“诗眼”。王国维说“‘红杏枝头春意闹’,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这里的“闹”、“弄”便是所谓的“诗眼”。由于欣赏角度的不同,这些诗眼的内涵往往会呈现出它的多重性,而这些多重的差异性恰恰又体现了诗歌意蕴的丰富性。因此,品味诗眼“应引导学生设身处地去感受体验,重视对作品中形象和情感的整体感知与把握,注意作品内涵的多义性和模糊性,鼓励学生积极地、富有创意地建构文本意义”(《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阅读与鉴赏》“实施建议”)。王维的《鸟鸣涧》中“月出惊山鸟”这句虽平白如话,且寥寥五字,却为我们描绘了一幅颇耐人寻味的深山月夜图:月儿在山嘴边露了脸,如水的月光泻满了深山幽谷,它冲淡了山谷的夜色,也惊起了栖息窝巢的鸟鹊。其中的“惊”字就是一个内涵丰富的诗眼,我们既可对它作顺延性的联想:也许是月光太亮了,使鸟儿感到分外的惊讶;也许是这皎洁的银辉来得过于突然了,引起了山鸟惊惶;再不就是今晚的月儿圆得有些异样,不由得使鸟儿莫名的惊恐……同时,又可作反向联想:莫不是鸟儿们为能依偎在暖融融的“家里”,借助今晚格外明亮的月色欣赏它们白天无法领略的美景而惊喜呢!丰富多彩的联想,正体现了体验的个体特征。当然,这种个体的体验有时不一定合理,也许是错误的,但即使这样,也不要轻易否定,应正确引导,加以分析、辨正与整合。对某些合理的体验,即使是对权威的反叛,也应该鼓励,因为创造可以提升体验的境界。例如,对“红杏枝头春意闹”的“闹”字,你认为写得好不好,为什么?一般回答是,作者用一“闹”字,不仅使人觉得杏花绽放得热烈,甚至还使人联想到花丛中蜂蝶飞舞,春鸟和鸣,把一派春意盎然、生气蓬勃的景象表现得淋漓尽致。但也有学生认为写得不好。理由是,这一“闹”破坏了“绿杨烟外晓寒轻”的幽美意境。这也是一种体验,应该说有它的合理性,我们应该肯定。
  言语的生成离不开语境,品味诗歌的语言一定要结合诗歌的意境。如果说没有“桂花落”、“春山空”等意象构成的静谧意境,那么“月出惊山鸟”句中的“惊”字,就没有那么多神韵了。因此,体验必须扎根于文本,文本是具有意向性的主体,越是走进言语的深处,体验就越完整,越深刻。还是胡勤老师说得好:“文本是月,它借助言语投射到每一个人心灵之中的光辉是不一样的。引导学生自觉向着文本言语散发的光,羽化飞升,不要绕开它回到黑暗之中。”品味语言,体验情感,让我们的阅读教学融入言语散发的光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