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试论象征手法及其魅力
作者:张 莉
一、什么是象征手法
关于象征的界定学术界历来莫衷一是,象征在《辞海》的释义是:“①用具体事物表示某种抽象概念或思想感情;②指在文艺创作中的一种艺术手法,它通过某一特定的具体形象以表现与之相似或相近的概念、思想和感情。”
根据《辞海》中象征的释义和东西方学者对象征的阐释,我们可以这样界定象征手法:
象征手法指借助于特定具体事物的外在特征,寄寓艺术家某种深邃的思想,或表达某种富有特殊意义事理的艺术手法。首先,它包括象征体和本体两个方面,象征体和本体之间必须要有内在联系,通过艺术家对本体事物特征的突出描绘,会使艺术欣赏者产生由此及彼的联想,从而领悟其中的含义;其次,象征体必须具有完整的独特的形象,其意义也应大于原有事物本身;第三,象征体不能独立存在,必须与一定的语境相联系,否则就失去了其象征意义,如我们通常所说的“太阳象征光明和希望”,这句话就没有用任何手法,它只是在说明太阳可以成为一种象征体,在一定的语境中,可以暗示光明希望这层含义。一言以蔽之,构成象征必须包括三个最基本的条件即符号性、比喻性和暗示性。
尽管,对于象征我们做了自己的界定,但学术界存在的各种争议仍不可回避,如:加拿大作家乔治·惠利(G.Whalley)认为,“象征就如同隐喻一样,并不指某个‘事物’或‘概念’,而是代表着若干种关系的聚合”;周作人先生在给刘半农诗集《扬鞭集》所做的序中认为“所谓‘兴’,用新名词来讲可以说是象征”;还有许多中国学者认为,中国传统理论中的“寄托”就是“象征”。对此我们该如何看待?
首先,仅仅把象征看作“若干种关系的聚合”有失偏颇,根据象征发展演变的过程我们不难发现,无论在西方还是东方,象征最早的形式就是用一种符号即象征体来喻指某一事物以暗示某种意义,即局部象征;但作为一种动态的不断发展的文学创作手法,象征已经演变成一种整体的框架,即整体象征,整部作品是一个象征体,以表达人与自然、人与事物、事物与事物之间存在着的隐秘的、内在的、彼此呼应的关系,当然其揭示的意义已超越了文中所有意象的叠加。无论哪种形式都是现代文学创作不可或缺的部分,形式本身没有高下之分,只要运用得好都会成为经典。如鲁迅先生的《药》中那个象征斗争信念的花环,卡夫卡的《变形记》借人异化为虫的故事,象征了人在环境中的挣扎,揭示了人在现实中的真实存在状况。
其次,中国古典文学中“兴”真如周先生所言是象征吗?不,我国古诗词中的“兴”并不一定都是象征,在高中课本中对“兴”的界定是“兴是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用于一首诗或一章诗的开头”(高中语文人教版第三册必修p6)。在《诗经》中,借物起兴具体有三种情形:第一种是,兴的意义与后面诗意不相关,只起发端作用;第二种是,物能引起联想,与后面诗意相关,如《蒹葭》开头咏自然景物,有渲染气氛、引起感情抒发的作用;第三种是此物不仅引起联想,而且对后面的诗意有比喻暗示的作用,如《氓》中有两章用桑叶起兴,但同时桑叶又比喻弃妇的容貌暗示了其遭遇。上文中我们说到象征必须符合三个基本条件即符号性、比喻性和暗示性,而只有第三种兴可以满足这些条件,因此,只有第三种带有比喻暗示性质的兴才是象征。
在《诗经》以后的其它古诗词中运用的兴多属第三种,《孔雀东南飞》的正文的开头两句“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是起兴也是象征,用孔雀飞去暗示男女主人公的离别,“五里一徘徊”借鸟的踌躇不前、恋恋不舍比喻兰芝、仲卿这对恩爱夫妻缠绵分离时的无奈和不舍。这首诗的末段,用松柏梧桐,交枝接叶,鸳鸯相向,日夕和鸣,来象征焦仲卿夫妇爱情的不朽。
如果说中国古代诗歌中运用的兴,多是一种局部象征,那么,高中语文第三册中选的李商隐的《锦瑟》运用的兴则是整体象征的范例: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全诗写锦瑟,起句是以“锦瑟”为兴感之物,中间两联为锦瑟弦弦柱柱所奏出的音乐境界,尾联流露出几多无奈和惆怅。诗中锦瑟为象征体亦即诗人表达借用的符号,它被诗人赋予了独特而完整的艺术形象,具有一定喻意,以表达诗人的伤情,但由于象征手法的运用,使情感的指向具有了不确定性。有人认为这是李商隐伤“隐”之作;也有人认为是以琴瑟喻夫妇之义,传达追悼亡妻之情等等不一而足。整体象征的运用既深入浅出地表达精深的意蕴,又给读者留下广阔的联想和想象空间,使作品具有朦胧性和多义性,获得了独特的审美效果。梁启超先生曾这样评价:“义山的《锦瑟》《碧城》《圣女词》等诗,讲的什么事,我理会不着。拆开来一句一句的叫我解释,我连文义也解不出来。但我觉得他美,读起来令我精神上得一种新鲜的愉快。须知美是多方面的,美是含有神秘性的。”我们可以这样说,中国古代诗人中运用象征手法最成功的当推晚唐诗人李商隐。
既然“兴”不全属象征,那么从对比兴手法解释发展来的“寄托”是不是象征呢?
也不全是。关于“寄托”,诗人、诗歌批评家沈德潜说:“事难显陈,理难言罄,每托物连类以形之。郁情欲舒,天机随触,每借物引怀以抒之。比兴互陈,反复唱叹,而中藏之欢愉惨戚,隐跃欲传,其言浅,其情深也。”可见寄托理论中应主要包括我们通常所说的托物言志和借景抒情,托物言志属于象征,但借景抒情不是象征这是不言而喻的。所以,只有寄托理论中的托物言志为象征手法。
因此,我国古代诗文理论中一部分“兴”的手法和寄托理论中的托物言志手法属于象征手法。
二、象征手法和比喻的区别
象征手法中往往隐含着比喻,那么我们如何正确的辨别比喻和象征手法呢?
首先,比喻的意义较为狭窄和固定,而象征的意义却要宽广和深沉得多,具有含义的多义性和不确定性。象征体具有什么样的象征意义,可以因人而有不同的寓意,而且也可以因人而有不同的解释。因人不同而有不同的解释指的是同一篇作品中的象征体,由于解释者所处的时代不同或所站的立场不同等等原因而有不同的解释。这也是象征手法与比喻的最本质特征。
其次,象征是一种隐晦的形式,所要类比、同构的本体是让人去想象的;而比喻是一种明确的形式,所要类比、同构的本体已直接说了出来。黑格尔就曾把比喻称为“自觉的象征表现”。从形式上,所有的比喻都可以还原为“什么像什么一样”的明喻形式。
如《诗经·卫风·氓》:“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两句分开看是比喻,从篇章整体看则是象征。因为,文中不但有隐喻还有暗示,以桑叶未落到落,由沃而黄过程象征暗示了女子容貌命运的变化。而且对两句诗含义的理解也是多向的,如还可以隐喻两人感情的变迁。当然这里也可以用美国著名文学评论家韦勒克的观点来解释即“一个‘意象’可以被转换成一个隐喻一次,但如果它作为呈现与再现不断重复,那就变成了一个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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