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浅说《药》的微言大义
作者:肖 科
与隐蔽相对立的便是“直露”,就是将自己的用意不加掩饰地表达出来,就是将存在过于直截了当地呈示出来。对文学艺术创作来说,直露一直被视为思想与艺术上不成熟的标志。“隐蔽”显然包含这个意思:即使存在是实有的,因为它的分明或者过于袒露,也是不宜写进作品的,需要将这些不够含蓄或不利于含蓄的东西,从明处挪到暗处,从前台移到后台,从而保证作品自始至终没有“直露”的东西。“短篇小说之王”契诃夫当年就曾经批评过直露的写作,说“作者连胳膊带腿都露出来了”。为什么不能“直露”呢?因为,含蓄能产生追究的空间,从而也就产生了魅力。米兰·昆德拉也说:“如果说,小说有某种功能,那就是让人发现事物的模糊性。……小说应该毁掉确定性。”
是的,许多文学经典被人们解读已有数十年甚至更久远,然而,它依然未被我们说穿说尽,它还在向我们翻转着无穷无尽的侧面,从而使作品看上去显得丰富而神秘。看来:以含蓄、隐蔽为方式实现主题,是不少经典文本所提供的经验,而这又是构成阅读魅力的一个重要因素和方式。
像鲁迅这样的小说家、思想者,习惯于将小说作为刀光剑影的思想战场,一定深谙“含蓄”“隐蔽”之道,善于淡化、挪移,对如何叙说故事、设计情节、安排人物(包括人物的命名)等赋予匠心,其中留下了许多法宝:微言大义的春秋笔法,隐喻,影射,多义,象征……以使作品更精彩迷人、更有寓意和张力,也更有出人意料的审美价值。
细心的读者会记得:他在《〈呐喊〉自序》中说,有个老朋友“金心异”,实际指语言文字学家钱玄同;其笔下鲜活人物阿Q的“Q”,有人说它是一个拖着细细小辫的圆圆脑袋,有人说它是仅有一条河道与外界沟通的未庄,有人说它是一面镜子,照出了国民的弱点,为读者开辟了一条反省之路;读者还知道:从先生两部小说集《呐喊》《彷徨》的命名,可见其心路历程、创作动机,1936年姚克、斯诺巧妙将两集子名嵌在献给先生的一副挽联中:“译著尚未成书,惊闻陨星,中国何人领呐喊?先生已经作古,痛忆旧雨,文坛从此感彷徨!”
微言大义的春秋笔法,隐喻,影射,多义,象征等是鲁迅常用笔法。其作品的构思、人物安排、取名等方面多有体现,大多富有匠心、独具魅力。学习他的名篇《药》(见人民教育出版社高中第四册《语文》),我们也应当“于细微处见精神”,深入体会作者的匠心、发现出人意料的审美价值。
(一)微言大义的小说主色调。统计显示,小说使用色彩词共28处,其中红色6次,白色12次,黑色8次,乌蓝1次,碧绿1次。主色调是红、白、黑。世界名著有《红与黑》(斯汤达),社会生活中有红道、白道、黑道之说。本小说中的三色也有丰富深刻的内涵。
红色:有士兵衣服的暗红,它让人压抑;有人血馒头的鲜红,它令人触目惊心;也有坟顶小花的红白,它预示着微弱的希望……含义各不相同,表现当时社会与革命包含太多复杂的内涵。
黑色:有黑沉沉的街、浑身黑的刽子手、烤熟的黑色馒头……从整体空间到具体事物,沉重而令人恐惧,暗示环境的阴森恐怖和恶势力的强横暴虐。
白色:有灰白的路、惨白的脸、焦皮馒头窜出的白气……象征社会的中间势力,带着浓重的凄凉而迷茫的气息。
总之,三色的综合效应表明了当时的沉郁、复杂、洋溢着“恶气”和“鬼气”的社会环境。
(二)微言大义的人物安排及命名。小说具体表现的人物有11个:华老栓、华大妈、夏四奶奶、夏三爷、花白胡子;康大叔;华小栓、夏瑜、“二十多岁的人”、驼背五少爷、红眼睛阿义。我们对这个人物群体作多方面分析,可以见出作者构思的奇巧。
从年龄看,老、中、青的比例为5:1:5。在5名年青人中,1人(华小栓)病入膏肓,1人畸形(驼背),1人异常(红眼),社会的暮气沉沉、痼疾沉重可见一斑。
从身份看,封建鹰犬3人,革命者1人,普通群众6人。反动落后势力与正义进步力量比为3:1,若将6个趋奉、害怕反动势力的群众算上,1个革命者要面临9个对手。可见,革命者夏瑜的牺牲、正义的暂时失败在所难免。
从姓名看,也寓意颇深,极具讽刺意味。吃人和被吃的悲剧就发生在“华”、“夏”两家,而“华夏”是我民族之谓也,原本一家却互相吞噬,悲莫大焉!刽子手康大叔专门夺人性命,何“康”之有?阿义劫人钱财何“义”之有?华家以挽留(“栓”住)儿子性命为最大希望,可“栓”者早夭;夏瑜(也被看成隐喻秋瑾)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些共同构成了一部意味丰富、耐人咀嚼的悲剧。
肖科,男,中学语文教师,现居湖北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